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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三十四章 陷阱 ...
夏季的夜晚,太阳西沉得很晚,抵达宴会厅的时候,天还没有全然黑下去,红色的霞光犹如原野上的凤仙花,一串串盛开于地平线以上。
绫正芳停在了宴会厅的门口,转头看向了璀璨的霞光,侍女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
“您在看什么?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妥?”她低声问道。
绫正芳回过头来,神情平静,“没有,只是随便看一看。”
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变成了深蓝,星粒洒落在上面,仿佛上好的青金石。
绫正芳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宴会厅。
兰德尔就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到来,他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眼睛像是在发光,他走上前来,在绫正芳面前半跪下来,握起她的手轻轻吻在了手背上。
“晚上好,我的美神,今天的您如明珠般的湖泊那样耀眼。”
绫正芳脸上挂上了公式化的微笑,看着兰德尔不说话,后者也不介意,仰起头看她,目光率直。
他很快起身了,伸出了胳膊,示意绫正芳挽住他。
但绫正芳没有动。
兰德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低声说道:“今天之后,恐怕我就将彻底失去您了,所以,可以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吗?”
绫正芳静静看着他,片刻后她眼中露出了笑意。她没有挽住兰德尔,反而伸出了一只手,平平放着。
兰德尔几乎是立刻看懂了她的示意——她在模仿一国的女王,等待他伸手托住她的手。
这让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他低头看了看绫正芳的手,正在犹豫是否该伸出手,绫正芳悠缓的声音响起了,“如若您想看到美神的笑容,那就请让我享受神明的特权吧。”
兰德尔怔了怔,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绫正芳,忽然势在必得地笑了起来,“这样的您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没有再争辩,伸手托起了绫正芳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向了宴会桌。
这座小型宴会厅并不大,幽幽的烛光如同满盈的泉水流淌在室内,将它映得昏暗而暧昧,四周漂浮着龙涎香清幽入骨的气味,餐桌上摆着精致的食物——鹅肝、面包、沙拉……
两人走到了桌台前,绫正芳自然地抽回了手,在兰德尔的注视之下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兰德尔在他之后坐了下来,他双手交叠着,放在了桌面上,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绫正芳,幽暗的房间中,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光。
“我满足了您的愿望,您还满意吗?”
绫正芳轻轻欠身,向他致意,“还要感谢您的宽容。”
“因为您的美丽已经令我神魂颠倒了。”兰德尔温柔地笑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柔软低沉,“无论之后如何,我希望和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绫正芳淡淡笑了,她的目光清明而平和,“这是我答应您的事,我必定会做到。”
兰德尔没有说话,他伸手拿起了金制的酒壶,往两只水晶杯里倒满了酒液,琥珀色的葡萄酒在灯光下像是剔透的琥珀。
“让我们为美好的夜晚而干杯。”他举起了酒杯。
绫正芳优雅地端起杯子,与他的杯子轻轻触碰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为我们的相聚干杯。”
两人各自收回杯子,兰德尔一饮而尽,绫正芳却只是轻轻碰了碰唇。
兰德尔放下酒杯,看着她,眼中浮现出星光一样熠熠生辉的笑意,“您在您的家乡,可曾喝过类似的酒?”
绫正芳不紧不慢地将酒杯放下,“不,我的家乡并不是葡萄的产地,但我倒是在别的地方尝到过类似的葡萄酒。”
“哦?”
