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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恶林(14) ...

  •   或者那并不是什么森林的歌声,而是一个女声在唱歌,这个女声非常熟悉,南冉仔细回想了一下,就能够认出这是之前在小木屋里,从收音机里听到的那个女声,她似乎将收音机里念的那诗词用奇妙却唯美的声音唱了出来,混合树林里幽深的寂静,就仿佛是这森林正在歌唱。

      南冉听到那歌声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就在他面前,南冉身体瘫软,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抬起头,他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幻觉,他只看到眼前一个朦胧的、透明的白色影子漂浮在他眼前,那是一个面容模糊少女的身影。
      少女正在歌唱。

      她缓缓靠过来,朝着南冉靠过来,却在离南冉还有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同时也停止了歌唱。
      美妙的歌声停止了,南冉觉得自己的意识又一次变得模糊起来,可是这回,少女却用空洞的声音对南冉说道,“先生……”
      南冉意识到这是少女在喊他,他张了张嘴巴,却无法发出任何可以回应的声音。
      少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继续道,“你伤得很重,我可以帮助你……”

      南冉没能够听完那女孩的话,他再次昏睡过去,但昏睡的时间也并不长,大概几分钟就醒过来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除了眼前那朦胧透明极可能是鬼魂的少女外,他的身边还多了几条腐烂得面目全非的饿狼。
      饿狼们一条条朝着南冉围了上来,南冉依稀间看见它们的尖牙在自己眼前晃。

      南冉没什么力气反抗,他在这一刻甚至已经丧失了生存的意志,对于危险也不再那么敏感,他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即使被狼咬死也不觉得难过了,只是颇有些遗憾,他死在这个糟糕的游戏里,灵魂是否能够回到所爱之人的身边呢?

      南冉再次昏睡一段时间,这回他可能睡了十多分钟的样子,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那些围上来的饿狼又突然不见了,他受伤的肩膀上被乱七八糟抹上了磨成草泥的植物,可能是一种药物,散发着奇异的青草的芳香,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发麻,流血和疼痛却被神奇的压制了。

      “那是以前树林里动物们会自己摘采的一种药物,有止血和镇痛的功效。”南冉面前白色透明的鬼魂并没有走,依然漂浮在那里,“我没有办法为你上药,这是那群狼做的。”
      南冉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连大脑都清明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眼前的少女,“你就是爱丽?”

      那鬼魂似乎在笑,可惜她模糊的五官也模糊了她的笑容,南冉直觉这女孩应有十分美丽的笑容,就像是她父亲对她形容的,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天使。
      “我就是爱丽。”少女发出的声音很是空灵,其实她没有□□,本不应该能发出声音的,所以南冉总觉得那声音仿佛是从树林里传出来的,从地面上那些嫩绿的草叶,从周围健壮的树干,从头顶密集郁郁葱葱的枝叶……这些声音聚集起来,就仿佛替代了少女的歌喉,代替她在歌唱。

      一个真实的鬼魂就出现在南冉面前,可是南冉并没有害怕,他觉得自己已经尝够了恐惧的滋味,同一种事物看得太多致使他变得麻木不堪起来,他对爱丽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爱丽回答,“不是你用笛子呼唤了我吗?”

      南冉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滚在地上的短笛,“这是用来召唤你的?”
      “准确来说……它可以呼唤灵魂。”爱丽在原地微微晃荡,她的脚不沾地,穿着白色的长裙子,裙摆无风自动,“我生前曾在古书上看到唤魂笛的制作方法,所以自己做了一个,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所以……”南冉道,“你会帮助我吗?”
      爱丽的魂魄稍微飘荡得高了一些,她垂下脑袋,隐约看见她金色的头发在半空中飞舞,“你渴望得到帮助吗?”
      爱丽没有等南冉回答,继续问,“你渴望活下去吗?”
      爱丽说,“我没有感受到你生存的意志……先生,你已经开始绝望了吗?”

      南冉没有说话,他靠着树干一动不动,他确实感到了某种程度上的绝望,因为自身的弱小,因为他没有丝毫可以保护任何人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死去,就像是之前怪人死在他面前那样……而这还仅仅只是‘第一个’他要度过的游戏世界,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去面对,可南冉已经开始胆怯了。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南冉问自己,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迷茫和恐惧在他的内心之中环绕,南冉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某种泥潭,陷入这个可怕问题的怪圈,他迫切需要一个答案,迫切需要有一个人给他一个答案,告诉他他可以做到,可以活下来,可以继续前进!

