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轻纱》苏泽泽

1、初入长安

　　长安城西，鄢陵山绵延。傍晚时分，斜阳半褪山后，红霞似锦，仿若织就一般铺盖了满山。霞光之中，一座山巅之上赫然点缀两个黑点，细看之下竟是两匹黑色骏马。右边马上，一着紫色紧身锦服，梳着双髻，带红色束腕，蹬黑色长靴，十四五岁长相伶俐的小姑娘，正双眼弯弯的打量着暮光之中的长安。
　　她伸手拿马鞭一指，声音清越：“小姐你看，那宫殿真是雄伟气派，跟咱们梵华谷倒是有得一比呢！”
　　旁边身穿湖色锦服，腰间系着淡黄色束带，腕上也是黄色束腕，同样是脚蹬黑色长靴打扮的另一个小姑娘，一头及腰如缎长发散在背后，面上附一条乳白色纱巾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一双极其清亮的眸子，微微转动，便如攒尽天上璀璨星光一般。她轻轻开口，声音低低的很是柔和，伴着纱巾些许飘动，竟如拂尘扫过浮躁的人心一般，让人听之心静。
　　“梵华谷是集自然锦绣，长安皇宫富丽堂皇，这怎么能比呢？”
　　双髻小姑娘一歪头，想不通她家小姐这是赞长安比梵华谷华丽，还是贬长安的富贵俗气，索性不想，笑嘻嘻的噼里啪啦道：“反正我肯定会喜欢这里的！听说长安好玩的很多，小姐的亲生父亲又是当朝大官，必定有钱有势。上次恰遇小姐亲生母亲，那位夫人就那样舍不得你，百般叮嘱一定要尽快回去，这次我们回去了，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疼爱你呢！我肯定会沾光的！”
　　遮面小姑娘听后一笑，摇摇头道：“我很小就跟亲人失散，跟着娘亲长大，现在连家里有什么人都不记得，总觉得回苏府不太自在，你反倒比我还期待！”看着被高墙圈起来的长安，她眼神悠远，缓缓道：“我倒是更想早点见识见识娘亲所说的高楼大厦、汽车飞机。”
　　双髻小姑娘也立刻黯淡了神色：“小姐这么一说，我也想姑姑了。不知她在现代好不好，身体好些了没有？”
　　遮面小姑娘温声安慰她道：“娘亲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而且她本就是现代人，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顿了顿，她继续道：“奉香，我们总算到了长安！等我们拿到四块玉璧，带上师傅配好的解药，八年之后的月阴之夜就去现代找娘亲吧！长安如何，苏府如何，若不是为了玉璧，我倒真不在乎！你也长个心眼，不要太留恋这里了，必定我们是要离开的！”
　　她声音低软，却字字如珍珠落地般从容自信。说完一抬手挥动马鞭，马儿打个响鼻便抬脚疾驰而去。面上轻纱被风吹起一角，终于缓缓飘落，露出她娇嫩如花的脸庞和轻扬的嘴角。
　　奉香粲然一笑，兴奋道：“那是自然！我只是好奇长安什么样子而已。”说罢抬手也是一鞭，追着她家小姐——苏轻纱，奔向了繁华的长安都城！

