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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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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书房里,明燕仔细地察看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发现尸体的那天早上,因为外面下着大雨,地板上留满了沾着泥水的脚印。明燕不知道其中会不会也有凶手留下的脚印。不过鉴于凶案发生当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
除了书房的脚印以及地面上残留着的粉笔绘出的倒卧的人形,整间房子在明燕眼中看不出任何异常。空旷的几呈正方形的屋子,靠近河边的一面是两个巨大的圆形玻璃窗,光秃秃的墙壁上悬挂着几幅肖像画,地板上没有铺地毯,摆放着简单的书桌和皮椅。没有血迹和任何打斗的痕迹。明燕半蹲下身子,仔细察看着地板缝隙和家具的角角落落,结果连一个大头针都没有发现。
她尽责地在随身带来的笔记本上画下一张房间的素描图,然后起身离开。走出夜莺庄园的明燕,心情十分沉重。谋杀现场并没有为她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看来凶杀科的干探们对这个地方的搜查做得十分干净、彻底,没有遗漏任何细节。所有的调查似乎都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明燕感到困惑、迷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她,并没有留意到身后那道紧紧注视着她的,冰冷、危险的目光……
就在明燕丛夜莺庄园返回的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电话是保罗.亨廷顿先生的私人秘书黑木泽打来的。刚刚认出黑木声音的明燕,一阵心虚涌上心头,几乎要以为自己昨天的秘密之行被人家发现了。
“亨廷顿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她有些怯怯地问。
“请您来了以后,就知道了。”黑木冰冷、呆板,毫无起伏的声调,在电话那头响起。
听到这样的声音,明燕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瘦小、拘禁,一身三件套灰色西服,皮鞋总是擦得纤尘不染的日本人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明燕向来不喜欢他身上带有的一种特有的沉闷、迂腐和令人窒息的气息。用她比较促狭的说法,黑木有一张意大利14世纪监狱犯人的脸,任何人看到那种苍白、绝望,都会禁不住失声痛哭……他和热情、风趣的亨廷顿先生实在是性格上的两个极端。亨廷顿先生就曾不止一次地对明燕说:“那个黑木,真是我见过的最勤奋、最努力、最一丝不苟的秘书……从来没有谁,像他那样惹我生气!我花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把他打发掉。毕竟,你不能随随便便地解雇一个人,就因为他太老实,太无趣,浑身没有一点儿恶习,早上不到八点就来上班!”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明燕来到亨廷顿先生位于长岛的豪宅。黑木在大门口迎接了她,一张毫无表情,颜色枯黄的脸,仿佛冬天枯萎的落叶。“不知道,葬礼是已经举行过了,还是晚些时候再举行?”尾随在他身后的明燕,长长地暗自叹气。
还未走进亨廷顿的书房,里面已经传来他对着电话的一串怒吼:“到底要我告诉你们多少遍!我和谋杀毫无关系,毫无关系!”走进室内,亨廷顿已经愤愤地扔下电话,看到明燕,仍余怒未消地向她抱怨道:“这个该死的英国女人,纽约房子那么多,干吗非要跑到我的房子来!”
明燕微微有些吃惊,亨廷顿的快言快语有时还真是让人难以适应。“那个‘该死’的女人,已经死了,亨廷顿先生。”虽然知道亨廷顿没有什么恶意,但她还是禁不住提醒他。
亨廷顿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真是要给那帮警察气糊涂了。说什么人是死在我房子里的,非要我去警局做调查。那个女演员死在我的房子里,我也是受害者,干吗要把我也扯进来?这下好了,出了这种事,连看房子的管家都不愿意继续呆下去了。要不是我答应付她双倍薪水,人走就跑掉了……”
看到他一脸通红,满面愁云的样子,明燕真不知该如何安慰。
“明燕,后天我要启程去南非考察那里刚发现的古人类遗址,顺便躲一躲这里讨厌的记者,跟我一起去吧!”亨廷顿突然如此建议。
没想到他把自己叫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明燕眼睛不由一亮。在冰天雪地的寒冬去盛夏时分的南非考古,而且还有机会对当地发现的能人和直立人做更多的研究,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可是,就在后天,实在有些太急了。学校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明燕倍感为难地说。
“可是坐从纽约启程的超豪华游轮呦!一共三星期,连船票都已经订好了。”亨廷顿满面微笑,仿若圣诞老人一般地对明燕说。
明燕微微一愣,正要张口,他已经一伸手,将传声器打开:“黑木,后天的轮船是什么名字,几点启程?”