      所以南冉抬起头看着爱丽,他悲切地问这个早夭的少女,“你会绝望吗?”
      爱丽十分温柔,与她那杀人如麻的父亲截然不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那么一个杀人犯竟然有这么温柔的女儿,爱丽轻声回答,“我当然会绝望,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绝望。”
      “也正是因为太过于绝望,我才会主动去创造希望。”

      爱丽越过了与南冉相隔的那一米的距离,她靠近了南冉,她伸出的手几乎触摸到南冉的脸,她说,“先生,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的感受,所以我希望你用双眼去见证。”
      她说完这句话,就将自己透明而虚妄的手放在了南冉的脸庞上,她的手指触摸到南冉的皮肤,南冉感觉到自己脸颊上一片冰凉,并不是被实物触摸的感觉,而是那种冰冷的泪水沾染在他皮肤上的感觉。

      然后,南冉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忽然意识到爱丽可能上了他的身,就是俗称的鬼上身、鬼附身之类的,因为他发现自己看见了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像是身处在一个由他人记忆所构造的世界里,而爱丽漂浮在他身边,拉着他去见证这个女孩的人生。

      “这里是我的童年。”
      在这个记忆世界里,南冉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典型的美式庭院里,院子是一个稍稍年轻的男人和一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几岁小女孩;男人牵着小女孩的手带着她在院子里玩,把玩具和娃娃四处堆放,他们很明显是一对父女。
      当南冉仔细观察时,发现那个年轻的男人正是杰斯年轻时候的样子,穿着深蓝色的上衣和灰色的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笨拙却温柔地和女儿玩耍,一点都看不出树林里那个扭曲杀人魔的模样。

      爱丽拉着南冉的手站在院子里的一角。南冉转过头看此刻的女孩,发现爱丽的面容此刻已经不再是灵魂体模样时那样模糊不清,她的五官变得凝实,金色的头发和湛蓝的双眼,眼睛和杰斯很相像,却总是弯弯的仿佛带着笑。

      “不怕你笑话,我是被爱着长大的,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极致宠爱,不过母亲对我的要求更严厉一些,我的学习和生活都会受到她的严格督促和教育。父亲则不然,他很喜欢宠我,我的任何要求都会被满足,所以小时候……我更喜欢父亲,但长大了,就觉得其实母亲对我的教育更加用心一些。”

      爱丽在南冉身边复述,她盯着院子里的杰斯看。这时候院子里的这对父女似乎玩够了,屋内走出来一个同样年轻的金发女人,父亲便把女儿放在玩具堆里,走过去同那金发的女人接吻。
      看来这个就是爱丽的母亲阿加莎了。

      画面一切,这回摇摇晃晃走路的小女孩长大了一些,金色的长发被剪短了,背着粉红色的背包和干净的校服,坐在轿车的后座上,前面坐在驾驶座上的是送她去上学的父亲。
      画面再切换,小女孩更大了一些,父亲在院子里用手工为她制作了一个精巧的小书柜,他们共同将书柜搬进女儿的卧室里,用贴纸和照片将柜子简单的装饰起来。
      第三个画面则是一家人坐在餐厅里用餐的画面,母亲将餐桌布置好,一道道菜摆在他们的面前,女孩儿坐在座位上拉着母亲的袖子说些什么,那金发女人便笑起来,弯腰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至此为止都是十分幸福普通的家庭画面,足以看出这个家庭在表面上没有任何问题。

      爱丽说,“出现变故的是我十三岁那年,父亲似乎在工作上遇到了问题,我们家里的经济情况越愈发艰难,而父亲则在那段时间变得反复无常且脾气暴躁,并且总是怀疑妈妈出轨。”
      随着爱丽的述说,画面变成了父母在客厅里吵架的情形,十三岁的小女孩蹲在楼上的楼梯拐角,看着父母亲争执,小女孩无法去劝阻,只是胆怯的看着。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争吵越来越多,演化得越来越厉害。”爱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记忆在自己面前流逝。同时南冉也看着无数的画面一一闪过,都是这对夫妇各种争吵,摔东西,更甚的竟开始打架,杰斯随意拿起摆在桌子上的水果刀朝着自己的妻子扔过去,万幸的是这把刀没有砸到,只是被大力钉在了妻子身后的木柜上。
      丈夫这可怕举动让阿加莎心灰意冷,她并没有继续选择与丈夫争吵,她离开了家门。

