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泪·星》布桐

20、大爱无疆

　　四月，郑为民很是焦急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却也不时的传来几下叹气声。他很清楚如果找不到携款逃跑的工厂会计何明，他的工厂将会倒闭，但郑为民更为担心的是他的这些员工，尤其是那些年龄大的老员工，又将何去何从。他在心里想道：“如果我的工厂倒闭了，我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是，我的那些依靠这门手艺生存的员工怎么办？他们将如何生存？他们家庭里的老人如何安度晚年？孩子缺了营养又该如何茁壮生长？哎，我该怎么办呢？何明啊，我平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有损道义的事情呢？”
　　然而，没有几天，工厂的上上下下就全都知道何明携款逃跑，工厂即将面临倒闭的消息，人心惶惶。而此时的大多数员工更加害怕这个月将没有工钱，工人议论纷纷。对于甘元，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他敲响了郑为民办公室的门。
　　“请进。”很显然，如今的郑为民的声音很是沙哑，没有多大的力量和底气。
　　“我相信你也知道工厂发生的事情了，现在，工厂上下人心惶惶，员工没有心思工作，对自己的前程很是担心害怕。而他们也明白如今工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个月的工资也肯定没有着落。甘元，你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甘元把他的想法向郑为民汇报之后，郑为民很是满意，说道：“甘元，你的这个想法很好，稳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我很赞成。我想好了，我决定这笔钱由我自己出。”
　　“郑总，我也想出一部分钱为工厂尽一份心力。”
　　“甘元，我为你对工厂的忠心所感动，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但是，我是不会赞成你这样做的。你上有瘫痪在床的父亲，下有需要抚养的女儿，我又怎么忍心看到你的亲人因为我而受一点点的委屈呢？工厂是我的，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担当。”
　　“可是……”。
　　“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办吧。”
　　“那好吧。我去把员工聚集起来，然后再把你的意见向员工说明一下。”
　　“不行，这必须由我亲自说。这样才能看出我们工厂的诚意。”
　　甘元很快把工人聚集起来之后，郑为民对工人们说道：“我相信大家已经了解我们工厂所发生的事情，请大家放心，我已经向公安局报了案，假以时日，这笔钱一定会追回来。”
　　“郑总，我们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你不会不给我们了吧？”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郑总，我是一个残疾人，如果不是您好心收留我在这个工厂工作，我就不会有稳定的收入，更不会娶一个漂亮的姑娘为妻。如今，工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再厚着脸皮去喝工厂的‘血’，吃工厂的‘肉’，那我还算是一个人吗？所以，我愿意与工厂共进退，这个月的工资我不要了。”一个残疾人说道。
　　“是啊，郑总，这笔钱我们不要了。”大多数工人异口同声道。
　　“大家听我说，我很感谢你们有这份心，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这样说吧，只要你们在我的工厂工作一天，无论工厂遇到多大的挫折，我即使是向别人借钱，我都会发给你们工资。我并不是同情你们，因为这钱是你们的血汗钱啊！我又怎么忍心看到你们因为我的过失而遭受如此大的不公呢？我在此向大家承诺：这个月的工资照常发放，一分钱都不会少。”
　　工厂的员工没有一个不因郑为民是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而深深感动，而他们在油漆厂工作的比以前更加卖力了。
　　而在外流浪的小小也听到了郑为民的工厂即将倒闭的消息，为了能为郑为民的工厂出一份力，也为了使本是流离失所的人不会失去一个安定的“家”，她不顾被洁香发现的风险，决定暗自去找郑为民了解情况。
　　小小为了能见到郑为民，她很早便来到郑为民的家门口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这时，一辆车经过，从车上下来的是郑为民和洁香。小小看到了郑为民，她便发出饥饿的哀嚎声以吸引郑为民的注意。郑为民听到这个声音，以为有穷苦人就在周围，他对洁香说道：“香香，你先进屋吧，我还有点事。”
　　洁香也听到这个声音，但她很清楚她的爸爸要做什么，于是，她进了屋。而郑为民顺着这个声音，来到了一棵大树底下，他听到这个声音消失，便四处张望寻找，却不见人影。就在这个时候，小小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
　　郑为民见到白发苍苍的小小，很是诧异，说道：“小小，你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郑总，请允许我不回答您这个问题。今天，我找您来，我就是想了解您的工厂即将倒闭的实情，您方便告诉我吗？”