“那是极西的一座岛群,夏季的时候它炎热难耐,干燥无比,冬季却阴雨绵绵,潮湿冰冷。”
兰德尔颇感兴趣地问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是的,那上面坐落着金曜的星极,黄金之山。”
兰德尔面露出了惊叹的神色,很快,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您的旅途真是无比神奇,不过现在,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享受我们这里的美食与美酒。”
绫正芳没有在意他笑语之下的言不由衷,只是悠然地举起刀叉,开始切割起了鹅肝。
兰德尔也跟着拿起刀叉,利落地切割着面前的肉排,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笑,“真高兴可以与您相聚于此,希望您还满意这一切。”
绫正芳轻轻笑了一声,“看得出来您很擅长接待他人。”
“是啊,我也时常宴请我的朋友们。”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的母亲再也不能看到这一切了。”
绫正芳抬头看了看他,“令堂——”
“她在十年前过世了,比我的父亲早了三年去往天堂。”他的声音变得失落又低沉,“真遗憾,她没有看见我成家生子。”
他抬头看着绫正芳,口吻忽然一转,“在您看来,加拉王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绫正芳低着头,平和地说道:“在我看来,它是一座很有活力的城市。”
“与您过去所到过的城市相比呢?”兰德尔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绫正芳淡淡笑了,“它很好,它是我旅途上的一颗明珠,我想我回到家乡之后,不会忘记这个地方的。”
兰德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手下的动作就此停了下来,目光直直望着绫正芳,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您还是要回到家乡。”
绫正芳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兰德尔,“那里有我全部的寄托。”
“可是,北大陆的人类女帝却能够一生留在这里,照顾艾瑟罗——”
“那是因为我和她有着不同的使命。”绫正芳口吻平静地说道。
“即使我能给您一切?我能成为您的寄托,能成为您的家人,为您带来可爱的孩子——”兰德尔不死心地问道。
绫正芳打断了他的话,“您给不了我所想要的。”她淡然地笑了出来,“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信念,无法再为您腾出位置了。”
“信念……”兰德尔低声呢喃着这个单词。“您对您要做的事,就没有丝毫的犹疑吗?您为此竟能如此坚决地拒绝我吗?”
绫正芳沉默,片刻后她低声说道:“即使我在怀疑自己,那也与您无关,我的生命尽管并不全是坚持,但是即使是犹疑,也只是围绕着坚持而存在的事物,那一切里没有您的位置。”
兰德尔的目光中满是失落,看起来像是个失去了糖果的孩子。他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像是要倔强地将这伤痛掩藏起来,但是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
“您……是一位诚恳的女士。”他艰难地说道,“感谢您,打破了我的希望和幻梦,我将永远记住此刻的痛苦。”
绫正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我们遇见了您,还是祝你一切都好。”
“不,我会想你的。”兰德尔苦笑道。
绫正芳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低下了头,继续开始享用鹅肝。
屋内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烛火的噼啪声在响动,兰德尔无心说话,绫正芳也无意迎合他,于是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很快,兰德尔收起了失落。
他开始和绫正芳谈笑,他说起了他幼年的趣事,说起了他去往沙拉曼德沙漠游历的经历,见他不再提到情爱之事,绫正芳也不再端着架子,她脸上露出了微笑,时不时附和他两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开始让这次晚餐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兰德尔的笑容再次变得明亮了,一如绫正芳初见他时的样子,看起来赤诚又热忱,他憧憬地对她说,他想要成为像开国先祖那样强大的英雄,带领加拉王国走向另一个辉煌,他还说,如果有机会,他会去往暴风之眼,即使没有艾瑟罗的头发,他也会努力获得它的认可。
绫正芳轻笑着说道:“这已经是很不得了的志向了。”
“您这么认为,真是让我高兴不已。”他拿起了酒壶,重新往绫正芳的杯中倒了一点酒,“为此,我要和您喝一杯,您可一定要给我面子。”
“这是客观的评价,您这样的年轻人无疑是十分优秀的。”绫正芳没有拒绝他的,见他率先喝下了酒液,便也抬杯,轻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葡萄的果香与涩味同时滑过喉舌。
两人同时放下了酒杯。
兰德尔率先笑了,“您何必这么说我,却绝口不提自己呢,您的优秀也非比寻常。”
绫正芳含笑摇了摇头,“您这样的恭维让我真是无地自容。”
“怎么会,您很睿智,聪颖又美丽,您对我来说……是超乎想象的存在。”兰德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绫正芳抬起的唇角微微落回了一点,她沉默地看着兰德尔,微微皱了皱眉。
“您——”她试探着说道,“我以为,不提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都好……”
“不。”兰德尔坚定地说道,“您不能阻拦我对您的爱意。”
绫正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冷淡地看着兰德尔,“如果您还没有放弃,那我只好再拒绝您一次。”
兰德尔脸上露出了哀伤的笑容,“无论您拒绝几次都一样。”
“那您为何刚刚不提这件事?”