      爱丽眨了眨美丽的蓝色眼睛,继续道,“母亲离开家门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但是一个月后,当我一个人走出家门的时候,我看见了她……”
      画面前换到爱丽站在家门口,她的母亲阿加莎站在爱丽的面前,用手想抚摸她的脑袋,却被爱丽大力的甩开了。

      “母亲跟我说她已经和父亲离婚了,没有征得我的同意真是对不起,但她希望我跟她一起生活,并要求我从父亲的屋子里搬出来。”
      爱丽站在南冉身边微微低头,“现在想来,或许她是正确的,或许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父亲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并且觉得自己的丈夫越来越危险,她一向是个明智而果断的女人。但当时的我却在父亲的熏陶下认为是母亲出轨,并且抛弃了自己的家庭……抛弃了我。”

      “因此我没有选择跟着母亲走,而是留在了父亲的身边。”
      爱丽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用的是父亲和母亲的词,南冉没有听到她说过爸爸或者妈妈,这让南冉觉得她似乎述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经历,相反更像是在念一段不知道是谁捏造出来的故事。

      “当这个家庭支离破碎,母亲离开了之后,我才发现父亲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爱丽说,“父亲在别人面前显得阴沉而暴躁,常常与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除了在我面前会稍微温和一些,我几乎看不出他往日的样子了。同时我发现父亲的库房里收藏了很多枪械和子弹,我发现他十分擅长制作陷阱,我也发现他竟开始喜欢在夏天的时候选择去森林里狩猎。”
      画面切换到杰斯带着爱丽坐在那辆眼熟的越野车上,并且来到那间林间小木屋的场景,但是在这个画面里,小木屋还是不完全的,明显还在建造之中,父女俩合力将剩下的部分完成了。

      “在第二年的时候,我听到了母亲自杀身亡的消息。”爱丽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终于稍微波澜,显得有些悲伤,“我很意外难过,而且参加了母亲的葬礼,但当时最最令我感到疑惑的是,我那坚强的母亲,绝不可能有自杀的想法,说是他杀,意外,车祸之类的原因都可以接受,但唯独自杀,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在那段时间里第一次开始怀疑父亲,因为接到母亲死亡消息时,我甚至看见他在笑,他对此感到高兴,我甚至觉得他心情愉悦。”
      “于是我走访了很多地方,我去警局、我去死亡现场、我去母亲家里翻了一遍一遍,我找遍了和母亲相关的所有亲朋好友。”

      “她是怎么死的?”南冉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爱丽没有看南冉,他们眼前的画面再次切换,这一回变成了母亲家里的房屋景象,天花板上的吊灯拴着一个粗实的绳子,阿加莎就吊死在客厅中央,她穿着浅灰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花边衬衫加包裙,还有黑色的高跟长靴,而地面上是翻倒的桌椅。
      “家中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纹或痕迹,但如果小心翼翼要抹除也不是难事。死亡原因是被绳子勒住窒息而死,其实也可以把这根绳子当做凶器。那段时间母亲都是一个人在家,房屋都是被从里面反锁,附近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可疑的人物出入。”

      爱丽说,“所以他们草草定案,认为这是一宗自杀案件。”
      “但是这个案件在我看了疑点太多了,第一点就很明显,母亲是个十分自律而且生活习惯良好的人,进屋脱鞋是她的习惯,所以她绝对不会穿着长靴在自己屋里活动,而且还上吊自杀。”
      “这一点你没有同警方的人说吗?”南冉又问。
      “如果说了有用,我就不会死了。”

      “你是被杰斯杀了吗?”南冉忽然想起杰斯之前大声吼着说自己没有杀死女儿的情形。
      爱丽眼神冰冷,“他没有直接动手杀我,只是把我丢进了树林里的狼窝里,那个阶段他几乎杀死了树林里的所有活物,只有那些狼群被留了下来,它们找不到吃的,饿得饥肠辘辘……而我就像是新鲜肥美的大块肉一样,被饲养员扔进了野兽的笼子里。”
      南冉听着爱丽的这番让人毛骨悚然的发言,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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