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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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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早食之后,冯衡正抱着小包子冯煜在碧落居里来回走动,新婚燕尔的南琴站在一边收拾着用过的米糊和软糕。冯衡边轻拍着冯煜边对她说道:
“放着吧,一会仆役就会来收走,不用你动手的。”
冯煜被他家亲亲爹爹喂饱了之后,就有些昏昏欲睡,冯衡抱着他在地上溜达转圈,一旁的南琴捂嘴笑道:“公子,你怕小公子积食,但你抱着他转圈,也无济于事啊。”
冯衡脚步一顿,有些苦恼道:
“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嚷之声由远及近朝着碧落居而来。冯衡转头望向门口,见是梅若华疾奔进门,她神色惶急,脸上犹带着泪痕。一见冯衡便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带着哭腔,道:
“公子,你快去……你快去看看吧,师父与洪帮主在前庭动起手打起来了。”
又打?冯衡了下眉头,面色淡然,拍着肩上已经睡着的冯煜,轻声道:
“你哭什么?他们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梅若华却是轻声抽噎起来,道:
“这次不一样,师父大发雷霆,打了周正一掌,洪帮主也动了怒气。”
冯衡一听,立即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南琴,带着梅若华直奔了聚客厅。
他还未拐进抄手游廊,只隔着洞窗,就看见两道人影在庭院里快速地交着手。
黄药师与洪七,一个怒目圆睁,一个剑眉冷目,动起手来丝毫不含糊。
只见洪七忽地跃在空中,十指犹如钢爪,往黄药师的头顶扑击下来。黄药师招招凌厉,当即在半空中腰身一扭,已先落上了右边树梢,双手往前疾探,喝道:
“你休要拦着我,今日先教训教训那个臭小子!”
猛然间,斜里一个影子直冲出来,那影子欺身上前,正对着黄药师,黄药师一见那蓝色长衫扑过来,心中一惊,急收掌力,他掌既已拍出再收已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得猛地运气意图转身,但哪里还来得及,正在此时,突然间一股掌力与自己一抵,乃是洪七顺势一推,他乘势急收,手臂一斜,只听呼嗵一声,墙角一丛桃花树被掀翻,歪倒在地。
黄药师惊魂未定,他一时妄图收住内力,此刻气血翻涌,却顾不上自己,急忙上前,拉着冯衡的手,甚是担心地问道:
“阿衡,你有没有事?身上可觉得有什么异样?快呼吸几口。”
冯衡不答话,只是冷着一张脸,他转头看了黄药师一眼,眸子里清冷如水,这是几日以来他首次与黄药师正面相对,黄药师张嘴欲言,却见冯衡又转过头去,对着洪七道:
“七哥,这是怎么回事?”
洪七俊脸一黑,指着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周正,气极道:
“他一代宗师,怎好对一个小辈出手,说出去真让人笑掉了大牙。”
黄药师在一旁冷声道:
“做了错事,还分什么大辈小辈,他不知轻重,毛手毛脚,我打他一掌算是便宜他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冯衡一头雾水,只得摆手,道:“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吧。”
厅内,黄药师坐在冯衡一旁,冯衡也不去看他,只转头看了周正一眼,原本生龙活虎的明朗少年,此刻垂着头神色黯然,他看见冯衡望向自己,便露出一个惨白歉意的苦笑。
冯衡绷着脸,开口道:
“往日你们一言不合,互相较劲,也权当你们切磋武艺罢了。今日却是发了什么疯,要累及别人。”
他说着用眼角瞥了黄药师一眼,一旁的洪七在灌了两大碗茶水后,终于降了些火气,他拍着桌子道:
“我刚一开口说提亲,你就勃然大怒,就算你不同意,也不能出手打人呐。”
黄药师冷声道:
“他随你来岛上,几次三番私下的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年纪不大,胆子却是不小。桃花岛的人也是能随便乱碰的?”
洪七刚降下的火气瞬间又蹭蹭蹭地上窜,怒声反驳道:
“说什么乱碰?我们也不是那登徒子,不是正要跟你提亲的嘛?”
黄药师哼道:
“什么提亲?我不同意!”