一瞬间,兰德尔的脸色变得淡然又胸有成竹,“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好了,这不是您该关心的事。”
“那我该关心什么呢?”绫正芳反问道。
兰德尔却忽然露出了沉重的表情,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至少,您应该在这个属于我的聚会之中看我。”
他忽然起身,走到了绫正芳的面前,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转而触碰她的下巴。
绫正芳没有再回话。因为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起身,张开双手,开始运作星辰曜力。
但就在这一刻,她露出了如遭雷亟的表情,身体陡然一震。
她身体之中,曜力的环流忽然暴动了起来。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完全无法支撑自己,倒退了两步跌倒在了地上。
“您看,我早就知道您一定不乐意,所以提前给您准备了一点礼物。”兰德尔低低说道。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就像注视一颗明珠,一顶桂冠,势在必得地想要将它摘下来那样。
“你想——”绫正芳艰难地忍受着咳血的冲动,勉强开口。
“我劝您不要开口,不要再试图调动曜力,这只会让您越来越痛,也会让我心疼。”兰德尔长叹了一声,“若非您实在过于坚定,我本来不想采取这样的手段的……”
他蹲下来,伸出了一只手,将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温柔地撩到了她的耳后,然后指尖在她的耳尖上停住,暧昧地描摹了起来。
绫正芳咬着牙闭上了眼睛,“是什么时候?食物?还是酒?”
兰德尔淡淡笑了,“是酒壶。您看,您一直很聪明,也太过聪明了。”
绫正芳冷冷说道:“你就不怕我叫人过来?”
“很遗憾,这里已经用您的毕衡星晶布置好了结界,无论您怎么喊叫,您的两位侍卫也听不到。”
“你——!”
兰德尔的手微微一转,不容置疑地揽住了她,柔软的身躯令他心情一阵激荡,他贴在她耳侧低声说道:“我想要拥有您,您将是我永远的神明与所爱,这只是一点迫不得已的法子,您会接受它的,对吗?”
绫正芳只觉得浑身的痛楚让她说不出话,她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手悄然下移。
“你会失去我。”她努力地拖延时间。
但兰德尔却笑了,他耳语道:“不会的,你不要紧张,现在听我的话,之后我就给你解药,我会对你很温柔的……你会意识到,有我和没有我,生命的重量是不一样的。”
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整个人向着跌倒的绫正芳上方笼罩了过去。
就在这时,枪声骤然响起了。
剧痛之中,兰德尔踉跄着往后跌倒了两步,他脑子一片木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等到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却看见面前的绫正芳坐起在地上,举着一把黑色的枪,枪口冷冰冰地对着他。
她的嘴角渗出了一缕鲜血,但那双褐瞳在烛光的倒映之下,竟显出了几分冷酷。
她缓慢地自地面上爬起来,由坐变为站,这个过程中枪口依旧稳稳地对着他。
兰德尔用手捂住了涌血的伤口,只觉得那里疼到没有知觉,他试图调动身体中的风曜曜力,却发现整个身躯空空如也。
“不可能……”他低吼道:“毕衡的曜力,北辰的曜力,你都不可能动用,我的药是不含任何曜力的无星之水,不可能吸收不了它们——”
“这是玄召。”绫正芳淡淡笑了,惨白的脸像冰一样洁净,“是提前存储的曜力,我所做的只是扣响了扳机而已。它进入你的身体后,会立刻吞吃掉你所有的曜力。”
“你——!你早就提防我——”兰德尔眼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怒。
“我不知道你会对我做什么,”绫正芳口吻冷漠,“但是,有备无患,这是我这一路总结出的最重要的一条经验。”
她抬眼看向兰德尔,嘴角那丝淡淡的笑容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好了,国王先生,”她笑道,“现在,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建议你站在那里不要动,直到我离开这里。”
兰德尔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了暴怒的神色,可那暴怒之中又不失冷静,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身上的曜力狂流绝对支撑不了多久,你以为你能撑到你离开这个国家吗?我不会放过你,你注定成为我的妻子,你还会回来的。”