　　“可以。”郑为民知道小小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没有追问小小头上的白发的事情。而他也很是相信小小的为人，便把工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小小。
　　在得知罪魁祸首是何明之后，小小很是纳闷，因为她和何明从小玩到大，也清楚何明的为人，如果何明不是有说不清的苦衷，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小小说道：“谢谢您相信我，我会替您调查这件事情的。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我希望您不要把我约见您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徐航和洁香。”
　　郑为民说道：“哎，我的女儿洁香已经知道错了，她也一直在帮忙打听你的下落。并且，洁香还主动恳求我如果我遇见了你，她让我向你说声‘对不起’。”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已忘记了。听说，洁香和甘元成为了一对甜蜜恋人，请你代我祝福他们俩。”
　　“嗯，一定。”
　　思前想后，很快，小小到理发店把头发染成了黑头发，并决定回老家探个究竟。
　　小小到达老家之后，她并没有首先来到自己的家，而是忙着来到了何明的家去调查这件事情。她还没进何明家的屋，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令人不解的呻吟声。小小放慢脚步进了屋，只见一个熟悉的老人躺在床上。小小一边把水果放在圆桌上，一边说道：“大娘，我来看你来了。”
　　“你是哪位？”
　　“大娘，我是小小啊。”
　　“小小？你是小小？你都长这么大了，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生活的还好吗？”
　　“我还好。”小小笑着说道，“大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唉，老了，不中用了。半个月前，我儿何明带我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尿毒症，需要做透析，而治疗这个病需要的钱可不少啊。但是我儿何明告诉我不要担心钱，他会解决的。”老人露出满足的微笑。
　　“大娘，何明呢？”
　　“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神出鬼没的。这几天，多亏了你爸爸照顾我。说来也怪，最近，总是有公安局的人来我家了解何明的情况，他们说何明犯了法。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我儿何明多孝顺啊，你是知道的，他六七岁的时候就会炒菜做饭还会洗衣服，家里的家务活几乎都是他做的。如今，他见我生了病，便买了很多的营养品给我补补，还带我到大的医院治疗。你说，这么善良懂事的孩子会犯法吗？”老人说到这里，流下了眼泪，她拂去泪水，继续说道，“明天，我还要到医院做透析。”
　　“大娘，到时，我陪你去。”
　　“嗯，小小，谢谢你哦。”
　　小小为了排解李桂花的寂寞，便陪李桂花聊到深夜才回家。小小回到了家，敲响了家门。
　　“谁啊？来了。”何顺天披了一件上衣，便起床开门。
　　何顺天打开了门，小小见到她眼前的父亲，头发蓬蓬松松，似雪如银，像枯萎的叶子，已不见当年的那种绿色青春。或许只有爬满额头的皱纹能够见证这棵老树历经的风吹雨打，日晒冬寒。打满补丁的衣服披在瘦小的肩上，背佝偻着，似乎强壮的老牛也渐渐萎缩，失去了耕田时的霸气但朴素勤勉的心却丝毫不减。小小的眼里沁着泪水，一下子扑在了何顺天的怀里哭着，何顺天说道：“儿啊，不哭，不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坐下吧。”
　　“爸，你最近生活的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小小坐了下来，如此说道。
　　“我生活的很好，只是一个人住在这么宽敞的房子里，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很想念你啊。小小啊，其实，你妈妈的离去并不是你的错。一个乡亲已经告诉我他当时看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当天放学后，你的妈妈去接你，她看到一个孩子掉进河里，你想想她能不救吗？那是一条人命啊！但当时水流很大，你母亲把那个孩子救上来了，而她却因体力不支被急流冲走，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而当你了解你母亲是为了接你回家才掉进河里之后，你却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在了你自己的身上，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失去母亲的痛。渐渐地，你长大了，你因家里经济状况不佳并没有像其他同龄人那样继续上学，而你却选择了漂泊，因为你也想让更多的穷人享受你的歌声分担他们的忧愁以弥补你的过错，这个我懂。哎，小小，可是这就苦了你了啊。”