“Kimberly Castle (金柏利城堡号),17日晚21点在纽约港启程。”对话机里传来黑木一板一眼,毫无感情的声音。
巨大的能容纳数千人的超豪华游轮,在悠扬的汽笛长鸣中缓缓驶出海港,巍峨的白色船身,直耸入云,仿佛浮动着的巨大城堡,刻在船身上的金光灿灿的“Kimberly Castle”二字,随着海面上的波光浮动,在月色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梦幻般的光彩。
明燕站在船桅旁,目眺大海,心中充满难言的激动。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吧,原来17•1•21 Kimberly Castle,竟然是代表于1月17日晚21点启程的金柏利城堡号。如果不是亨廷顿的邀请,明燕做梦也想不到金柏利城堡居然会是一条游轮。慷慨大方的亨廷顿,也一并支付了明燕的船票和在船上的生活费用,要不是这样的话,恐怕她一辈子也坐不上如此豪华的游轮。
热血在明燕的血管里沸腾,一颗年轻的心,仿佛要冲破胸腔,奔向广阔无垠的大海和前方不可预知的未来。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明燕,在听到金柏利城堡的名字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亨廷顿的邀请。喜爱冒险的天性,和迎难而上的性格,使她拒绝放弃任何有可能解开谜题的机会;一种庄严的使命感,在她的胸中油然而生。月亮,渐渐隐入云中,巨大的,迷宫一般的海上城堡,在漆黑的夜色下,阴影重重,仿佛女子面前那难以预测的道路,神秘而又充满致命的诱惑。
第二天早餐时,明燕很快就认识了此次受亨廷顿之邀,同行的另一位女士,罗丝﹒布莱尔。布莱尔女士是纽约的社交名人,还是《大都会》的专栏作家,专门写一些探讨女性心理和如何与异性相处的文章。她身材中等,三十来岁,有一张圆圆的脸庞和碧蓝的双眼。齐耳的金色短发,身上的时装样式简单,却剪裁精致,处处透露着来自巴黎的婉约和气派。她举止彬彬有礼,对人客气,但是指挥起周围的人来,也毫不含糊。
船上的服务生在她的指挥下东奔西跑,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她在甲板躺椅上的靠垫,二十分钟内就连换了三次,而且还在不同的位置上挪动了好几次。即使如此,布莱尔女士也神奇地保持了她在大家眼中亲切友好的特殊魅力。明燕认为,她是属于这世界上极少有的一种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到了就一定要得到,而得到的过程又很有技巧,决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布莱尔女士和亨廷顿先生似乎是多年的老友,两人之间亲密无间,时不时说上一些俏皮话。要不是亨廷顿玩笑地说要娶布莱尔夫人,而布莱尔夫人风情万种地说他这一次又晚了,明燕倒不知道她已经连嫁了四个丈夫了。
如果有机会能和布莱尔女士多说说话的话,一定会很有趣儿,明燕这样想着。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没有时间做任何事情了。当船身第一次传来较大的波动时,明燕正在甲板上和服务生聊天。她头一低,一头冲进自己的舱房,抱着垃圾筒大声地呕吐起来。接下来的三天,她都守在自己的舱房里,寸步不离浴室的便池。尽管胃里没有装下任何食物,却仍然连续不断地干呕。三天过后,她已经面色铁青,感觉胃里好像是块拧干的抹布,再也挤不出水来了。好心的服务生为她拿来各种防晕防恶心的药物,还有不断的姜汁汽水和干面包片(据说也有不错的防呕功能),亨廷顿更是频频拜访,带来各种风趣的笑话和鼓励,然而一切似乎都无济于事。
明燕感到巨大的耻辱。曾经坐飞机火车周游全世界的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会晕船。不是没在湖上泛舟,河上观景过,可是没想到,海洋和河流、湖泊的区别,竟然会这么大。到了第四天,服务生前来报告,说游船停靠在加勒比海沿岸的一座风景如画的小岛旁,问明燕想不想到甲板上去看看。奄奄一息的她,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离开了浴室,浑身披满了大衣和毯子,被服务生半拖半抱地弄到了甲板的躺椅上。
毫无生气、像一堆棉花般瘫在长椅上的明燕,气若游魂。远处的小岛上,白色的沙滩在蔚蓝的天际下闪动着耀眼的光彩,绿色的棕榈树,在清风下随风摇曳,姿态婆娑。海鸟的鸣叫,和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汇成动人的旋律,一波一波,流入明燕的心里。人们在身边川流而过,亲吻中的情侣,嬉闹的小孩,大声欢笑着的伙伴们,阳光下尽情享受生活的人们,似乎也把他们的生命力,注入到了明燕的体内。