“这由不得你。”绫正芳稳稳地端着枪,往后倒退,片刻后,她来到了宴会厅门口。
一道薄薄的金色幕墙拦住了她。
绫正芳再无犹豫,对着幕墙开了一枪,在黑色的曜力将幕墙撕出裂口,而兰德尔才将将站起身,没能赶到这里之际飞快闪身出去。
于是当兰德尔踉跄着来到宫殿门口之际,看到的就是那个闪闪发亮的影子没入夜色,然后再也没了踪迹。
黑夜彻底降临了城市,深黑的夜幕之上铺陈着星辰之海,如同真正的海洋那般,在天空之上光晕流转。从高处的宫殿往下看,远处的市区渐渐地黑沉下去,它却并不隐没于夜色,反而像匍匐在大地上的丝绸,偶尔闪过一丝炫目的光华。
别西卜无聊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嚼动着。
这里是宴会厅前方的台地,距离门口约有两百米的距离,别西卜和红莲跟踪绫正芳和侍女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确保绫正芳的安全,而考虑到不引人注目,他们没有靠得太近。
别西卜抬头望了望天空,现在已经是满月,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之中,与几颗明亮的星辰一起,像是灯塔一样,伫立在天空的海洋之中。
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风星天白之上。
“真是的……不知道那个小丫头什么时候才出来。”他低声抱怨道。
事实上,虽然他并不同意绫正芳赴这个约,却也不觉得兰德尔能真的把绫正芳怎么样。
红莲像杆标枪一样站在夜色之中,头也不回地说道:“她没有发出任何求助信息,目前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别西卜嘟囔道:“我们找别的曜力媒介也没有关系,偏偏她死心眼。”
红莲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他抬头看向星空,低声说道:“那是芳殿下对我们的关照。”
“切,明明自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倒老成起来,还想照顾我。”别西卜冷哼了一声。
红莲知道他向来言不由衷,倒也没有反驳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望向星空的目光再次落回了宴会厅的方向。
夜风簌簌地吹动草木,空气中漂浮着藤本月季的花香,在星光之下,它们一朵接着一朵地亮起一圈光晕,看起来格外虚幻不实,唯有影子投落在墙根上,让人意识到它还有着实体。
而就在这摇动的花木之间,忽然间,一声闷雷般的枪响响起了。
别西卜的耳朵顿时一颤,他毫不犹豫地站直了身体,“是Berenjena的声音!”
声音来自宴会厅的方向,这毫无疑问是绫正芳发出的信号——她遭遇了什么事。
红莲的神情一肃。他毫不犹豫地唤出了圣枪与圣盾,倒提着枪转身就往宴会厅的方向冲去,别西卜比他更快,他一边跑动一边拔出了他仅剩的一把枪。
就在这时,夜色中扑过来一个纤细的影子。
是绫正芳。
她手中提着那杆黑色的枪,跌跌撞撞地向两人走了过来。
别西卜立刻来到她身后,举枪对着后方,见没有人来,他才略微放松了些警惕。
但紧接着,他听到红莲厉声的喊叫:“芳殿下?!”
他的声音竟产生了些微的变调,带着少见的慌乱——这是别西卜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他心中一沉,回过头去。
然后他看见绫正芳跪倒在地上,衣着凌乱,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别西卜只觉得脑子一懵,他立刻冲了上去,跪在了她的面前,“芳?!怎么回事,那个畜生对你做了什么?”
绫正芳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一只手捂着胸口,她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而后沙哑的声音响起,“曜力静默剂……他在酒中放了那个……我有九种曜力,静默的程度不同,就会……形成曜力乱流,我……”
她喘着气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他有解药……”
红莲和别西卜的瞳孔同时缩了一下,红莲抬起头看向别西卜,后者毫不犹豫地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枪支,斩钉截铁地道:“你照顾她,我去拿解药。”
红莲低头,柔声问绫正芳,“殿下,有没有办法缓解?”
