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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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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
“几乎不敢相信,孩子在身边好好的。到屋里烧壶水的工夫,孩子就不见了,我发疯似的到处找,也没找到,这一找就找了十六年。”秦娘含着泪像祥林嫂那样向她认识的人和问起这事的人不停地重复着。十六年前自己不满周岁的儿子丢失的那一幕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
她和丈夫十六年来就没有停止寻找,卖了家产,到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边收废品、捡破烂边找儿子。虽然很渺茫,但他们找孩子的念想一直没灭。今天秦娘来到了这个城市的郊区租了一间房子,决定住一段时间再去其他城市继续找。失去亲子,让秦娘过早地有了白发,年轻时丈夫一直欣赏和喜欢的并为此向她表示爱慕的那张“白里透红”的椭圆脸已风光不再,细碎的皱纹爬上了眼角和额头,唯有那双眼睛细看时还透着年轻时的风韵和光彩。
十六年来,秦娘从未放弃,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孩子的模样告诉同情她的人,可十六年没有半点音讯,失子之痛,犹如一把尖刀在她心中划了一道伤痕从未愈合。
时代还是发展了,联系的方式也多了,信息传播的途径也快了。秦娘经多方打听,找到了亲子宝贝志愿者,好心的人帮她在互联网上发了寻子信息。还做了什么DNA,验了血,提供了儿子身上的标记,比如儿子背上有块硬币大小的胎记,肚脐上有个黑痣等。今年终于有了消息,有个男孩和秦娘提供的情况相符,各种信息比对一样。也就是说,秦娘丢失十六年的儿子找到了,她整整思念十六年的儿子还在人间,而且在一个家境不错的人家活得很好,她心中那道割裂十六年的伤痕要愈合了。
儿子要回来认娘了,虽说早就盼着这一天,但这一天真要到来时,秦娘还是高兴的有点手忙脚乱。说是今天下午来,秦娘头天晚上翻来覆去就没睡好,丈夫几次被她叫醒。丈夫迷迷糊糊地告诉她,还早呢,天都没亮。她还是起个老早,把堆满废品的租屋拾掇一遍又一遍。嘱咐丈夫卖挂炮到时候放庆贺庆贺。她把给儿子准备的床铺整的利利索索,被子晒得暄暄的,又花钱买了新床单,好让儿子睡得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太阳还不到头顶她就去路上看了好几回,惹的丈夫说她高兴过了头,分不清南北了。她也不在意,总是笑着说丈夫,我分不清南北,你夜里干嘛老喊儿子的名字。
中午刚过,门前来了一辆面包车,在志愿者的陪同下,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留着学生头,身穿黄底白条相间的运动衣,脚穿一双红底白边旅游鞋的小伙子向他们走来。虽然相隔十六年,那双和他父亲十分相似的眼睛,还是让细心的秦娘一眼看出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疾步过去征征地望着他,半晌伸出双臂抱着儿子呜咽不停,嘴里念叨着:“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在场的人们也无不被感动涕泪。在人们的安慰下,儿子缓缓走进了他亲生父母的家。他含着泪默默地扫了一下租屋,嘴里嗫嚅地说:“你们受苦了。”丈夫张罗着客人坐下,又是送烟又是递茶。秦娘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儿子,她此时有许多的话要说,她想说这么多年思念儿子的痛苦;这么多年找他的艰辛经历;这么多年她常常半夜因为想他而惊醒;这么多年就为找他而活着。而此时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一切都成为过去,儿子回来了,儿子就在身边,儿子已长大成人,儿子过得很好,她的思念、痛苦、辛酸和幸福都化为泪珠从脸上滑落。
虽然来之前儿子也日盼夜想,想象着在他记忆里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的亲生父母的模样。得知找到亲生父母后他曾经兴奋过一阵子,想象着见到他们时激动的情景,他心中多少也有所准备。但突然真的来到陌生的亲生父母身边,他还是有些拘束和矜持。也许是紧张,也许是不适应。他想安慰几句,想了半天,还是那句“你们辛苦了。”
陪同的人很知趣地陆续来到屋外,让他们娘仨好好叙叙。儿子腼腼腆腆不说话,当儿子的目光停在为他准备的新铺盖以及床边的杂物时,细心的秦娘还是从儿子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的不安和无奈。秦娘突然感到儿子已经是大人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在那个家庭已经养成的生活习惯无法使他改变。在那个生活条件比现在好许多倍的环境下,突然来到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内是那么不自在。她突然感到很伤心难过,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不能怪儿子无情不孝,怪只能怪自己当初的疏忽大意,没有看好年幼的儿子,让她母子相隔十六年才见面。岁月的无情无法抹平他们之间的隔膜。秦娘转头望了丈夫一眼,丈夫似乎也看出了儿子的心思。秦娘目光慈祥地望着儿子:“儿子,能找到你,你能回来看我们,娘已经满足了。你过得很好为娘更高兴,谁不指望自己儿子过好呢,你以后要好好孝敬你的养父养母,我得感谢他们把你养大成人,你要好好报答养父母的恩情。以后过年过节有空给我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行了,我和你爸有空就去看你。”秦娘用手拭去眼角的泪,脸上还是露出笑容。这情情款款真真切切的话语,儿子听得心中翻江倒海,亲生的娘,养我的娘都是那么善良,那么体贴,句句话都温暖他的心,他“扑通”双膝跪地,任泪水不停流淌,爸!妈!你们把我生下,虽然没有养我,但你们为了找我才会这样,你们要保重身体,我会经常来看你。”秦娘赶紧上前把儿子搀起,顺手从兜里掏出1000元钱,塞进儿子兜里。儿子更是泣不成声:“妈,我不要,我真的不要,你们挣钱不容易。”丈夫看他娘俩争来争去说:“儿子不要就算了,下次来再用吧。眼看天要黑了,他们还要赶回去呢。”
秦娘和丈夫送儿子出门时,外面已是华灯齐放,远近处的高楼大夏在各色霓虹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显示着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开始,唯独这片城中村有点不协调,有点死气沉沉。送儿子上车,挥手向儿子告别,直到车子淹没在一片车河中。秦娘空落落地往回走,一阵风把她的头发吹起,她用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一片乌云从西边天蚕食般的过来,更显得这片租屋的昏暗和凄凉,秦娘感到心中那道伤痕又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