忽然间,明燕觉得胃里不再那么难受了,体力似乎也在逐渐的恢复。空气中清凉微咸的海风,吹散她胸中最后的烦闷,温暖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她感到四肢无比舒畅、惬意。明燕几乎是面带微笑的,开始静静地观看,周围走过的人群和所发生的事情。
首先注意到的,是布莱尔女士。她在上了一次岸以后,回来后身边就多了一位陌生高大的男士。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面容英俊,肤色古铜,浑身上下都带有一种军人的威严和气度。他褐色的头发两旁,带有两道灰白,更为他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布莱尔女士走在他身旁,满面微笑,似乎十分得意能够占据这位全船最英俊男士的注意。看着他们形影不离,在船头走来走去的样子,明燕觉得十分有趣。
亨廷顿先生似乎十分嫉妒这匹突然闯入的黑马完全夺走了布莱尔女士的注意力。“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就只喜欢漂亮英俊的小伙子。其实像我这样身材矮胖、又幽默的小老头,才是最有魅力的呢!”明燕微笑着表示同意。出于礼貌,明燕问亨廷顿为什么没有看见黑木的影子。“可怜的家伙,和你一样,也晕船了。我还以为,他是个雷打不动的机器人。这下终于没有人整天催着我写回忆录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又有几个人主动在明燕身边停下来,和她聊天。其中,让明燕比较感兴趣的,是一个来自美国肯塔基州的基督浸礼会牧师。他身材中等,面貌平凡,淡黄色的头发,皮肤很白,十分容易出汗。牧师对他在非洲的传教工作具有极大的热忱,一口一个“我们在非洲的黑兄弟”,这让明燕十分感叹,原来不止是中国人才这么称呼非洲的黑兄弟的。她对牧师甘于抛弃在德州舒适的生活,跑到非洲这个边远大陆来传教,充满了敬仰。
时间飞逝而过,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令明燕感到惊奇的是,当布莱尔女士和她充满魅力的同伴在甲板上逛到第三圈的时候,突然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今天感觉如何?”她问。
“谢谢。我今天感觉好多了,觉得自己又变回人类了。”明燕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昨天看上去的样子糟糕极了,我和里维上校还在议论,也许我们很快就能举行一个激动人心的海上葬礼了---这下子你可要让我们失望了。”
明燕禁不住轻笑起来,纤秀的嘴角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新鲜的空气对我帮助很大。”
“的确,再没有什么比新鲜的空气更让人振奋的了。”里维上校微笑地说。
“关在那些气闷的船舱里,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布莱尔女士亲热地坐在明燕身旁的椅子上,冲里维上校微微一点头,上校即礼貌地离去了。
“你的舱房是朝里还是朝外?”她状似随意地问。
“朝里。”明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天,我亲爱的姑娘!”布莱尔女士惊叹道:“你为什么不换一个房间呢?这船上现在空得很。昨天有很多人都在小岛下船了。只要和船长说一声的话,他很快就能把你换进另一个房间。”
“真的吗?”明燕惊喜地问。
“当然。船长可是一位真正的绅士。我现在的房间就是他昨天刚为我换的,舒适极了。”布莱尔女士想了想又说,“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船长一定会露面,你就在那会儿跟他说吧。”
“要吃午饭吗?”明燕一脸愁苦地说,“我现在没胃口吃下任何东西。”
“今天和船长共进午餐的,可是这船上引起轰动的一个大人物啊。见不到他的话,你一定会后悔---你一定要来!”不由分说,布莱尔夫人已经替明燕拍板决定了。
“引起轰动的大人物?”明燕暗暗念道。这船上的人,非富即贵,又有什么人,是能引起大家的轰动的呢?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