　　长安城门入夜便关，关门前会有两遍锣声提醒来往众人，锣声响后大门即闭。
　　轻纱奉香到城门口时，关闭城门的锣声正敲第一遍。两人听见锣声，赶紧牵马跑了进去。
　　跑进城门，长安繁华，便骤入眼中。
　　长安本就是众多前朝都城，再加上本朝大周昌盛两百年之久，皇城长安更是一片繁荣。城门直通长安西街，来往商旅的缘故，这里摆满了各式摊子。虽然轻纱养母苏冕在的时候，轻纱奉香常跟着她跑南闯北，但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花样繁多的小吃面点、远处乱混混的人群围绕着的杂耍戏场，两人还是有些目不暇接。
　　顺着长街抬眼望去，更有西街深处的茶楼酒肆、赌场妓院，夜幕才初临便高高挂起灯笼，伴着人声笑语果然热闹无比。
　　奉香正看的得趣，旁边的轻纱忽然伸手扯了她一下。奉香疑惑回头，发现城门口一守城护卫正拦着一个身穿戎装的男子，不让他进城。
　　“小姐，你看他……”
　　轻纱接话道：“你也觉得有些眼熟？”
　　奉香点点头，一手轻点着下巴回想在哪里见过此人。
　　戎装男子声音低沉，却难掩其中焦虑：“我家中确有急事，赶路着急不小心掉了腰牌，就请通融一下吧！”
　　守兵为难的摇摇头：“兄弟，你应该知道的兵士过城门必须出示腰牌和通行令。若你不穿这身衣服也就罢了，可现在……哎！我可没胆子违抗军令，对不住了！”
　　这时戎装男子转个身背对了轻纱。轻纱看他身上满是风尘，甚至肩上衣服都扯破了，知他必定是有急事，心里就忍不住想帮他。只是她还未动，男子忽然就抢过被旁边另一守兵牵着的缰绳，利索的翻身上马，一马鞭抽翻拦他的守兵，骑马跳过半人高的拦路栅栏，跑了。
　　“快拦住他！拦住他！”城门守兵瞬间慌乱，可惜他们无马匹，眼看男子就要逃走。
　　两个守兵转眼盯上了轻纱奉香的马。轻纱见他们来势汹汹，悄悄的抽出头上发簪在自己马的屁股上一刺，然后手腕一转，将发簪刺向奉香的马。她快速拉着奉香往旁边一躲，看着两匹马儿受痛嘶鸣一声，前蹄乱踢，差点将上前的两个守兵踢翻后也跑开了。这样一闹，守城兵士的追捕更耽搁了。戎装男子趁机入了西街，西街人多，守兵无法搭弓射他。他跑到一条小巷口后一拉缰绳，马儿顺从的拐了进去。
　　男子临入小巷，回头望了一眼，正与站在街口佯装惶恐的轻纱对上了眼神。
　　夜色中看不真切男子的面容，唯独飘过那样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冰冷如冰。轻纱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重了一下，然后周围仿若静止一般瞬间消音。她嘴边挂上一丝羞涩笑意，喃喃道：“果然是他！”
　　“小姐小姐！”奉香狠狠一扯脸带红晕的轻纱，指着一排排正在整队准备追人的兵士责怪道：“刚还教训我呢！你自己倒是一入城就多管闲事，幸好刚才没被发现，不然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现在马也没了，你说我们可怎么办吧？”
　　轻纱这才回过神来，浑不在意的看一眼，拉着奉香往西街走去：“都这么晚了再去苏府也不合适。娘不是说京城有座芳华阁是她的吗，我看那芳华阁多半就在这条街上，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奉香自然叫好，边走还是疑惑的问道：“小姐认识那个人？”
　　轻纱看她一眼：“你不记得了？”见她依旧懵懵的，轻声提醒道：“大漠！”
　　“啊！是他！”奉香恍然大悟，调笑的看了轻纱一眼，拍手叫道：“那确实该救！”
　　轻纱瞥一眼身后不远处待命的守兵们，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小声点啦，姑奶奶！”
　　奉香拉开她的手，调皮的吐吐舌头：“小姐你说他能不能逃得了啊，你看好多人要去追他呢！”
　　轻纱瞪她一眼，摇摇头道：“你忘了他是大周的将军。这些人若真抓住了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还要给他磕头呢！”
　　“那他干嘛刚才不说？”
　　“守卫不认识他，他说了也没用啊！再说他既有急事，肯定等不及城门守卫一级一级通报后再确认身份！”
　　“也是！那小姐你说，他还记得我们吗？”
　　轻纱一愣，然后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多半是不记得了吧！”后面一句她说的极轻，奉香没听清楚，自顾自窜到轻纱面前笑道：“我猜他肯定记得。小姐这么貌美如花，又对他朝思暮想的，他怎么敢不记得呢？对吧！”
　　轻纱听她调侃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想起那人的眼神，也禁不住萌生念头，想问问他：两年前的大漠里，你还记得自己救过的那个小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