　　“爸，”小小听到这里，抱头大哭，而她心中的愧疚似乎也减轻了许多，“是我不好，我的母亲生养了我，但我却让我的母亲因为我而失去了生命，这是我不孝。爸爸，我不苦。这几年，在我和穷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我体会最深的就是穷人骨子里透露的那种淳朴，那种当代人很少散发的善良的气息。我很钦佩他们，从他们身上，我也学到许多。”
　　就这样，小小了解情况之后，到了第二天，他便和何明母亲李桂花一道来到了医院。在安排好李桂花之后，小小便单独来到了李桂花主治医生赵子海的办公室。小小说道：“赵医生，我大娘李桂花这个病需要做一辈子的透析吗？”
　　“姑娘，她这个病也全不是如此。如果能找得到一个与之匹配的肾源，为她换肾，也是可以的。但前提是，提供肾源的人的肾必须与病人的肾相匹配，能够相容。”
　　“赵医生，我的肾可以吗？”
　　“如果你想要与她换肾，那得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我告诉你，如果你失去了一个肾，那么你的体质将会和正常人有所不同，并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你的健康。”
　　“赵医生，谢谢您提醒我。但是，我不怕。我失去一个肾没有关系，但如果因为我的吝啬而让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那就是我的过错了。更何况，我失去一个肾也不会对我有多大的影响。赵医生，求求您，您就让我检查一下吧。”
　　“那好吧。”在此时，赵子海对小小的善良很是钦佩，但在他的心里也有着对这种大无畏的精神的感动。
　　小小检查过身体之后，拿着一张检查单来到了赵子海的办公室。赵子海看过单子之后，微微一笑，说道：“太好了！你可以为你的大娘李桂花换肾。”
　　小小听到赵子海这样说，也很是高兴，而她却说道：“赵医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你说。”
　　“我想请求你不要把我为大娘换肾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好吗？”
　　“这……”。
　　“赵医生，我这样做是不想让我的家人为我担心，如果我的家人知道我这样做，一定会伤心死的。对于我大娘，我也恳请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因为我把我的肾送给她，也算是感恩十几年来她对我的关怀和照顾。赵医生，求求您了。”
　　“哎，好吧。我答应你。”赵子海很是矛盾，但还是答应了小小的请求。
　　当医生告诉小小手术费用之后，她拿出自己唱歌赚的钱，然而她的钱并不足以支付手术费用，小小感到时间紧急便回到家里筹钱。
　　“小小，你不在医院照看你大娘，你怎么回家来了？”小小父亲何顺天疑问道。
　　“爸，我的大娘有救了。”
　　“有救？医院医生不是说要做一辈子的透析吗？快，跟我说说。”
　　“现在变了。”小小高兴地说道，“有一个好心人愿意为我大娘换肾，也恰好，这个好心人的肾能够与我大娘的肾相匹配。医生说，我大娘不用一辈子做透析了，可以换肾。”
　　“那敢情好啊。”
　　“可是——哎——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没有钱为我大娘做手术。”小小的声音比原先压抑了许多。
　　何顺天低头不语，他也清楚家里的经济状况，就是拿出家底也不够她大娘看病用。何顺天抽了一口烟，又深深地吐了出来，硬着头皮说道：“你妈死的早，而你大娘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很是照顾。如今，你大娘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不能不管不理。我在家里也存了六万块钱，本来是当作你的嫁妆用的，你拿去吧。”
　　小小接过钱，在她心中对李桂花恢复健康又有了几分自信，但她知道这笔钱远不能解决李桂花的医疗费用问题。
　　何顺天见小小低头不语，也很明白小小的想法，继续说道：“小小，我知道这笔钱当做你大娘的治疗费用肯定不够。如今村民不比以前那么穷苦，都富了起来，不如，我去找村长说明情况让他动员村子里的所有人捐款。”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小小说道。
　　何顺天和小小一起来到了村长家，对村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村长也很是善良爽快，果断地答应愿意帮助小小。
　　村长把所有村民聚集在一起，说道：“我相信大家也已经清楚李桂花的病情，李桂花平时对人很好，为人爽快，也乐于助人，接受过她的帮助的人应该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但现在，有一个好心人愿意为她换肾，就说明李桂花还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可是，大家也清楚，李桂花是一个单亲母亲，她家过的很是拮据，平时是省了又省，就是想为她在外漂泊的儿子何明盖上一栋楼房娶一个漂亮媳妇。而如今，她遇到了这样的困境，作为乡里乡亲，我们怎么能够袖手旁观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呢？”