“水……我……水里……”绫正芳大口喘息着,只觉得意识在逐渐地模糊。
红莲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了起来,与别西卜错身而过,冲向了外面。他穿过宫殿,下到了花园附近,最后来到了喷泉池的前方,半跪在地面上,将绫正芳放进了水里。
可是少女急促的喘息甚至没有丝毫的缓解,她的嘴角持续不断地咳出鲜血。
“殿下……”他咬牙抬起头,四下张望,却忽然感觉披风被轻轻拽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沉没在水中的少女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披风,就像绝望的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那样。
“老师……我……做错了吗……?”
红莲的身形一顿。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她手中的披风抽了出来,将自己的手塞进去。他低声说道:“殿下,我是红莲。”
绫正芳茫然的双瞳望向他。
红莲冷静地命令自己不要移开视线。然后他看见,她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红莲……是啊,是红莲……我……”
别西卜披着一身夜色,匆匆走过种满月季的庭院,闯进了宴会厅之时,那个名叫兰德尔的国王正咬牙切齿地召唤侍卫,准备追出来。
他们刚好撞上了疾步赶来的暴食魔王,连个水花都没有激起,就被他伸手掀到了一边。
满地的人之中,他毫不顾忌地踏过名贵的红色地毯,来到兰德尔的面前,揪起了他的衣领。
“解药在哪里?!”
兰德尔一瞬间有些茫然,他的瞳孔中倒映出别西卜的影子,很快那眼神凝实了,他意识到了别西卜是来干什么的。
他露出了不紧不慢的笑容,“如果我不说呢?”
别西卜没有说话,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心。
“你要杀了我?”兰德尔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笑容,“你想要威胁我交出解药?”
别西卜的眼神更加地凶狠冰冷,“你说不说?”
“没有用的!什么解药,那是我骗你们的,”兰德尔满怀恶意地笑道,“既然她不想成为我的妻子,那么不如毁了她,这样谁都得不到她了!”
别西卜没有说话,枪口顶住了兰德尔的头颅。
“你最好趁着我还有耐心,老实交代,否则——”
兰德尔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想救她,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求着我?但我又岂会告诉你如何解开她的曜力狂流?让我来告诉你我对她做了什么吧……你也是个男人,你不会不懂吧,她在那个时候,可是哭着求我放过她的!”
别西卜冷漠地看着他。
兰德尔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阴冷了下来,“你怎么不愤怒,不反击?我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
别西卜露出了一个嗤笑,“你真的以为芳是那种任你这种弱者随意欺负而不会反击的人?”
他淡淡说道:“我对你的满嘴胡说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想活,还是想死。”
兰德尔扭曲着脸庞,咬牙切齿地看着别西卜,“你如果真的敢杀我的话,那就来——”
然后,一道子弹声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痛苦的嚎叫声响了起来。
那枚子弹钉在了兰德尔的琵琶骨里,将它打得粉碎。
“你以为你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死去吗?”别西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对芳做出了那样的事,还妄图从我们手中安然逃脱?确实,我不会杀了你,但是……这不代表你能好好地渡过下半生。”
他蹲了下来,利爪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
下一刻,它戳入了兰德尔的尾椎。
“首先,是你的双腿。”
兰德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从未出现的惊恐之色,“不,你——”
别西卜毫无动容,将插入尾椎的利爪抽出,“感受一下,现在是不是再也察觉不到你双腿的存在了?”
“我的腿,我的腿!”
别西卜不为所动,将利爪轻轻点在了腰椎上,“接下来,是你的整个下半身,这很好,可以让你肮脏的大脑冷静一下。”
“不——!!”兰德尔嚎叫了起来,“我是国王,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别西卜冷静地将利爪插进了腰椎。
兰德尔发出了一声近乎野兽濒死的哀嚎。
“我说,我说!她的曜力乱流没有任何人能解开,除非去暴风之眼,用星极的力量将乱流彻底分散出她的身体——”
别西卜低头看了他一眼,将利爪拔了出来,抵在了背椎上,兰德尔立刻哭喊了起来,“我都告诉你了,你……”
“彩虹精灵艾瑟罗的头发在哪里?”
