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你》隽秋

16、第 16 章

　　毅冉终于浑浑噩噩到了毕业，人人都为了找工作或者考研四处奔波，毅冉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游戏里醉生梦死，这么百无聊赖地混下去。

　　有个朋友在电视台做摄影，刚好台里缺个临时编辑，尽管专业差得十万八千里，但毅冉总想着，做什么也比干闲着要好，托了朋友没多久就上班去了。去了才发现这个活儿简直是轻松至极的差事，上面有人专门把材料做好，他的任务就是承上启下，上传下达。

　　他们小组，负责的是个娱乐综艺节目，收视率一直以来遥遥领先，专人有专人的活儿，他讲白了，就类似一个跑腿的。

　　不过福利倒是不少，这个综艺节目不定期就请些明星大咖过来，这一期请的，是一个台湾当红小生。他虽不热衷娱乐，但是这个名字，也经常在别人耳朵里时常伴着尖叫声听见。

　　他在Q群里群发了消息，同学们果然一呼百应地抢票，一帆立即私信他，说一定要留两张，这个明星梨雨非常喜欢，他打算借花献佛。

　　毅冉莞尔。一点小事，又何不成人之美？

　　演播室里在一遍一遍排练，灯光，舞美，一群穿着小礼服的姑娘们浓妆艳抹，鱼贯而出。

　　忽然一个声音远远地喊，“毅冉哥哥！”

　　他蓦的把头转过去，一排姑娘们都面目相似，毅冉不觉茫然，当中走出一个姑娘来，欢欣地走到他面前，拍着他肩膀，偏着头，努着嘴，满面俏皮，“毅冉哥哥不认识我了？”

　　他终于在浓妆底下认出了原本面目，讪然一笑，“小雨。”

　　梨雨低下头来，“上一次……还没有好好谢你。”

　　毅冉知道她说的是她上次喝醉酒的事，其实他想到上回那个场景，共处一室直至凌晨，他也觉得尴尬，好在光明磊落，便笑道，“蔷薇就像我的亲妹妹，你是她要好的好朋友，她临走交待我好好照顾你，而且我们又都是樊都人，照顾你是应该的。”看着梨雨微红的眼眶，知道这个小女孩的性格和蔷薇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绝不一样，赶紧话锋一转，“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们学舞蹈的，功课不忙的时候也会赚点外快。这次是电视台招舞蹈演员，虽然只有两场演出机会，但是都好难得。全校学生，一共就挑出十个！”梨雨伸着指头比划，她向来温柔矜持，今天肯定是开心得不得了了，毅冉笑一笑，摸摸她的头顶，“好丫头，真够厉害的！”

　　梨雨把头温温柔柔垂下去，轻轻问，“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刚刚毕业，实在没有地方去，以前一起打球的一个学长刚好在电视台，就托了他，总算是工作有个着落，往后的事情慢慢再说。”

　　“真的吗？这么说以后你就在电视台工作？”梨雨眼睛里闪着光晕，毅冉不语，转脸道，“一帆很惦记你。我和他说了这一期要来的嘉宾，他说那可是梨雨的偶像，入场券无论如何要留两张！”

　　“哦……是这样……”梨雨默然，这时候她的那一大群同学稀稀拉拉走出来，其中一个是上次一块儿和她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室友，眼睛尖，一眼就认出毅冉是上次把梨雨背走的那个男孩子，便过来起哄笑闹，“梨雨梨雨，这不是你‘表哥’吗？”

　　梨雨满面绯红，追着她就打。原来当时梨雨喝醉的时候，毅冉谎称是她表哥，人人也不起疑，后来等梨雨酒醒了回去，又盘问她，梨雨支支吾吾说是朋友，大家就缓过神儿来，要真是表哥，梨雨能说是朋友？什么表哥，能在电话通讯录里排到最前头，独一无二？

　　年轻女孩子总爱笑闹打趣，两个人你追我赶地围着满场子转，梨雨那个室友，倒也知道见缝插针，躲在大幕帘后面道，“梨雨，请咱们大家吃个饭，就算啦！”

　　所有人都跟着起哄，毅冉怕梨雨下不来台面，想想看不过是十来个女孩子，就当先站出来，“小雨，同学们平时也很照顾你，我代你请她们。”

　　好不容易才消停，只是坐下来一会儿，毅冉就去埋了单，然后拍拍梨雨肩膀，“你和同学们好好玩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梨雨笑容还在脸上，几乎一下子垮下来，她把凳子一推，“等等。”