　　“村长，你明说不就行了吗？你不就是想要让我们捐钱吗？我们大家都清楚明白。在李桂花没生病之前，我就琢磨着怎么报答她在我妻子难产时救了我妻儿两条性命的事。捐钱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村长，我也是接受过李桂花帮助的人。想当初，我家过的很是贫穷，是李桂花隔三差五地就往我家送她在自家地里种的蔬菜。如今，家家户户都富了起来，像我们这种老百姓是不会忘记‘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道理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愿意解囊相助，而小小也为乡亲们的所作所为很是感动，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之后，乡亲们便为李桂花捐起款来，而小小站在捐款箱旁边，每当一个村民捐款之后，她便深深地鞠一躬，以感激村民对李桂花的无私帮助。
　　两个小时过去了，而捐款也结束了。在点清具体钱数之后，村长也无法相信捐款得到的金额竟然如此之大，笑着说道：“在此，我很感谢大家对李桂花的帮助，目前，捐款金额为二十万九千五百六十五元。捐款金额之大真的令我难以想象。谢谢大家！”
　　这时，人群中突然一个人拿去假发站了起来，哭着说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母亲的帮助。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你是？”村长很是奇怪，因为他并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村长，我是何明。”
　　“何明？”
　　“嗯，我是何明，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小时候淘气在夜间放走你家猪圈中的猪的何明啊。”
　　“傻小子，你回来啦？你知道你的母亲患病的事情吗？你怎么忍心一个人独自在外闯荡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而不顾你的母亲？孩子，她是生你养你的娘啊！孩子啊，你应该清楚，你母亲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全都是因为思儿心切，她一个人不能为你盖房娶媳妇她心里着急啊，她曾告诉我她每天晚上都会看着你儿时的照片才能入睡，你明白你娘心中的苦吗？你这个臭小子！”村长激动地哭着说道。
　　“村长，我明白，是我不孝，是我对不起她老人家。我这次回家就是为她治病来的，我这次再也不会离开她老人家了。”
　　“何明哥，我是小小，我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你还是……”
　　“小小，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楚，是你以及村民感动了我，却也改变了我。在母亲做完这次手术之后，我知道我应该去的地方，你放心。”
　　“嗯。我也希望你能对穷人所遭受的苦表示同情，对他们有所爱戴，因为我们关心穷人就是关心我们自己。他们真的不容易。”小小深情地说道。
　　“我明白。”
　　小小筹足钱之后，当天就来到了医院。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医院医生便对小小和李桂花同时做了手术。虽然李桂花与小小同在一个房间，但李桂花并不知道在她旁边的居然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小，而李桂花也很纠结，因为从她知道有一个好心人愿意为她捐肾开始，她就没有见过她的恩人一面，李桂花也尝试询问医生她要见恩人一面，但无论她怎么央求，医院医生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她。而这却也成为了李桂花心中的一个心结。
　　在做完手术之后，很虚弱的小小与李桂花分别睡在一个房间。因为小小无人照顾，好心的医生安排了一个护士照看小小的生活。但小小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还没有痊愈，便回到了家。何顺天看到小小很是虚弱，很慌忙地走到小小旁边，询问道：“小小，你咋了？怎么你的气色这么差？”
　　“哦，没事。我受了点风寒，吃点药，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小小与她的父亲生活了一段时间，在四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她躺在床上，傻傻地冥思着她的未来，她这样想道：“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大娘的病也好了起来。可是，我的路还没走完。我不能荒废时光岁月，在一个温和的笼子里生活一辈子，我要继续我的歌唱事业，给那些疲惫身心的人一个欢乐的港湾。这样，我才不枉此生。”她来到何顺天的房间，看到他正在抽烟，便说道：“爸，我——我想继续流浪：在实现自己理想的同时，也能带给别人欢乐。”
　　“哎，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你也应该找个婆家嫁了。你怎么还寻思着到外面流浪呢？如果你硬要坚持的话，那你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吧。”
　　“爸，我喜欢唱歌，喜欢与穷人待在一起，我也想通过我的音乐能给他们带来欢乐，这是我的理想。而我也过惯了在外漂泊的日子。在家里生活一辈子我会疯的，这不是我想要的。”
　　“既然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那我也不强求了。随你吧。”
　　于是，小小又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