“我已经……已经把它吃下去了,我想去暴风之眼,我……啊——啊!!真的,我真的吃下去了,我……”
别西卜将刺入背椎的利爪拔出,像踹一个布袋一样,将兰德尔彻底踹开,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丛火在燃烧,让他五内俱焚。
他转身往宴会厅外赶了过去。
绫正芳觉得自己陷在一个很深的梦境里。她看见了幼年的自己,看见温柔的老师,看见了星宿城惊变,看见了一路走来的一切影像……
她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一丝生存的可能,可是狂乱的曜力环流让她整个人陷入了绝望,她只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
“红莲……”她喃喃说道。
“殿下,”耳畔传来了那个人遥远的声音,“别西卜他很快就能带着解药回来,您忍耐一下。”
她知道了是谁在她的身边,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这不仅让她无法安心,反而让她的内心无比痛苦。
“对不起,红莲……”
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愈发光怪陆离了起来,她想起了世界树会议之上,他平静的侧脸和干脆的应答,想起了他的沉默和痛苦。
恐怖的曜力环流更加地混乱,冰凉的水流浸泡着她,只是勉强让它有了些许滞涩。迷乱的痛苦令绫正芳感到了恐慌,她不害怕死亡,她只害怕她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好像,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骤然咳嗽了起来,鲜血的腥甜气息在口中浮现,她听到了身边的人略有些慌乱,却格外坚定的声音,“您不要说话了!不要被乱象迷惑,也不要想别的事,您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撑住。”
绫正芳觉得自己像是飞舞的落花,一片一片落入泥淖,又像是砧板上的肉,一刀一刀被割碎,她终于感受到了恐惧,来自死亡,来自星辰的惩罚,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我……我只是,感觉自己有点没用,才如此一意孤行,想为你们做点什么……但结果却是这样……我可能要辜负你们的信任了……”她颤抖着,努力地想要抓住水流,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了,“您没有辜负我们,请您坚信您的价值,不要被这些杂念干扰,殿下……你千万不要放弃。”
绫正芳微微笑了。她的声音仓促又破碎,“我可能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对不起,虽然我想有用一点,可……我……如果我不在了……红莲帝国就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对不起……我没能对得起你抛弃它所承受的痛苦……”
“您并非没用,殿下……只要您在这里,您就是我们的光明……您也没有对不起我!”红莲的声音像是远处的灯火,细小又淡薄。
“我……当初我一直想和你道歉,我做出了对我来说正确的决定,对你来说却异常残忍……还有先生……”
“您会好起来的,殿下!”
她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想起自己在梦境中对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想起了对蓉庭的承诺,她又想起了别西卜,他们最初的相遇,还有旅程的开始……
她知道,她不可以就此停留在这里。
她沉沉地咳了出来,试图调动身体里的曜力。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鲜血让她的脸庞变得诡异骇人,但守在她身边的红莲没有任何顾虑,他伸出手用清水将她的脸洗干净,“殿下,您要冷静下来,我会帮助您,所以,即使您痛苦不堪,也不要失去信心。”
她还要坚持。
她只觉得脸庞上的泪水没有停下过,她心想,如果每条通往信念的道路都如此痛苦,为什么她依然要甘之如饴地去接受它?
她从很久之前就知道,要守护自己的初心有多么地艰难,要付诸行动的事有多少,为此,她又要经历多少失败。
一切又被她搞得一团糟了,现在到了抉择的时刻,她已经可以选择一死了之,将这些痛苦全部抛给其他的所有人了。
她可以放弃,她可以不再坚持在自己无穷无尽的失败之中寻觅新的方向,她可以成为一个傀儡,失去自由,失去自我,失去生命。
可是,可是啊,就此停在这里,她却为什么又觉得分外地不甘心?