洪七拍得桌子啪啪作响,指着黄药师的鼻子,嚷道:
“又不是让你成亲,你说不同意就行了吗?”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相上下,冯衡听得云里雾里,啪地将茶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岛主与帮主便都涨红着脸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这时,一直站在洪七身后的周正,走了出来,他捂着胸口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一旁的梅若华眼角犹有泪痕担忧地望着他,只听他低哑的声音传来,道:
“公子,还是让我来说吧。”
他暗暗吸了口气,朗声道:
“是我,自从一年多之前见了梅姑娘后,便倾心于她,一直念念不忘,后来让帮主知道了,就说要给我做媒,替我向桃花岛提亲。我知道以自己的身家断然是配不上梅姑娘的,也从不敢妄想我与她之事,所以帮主的话,我一直当做是玩笑,不曾放在心上。”
他说着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梅若华,接着道:
“今日,我路上偶然见到梅姑娘在亭子里黯然叹气,便上前询问,我们聊着聊着,她不慎踩空了阶梯,我情急之下抱住了她,恰被黄岛主看见……”
他还未说完,黄药师就冷哼一声,周正话音一顿,冯衡却对周正道:
“你接着说。”
周正便顶着黄药师凌厉的视线,硬着头皮道:
“后来,帮主得知,便要与黄岛主说清此事,没想到竟到了这步田地。这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还要向黄岛主陪个不是,我确实仰慕梅姑娘,但心中却从没有轻视之心,还望岛主见谅。”
他说着弯下腰,深深做了一揖。
冯衡看他许久躬身不起,便道:
“好了,起来吧,你受了伤,坐下说话吧。”
一旁的曲灵风上前扶起他,他却不肯坐下,只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洪七这时便开口,他长叹一声道:
“阿衡,周正这孩子你是知道的,是个有情有义,又死心眼的孩子,别的不敢说,对待梅姑娘的真心上一分一毫也不会有差错。我以为会是一桩美事,不想生出了这样的事端。”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我本一直想要跟你们二人提及此事,但……”
这几天,他都和黄药师在冷战中,想来洪七一直不好开口。
冯衡心中了然,不禁又瞪了黄药师一眼,心道,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他微笑着对洪七道:
“七哥,此事我已知晓,你放心,待我问过若华之后,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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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冯衡一人坐在碧落居的偏厅里,时间过得真快,那年他初遇这大眼姑娘的时候,她明明还是个孩子,如今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又是一笑,暗道,自己不也是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所以说,岁月饶人。正想着,只听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他派人去唤小梅,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冯衡便道了声进来,然而进来的不是梅若华,而是他的师父——黄药师。
冯衡立刻冷了脸色,道了句:
“你来干什么?”
黄药师腆着脸走到他身边坐下,直直地看着冯衡越发清瘦的侧脸,轻声道:
“阿衡,你还生我的气吗?”
冯衡默然不语。黄药师便将几日来的想法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他向来冷冽的话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温柔缱绻,然而话语中的内容却并没有悔意。他道:
“阿衡,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后悔自己那日对你说的话,即便我知道那些话对你来说是残忍无情的。”
冯衡并不抬头看他,黄药师接着道:
“你说我冷漠也好,无情也罢,但相比这世上其他的事物,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的了,你说你并不是这世间之人,我也见过你的与众不同之处。我真怕我稍不留神,你就离我而去,这种你不在我身边的可能,即便是微乎其微,我也不会让他发生。”
冯衡屏住呼吸,只听黄药师的声音一如既往:
“哪怕我们膝下无子,哪怕以后的日子都是平淡度过,我也希望跟你比肩而靠,即便你说我胆小慎为,我可以忍耐任何事情,却不能没有你。”
冯衡听着他的话,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似他一颗酸涩的心。
他知道黄药师的想法,那日他说出不想要这个孩子时,冯衡是知道的。知道他不是嫌弃,不是不想承担,他心爱的那个男人是承受不了哪怕一丁点危及自己安全的事情。
冯衡初时心有怨气,但静下心来,他如何能不知道黄药师的顾虑,此时听了黄药师的话,心中最后的不快和郁结似乎也消散了。
他压着嗓子,清冽的声音变得低沉说道:
“药师,你应该知道,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牺牲,也不是什么冒险,因为我爱你,所以欣喜能有你生命的延续,因为爱你,所以想让你拥有更多地幸福。”
冯衡说着,似乎语气有些不稳,所以不得不停下平复心情,而后才开口道:
“这一次,请你相信我,我并不想你为此伤神憔悴,只是想要多一个生命来依恋你。你相信我,无论在哪里,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呼唤我,我都会勇气一股力量,陪你一直走下去。 ”
黄药师起身将冯衡揽进怀里,冯衡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室内寂然无声,唯有沁人心脾的温情漫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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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第二年,冬去春来,桃花岛上仿佛被祥云笼罩般,喜事接二连三地到来。
先是岛主的三徒弟梅超风与丐帮的执法长老订了亲事,只等着姑娘一点头,迎亲的队伍就来将她如抢亲般的接走了,只是梅姑娘与岛主夫人主仆情深,非要再等个两年才肯成亲。
而后,据说岛主夫人又有了身孕,黄药师每日细心陪伴,不离左右,夫妻情深,真是羡煞了旁人。
再来,黄药师的两个徒弟曲灵风与陈玄风,二人获得师父首肯,结伴闯荡江湖,上至皇宫内院,将门侯府,下至深山峡谷,塞外平川,都有他们的足迹,亦是做了不少劫富济贫,抱打不平,惩恶扬善之事,一时间在江湖上也有了不小的名气,被人誉为‘黑风双侠’,桃花岛的名声更是与日俱增。
但这年年底,无论是已经游遍大半山河的曲灵风与陈玄风,还是将铺子开遍四方,生意做的红火的陆乘风,都急吼吼地赶回了桃花岛,去见他们即将出生的小师弟或者小师妹的第一面。
那天,下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如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好似个开心玩耍的孩子,在空中飞舞着,调皮地这撞一下,又翩翩地飞向一旁。
煎熬般的等待过后,是一个健康的女婴伴随着漫天雪花呱呱坠地。
冯衡给她起名叫黄蓉。
自此,江湖上便很少再见东邪黄药师的身影了,当年冠顶五绝之一的人,仿佛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人们都道他性情孤僻,行踪飘忽。然而事实究竟如何,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