　　又隔了一会儿，才说，“那我送你出去。”

　　出了饭店的门，她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给你。”

　　毅冉一怔，“你一个月只有家里给的几百块钱生活费，我是工作了，你不要和我客气。”

　　“不是的，我还有演出费，还有经常做模特儿的外快！”梨雨抬起脸，执意要把钱给他，坚定而执着。

　　毅冉笑笑，只有收下，“你这个小孩子，真是倔的很……”

　　风凛凛地刮过来，两人也是无话，毅冉忽然有些好奇，就问她，“你和一帆……常常见面？”

　　梨雨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默默地说，“一帆人很好。”

　　后半句不言自明，毅冉想，这种事是强求不来，也就笑道，“嗯，其实可以考虑考虑，男才女貌，也很不错。”

　　“毅冉哥哥是这么看吗？”梨雨没有笑，反而有些怅怅的。她已经送沈毅冉送得越送越远，过一会儿就没有理由再送得更远了，她必须要回去了。脚底下是一座长长的桥，她扶着栏杆站住，面对着凛凛江风，下面还有轮船汽笛的声音，下了很大的决心，像漫不经心地提起，“听说一帆有个姐姐，记得几年前蔷薇还在的时候，我们还一道出去郊游过……”

　　毅冉的心如遭重击，他不能表露出来，但是已经面色煞白。

　　蔷薇还在继续说着，“有一回我问一帆，那是他的亲姐姐吗？一帆说不是，说他那个姐姐呀，从小生活非常辛苦，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有个脑瘫的哥哥，还要干全家的农活儿……我想，一个女孩子要承担全家的重担真是艰难，既是表姐弟，为什么不帮帮她？一帆也是感慨，说女孩儿步入歧途太容易，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含糊至极，说完以后，梨雨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浸出了汗水，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向毅冉。她早就知道毅冉喜欢赵舒佳，早到她刚认识沈毅冉的时候就知道，她也早就知道舒佳和一帆是表姐弟关系……

　　可以不说吗？那一个轻易被金钱迷惑的女孩子，怎么配得起毅冉哥哥喜欢她？

　　说了以后呢？毅冉会不会连带着一起恨她，恨她说他心上人的坏话，恨她说三道四，恨她破坏了他心目中那个女孩的形象？

　　长久的沉默，梨雨几乎后悔了，毅冉哥哥，会怎么看她？

　　但是没有，毅冉淡淡道，“不早了，你回去吧。”

　　梨雨看着他转过身的背影，眼睛里酸楚起来。

　　毅冉走在江风吹过的大桥上，深深呼吸。其实他何尝不知道？

　　刚刚分开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一秒还精心装扮巧笑倩兮的舒佳，为什么后一秒也决然地对他说再也不要再联系，从此以后一刀两断？那个寒假，他天天醉生梦死，整天昏睡，要么就是疯狂游戏，可是到底也不明白。

　　他那时候，也对自己说，别傻了，这个女孩子，只相处过个把月的功夫，怎么能要求人家掏出一颗真心来？也许都是逢场作戏，也许当真的只有他自己……

　　可他还是不肯相信，还温柔的在他怀抱里的舒佳，会在他走以后悄悄推开窗户看着他的舒佳，会在他要亲她的时候，紧张的闭起眼睛的舒佳，一夜之间，就全变了吗？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忽然有一天，几乎过了很久很久，他有一次无意间看见那个灰暗的头像跳动了起来，他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那个头像对他说：寂寞沙洲，好久不见。

　　她说：我的生活是无药可救的一潭死水，我没有交心的朋友，没有体恤的家人，快把自己憋疯了，今天忽然看见列表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你，曾经相谈甚欢的你，尽管我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我想，总归可以一吐为快了，是不是？

　　他颤抖着手说，你说。

　　上天到底眷顾他。他曾经为了接近舒佳，用陌生Q号加了她，她从头到尾也不知道这个在网络上相谈甚欢的人其实就是他沈毅冉。而今天，却发挥了作用……

　　他慢慢看着舒佳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他慢慢看着她说，她是怎么样被原生家庭一点一点压榨，不得不从自己身上挤压出来的钱，不得不掏空了自己的生活给哥哥结婚的钱，怎样面对母亲的眼泪……当他看到舒佳说，“我一辈子再也不会遇到那样喜欢的人，但爱是成全，放手，我怎么能自私如此，拖累他到我这一潭绝望的深渊里？”

　　他的眼泪也源源不断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