那耀眼的生命,那痛苦的生命,她竟从未如此渴求着想要活下去。只因死亡就是那样的存在——她什么也不会失去,但同样什么也无法得到。
她的痛苦竟不能因为死亡而衰减半分。
“只有活着,才有资格痛苦于自己的没用,只有活着,您才能得到您渴望的一切。”
泪水从绫正芳的眼角滑落。
从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意识到,她有多渴望得到那些支持与赞许,得到那份强大,以此拼尽全力地向世人证明,即使她心怀着微小的痛苦,并不能舍弃那些弱小的喜怒哀乐,她也一样配成为命运的主人。
而这一切,只有活着才能够做到。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那个人的影子像波光一样在遥远的地方闪烁。
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殿下,现在,请您静下心,”红莲的声音就像是在耳畔响起,又像是隔了一个宇宙,“我会帮助您整理纷杂的曜力,真理之秤的力量超乎我们的想象,您要相信星辰,我们不会止步于此。”
“请您接受我们作为您的同伴给您的帮助,我相信您的意志,所以您也要相信自己,只要您撑住,我们的未来,人类和精灵的未来就还有希望。就像您说的,梦想永不陨灭。”
“殿下,您一定要撑住。”
那个遥远的声音回荡在绫正芳的意识之中,她只觉得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像是从头顶的星光之上俯瞰冰冷地面上那个小小的自己,她感受到了痛苦,感受到了被愧疚折磨的混乱,可下一刻,流动的毕衡曜力通过那只按在肩膀上的手进入了她的身体,属于“真理之秤”的神圣力量让她身体中沸腾的八曜能量产生了一瞬间的静止。
那只手的触感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混乱与痛苦在此时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这是绫正芳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认知,她在做什么,她在为什么而前行,即使背负着沉重的痛苦,她也在做正确的事。
她还有两个同伴。
他们懂得她的挣扎,知道她的痛苦,但只会用这样有力量的话语来告诉她不要犹豫,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彷徨。
只因他们都是那样信任她,信任她的选择和决定。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火焰浇开了她头顶,刹那间灌满她的全身。
那一刻,她意识到了什么。
有什么在她的心底温柔地呼喊,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熔炉,那个声音就在那旋转的水流之中,不住地旋转着,却又并不曾融入其中,而是凌驾于其他的每一个声音之上,将它们化作乱流。
那是阻止混乱的曜力融合,撕碎她身体的北辰曜力。
绫正芳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来自外界的毕衡曜力首先虚化了最炽热的日曜曜力,月曜的曜力因此将所有的其他曜力冰冻了起来,木曜的曜力开始蠢蠢欲动,绫正芳再次调动了毕衡,将木曜与金曜的曜力一起称衡,金曜的曜力切碎了木曜,很快金曜又被水曜所软化,渐渐消散无形,绫正芳还没有动作,源源不断的毕衡曜力就立刻转向了土曜曜力,将它化为己用,将又有流动趋势的曜力洪流固锁住,然后借助雷曜曜力完成了聚集。
这个时刻,北辰曜力再次出现了,它毫无窒碍地将被聚集的曜力一一异化分割,送回了它们本来存留的地方。
绫正芳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它洒落在地面上,很快蒸发又很快凝华,混乱使它的颜色一变再变,最后化为一片黢黑。
她喘着气,心里想着,她果然还是能撑过来,没有被那些混乱所打败。她抬头看过去,星夜之下,红莲满是沉重神情的脸庞之上,冷汗已经挂满他的额头。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见绫正芳再次呕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意。
他伸手揽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扶正,背对着他。
“殿下,唐突了。”低低的声音传来。
绫正芳心头不禁有些叹息,她开口说道:“你打算用世界危机的力量帮助我?”
她感觉到身后的精灵整个僵住了。
良久,他僵硬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殿下……?”
一种莫名的预感在红莲心中浮现了,那预感好得他几乎不敢相信。
然后他就看见,星光之下,少女回过了头,苍白的脸庞被星光镀上了一层清辉。
“我没事了。别怕。”
这章是真的改了好久好久……一开始写的时候显得红莲和小芳之间的关系过于不单纯,反而有点着相了
昨天人在cd,回来倒头就睡(扶额(欠的是越来越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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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三十四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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