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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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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香浮动在空气中,容青君表情冷漠,花蟒停在他身边,露出凶残的尖牙。
他顺河流而下,这一带山高林深,他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小山包上有人影晃动,谁知还没做什么,这群人便要对他喊打喊杀,连花蟒都被激起了凶性,一连咬死了好几个人。
容青君右手轻扬,空气里的香味越发浓郁,甜腻诱人。
最早冲过来的人此时已失了心智,一个个眼神迷乱,有人裂开嘴傻笑,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干嚎着冲向另一面山坡下,跳入了大水中。
离得稍远的人尚未被花香影响,看到这鬼魅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发疯,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胆气和镇定瞬间丢飞,大声尖叫着“鬼啊”四散逃逸。
容青君再不管这些人,转身离开。
地动波及范围特别广,千里之内无安好之处,百姓流离失所,处处是断壁残垣和饿着肚子无处栖身的人。他一路行来,一一看过,觉得除了有光,地上的生活与地下也无不同——他记忆中关于童年时期的印象已然十分模糊。
刚到地面上,因为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受不了光线的刺激,他都是夜晚出来活动,白天找个地方睡觉休息,这样过了七八天才慢慢适应,改了作息。他漫无目的的流浪,没有明确的方向,走到哪儿算哪儿。他没想过回家,一来他不记得家在哪儿,二来,临别前容娘让他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去。他忘了以前很多事,但离别那一夜所有的事,容娘说的所有的话却记得很清楚。
今天的晚饭是一只野鸡,这是花蟒打来的野味,它发现了两只,一只连毛带骨被它吞了,一只咬死后叼回来给容青君。
容青君给野鸡拔了毛,在脚边生了一堆火,他看过有人用火烤食物,烤熟后香气四溢,味道比生的好很多。他偷偷观察了很久,认出那些人生火用的是一种火石,他在这个半废弃的村子里挖了好几个塌毁的房屋找到了这种东西。
不太熟练地用粗树枝叉着鸡在火上烤,一边往鸡肉上加料,药园的果子花草有一些磨成粉或汁后用来调味甚好。烤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的成果有些惨不忍睹,一面焦黑一片,一面半生不熟,还有毛没拔干净粘在肉上的。但是容青君无所谓,闻着肉香他很开心。
正准备开吃,有四五个年纪不一的孩子忽然冲过来,一把推倒了容青君,三四个小的按着他的手脚,最大的一个看着有十四五岁,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烤鸡大口咬下了最肥嫩的一块肉。
容青君冷眼看着他们的作为,哼也没哼。
这种戏码他半个多月里已经碰到不下十回了,许多村子遭了灾,想活命的人都外逃了,留下来的不是在等死,就是偷抢拐骗。他不知道是自己苍白瘦弱又总是孤身一人的模样让人觉得他特别好欺负,只觉得这些人像地底那些眼睛闪着红光的老鼠一样令人厌恶。
“吃。”那个大孩子狠狠咬了几口后,颇有义气地把鸡肉递给另一个孩子。他盯着容青君看了几秒,忽然往他脸上甩了个巴掌,恶声恶气地吼:“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容青君被甩得脸偏向了一边,眼冒金光,脑子嗡得响了一下。几个小点的孩子偷看了大孩子一眼,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容青君视线转回来,仍然盯着那个大孩子。他的眼睛黑幽幽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看上去瘦瘦小小没什么威胁,可一旦被盯上,却觉得心里毛毛的,直发虚。
“还看!”大孩子又想发作,手刚扬起来,忽然动作一顿。
几个孩子抬眼看去,只见刚才凶状毕露的大孩子全身僵硬朝后仰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哥你怎么了,哥?”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扑过去,跪在了大孩子身边摇着他肩膀喊。但是大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他的嘴半张着,吐出一口白沫,然后眼窝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眼珠子像一个被戳破的圆球,化作黑色的脓水,从眼窝、鼻孔、耳朵里流出来。
十岁的弟弟被吓得哇一声大叫,跌坐在了地上,其他孩子也跟见了鬼一样,纷纷往外逃,但还没跑几步,就挨个扑倒在地。
容青君站起身来,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脸,给自己上了药,看着最后一个孩子身上毒性发作,倒在地上抽搐。他捡起落在地上的加料烤鸡,拍掉了上面的灰,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五个孩子已全部没了声息。
容青君找了一口水井,打了小半桶水上来,掌心出现几个豆荚一样的草叶,揉搓几下就洗去了烤鸡沾上的油腻,还有一股清香。又洗了把脸,准备去找今晚睡觉的窝了。
一只大手带着湿帕猛然罩上了他的口鼻,带着低劣的迷药味道。然后眼前一黑,身体倒转,他被一个麻袋套住,扛到了那人肩头。
容青君没有被药倒,也没有挣扎,所以当麻袋被揭开,黑幽幽的眼对上一张胡子拉茬的脸时,反倒是那大汉受了一惊。
好在容青君在他眼里只是个孩子,大汉奇怪了下这小孩竟然不哭不闹这么安静,就把他丢在角落走开了。
容青君环顾了下,这里是个老旧的破庙,供养的菩萨掉了漆,身上斑斑驳驳,供桌上烛台倾倒,烟火不续,落了厚厚的灰,桌底下还有一层蛛网,蛛丝直缠到了菩萨脚底下。
他的这一方角落里横七竖八或坐或躺着十几个孩子,小的有七八岁,大的十二三岁,大半是女孩子,他们静静坐着,有几个小声啜泣着,另外躺着几个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其中有个还被反绑了双手。
抓他来的大汉去了对面,那里还有个女的,穿一身蓝色粗布衣,架起了火堆,也在做着烤鸡,手艺明显强很多,烤得色泽均匀。大汉往那儿一坐,添了把柴,没说话。
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个汉子,身形容貌都有都与先前那个大汉酷似。
“大哥大嫂。”后来的汉子也坐到了那角落,原来三人是一家子。
“唉,正好这烤鸡也熟了,来,吃着。”蓝衣女的将食物递给两个汉子。
汉子里的大哥接过,徒手将鸡撕成了好几瓣,三人分一分开吃。
“老二,今天没收成吗?”
“没的收,该跑的跑该死的死了,这村里没几个人了。”老二从鸡腿上狠狠咬了块肉下来,脸色有些沉重,对两人说:“大哥,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准备准备,早点去饶阳城吧。”
“出什么事了?”老大问。
“今天村头那里死了五个孩子,我盯他们几天了,这五个孩子做什么都一起,不好逮。今天听说死人了,我跟过去一看,可不就是他们。昨儿还好好的,忽然就死了。”
“那倒是可惜了。”
“大哥,我偷偷掀了布一看,那小子半张脸都烂了,这才死了不到一天呢。”老二脸上犹有余悸,他人长得粗,心思却是比他大哥细,接着说道:“所以我才觉得不妥,怕是有厉害的瘟疫要来了。咱们还是赶紧去饶阳,那儿是大城,情况肯定比乡下地方好。”
“哟,这可不得了。”蓝衣女一听也有点慌:“当家的,我看小叔说得有理。这村里村头的地动那天死了多少人啊,死人多了哪儿能干净。”
大汉啃完一个鸡腿,点点头果断拍板:“好,这拨孩子差不多也可以出手了,收拾收拾,明天出发。”
“成。”蓝衣女一听就高兴起来,她站起来收拾一下三人的行囊,然后向容青君等人走来。
这批孩子里容青君是最新来的,所以蓝衣女第一个便走向了容青君,拨开他的头发托起下巴看了看。
“小子挺俊俏啊,跟个小公子哥儿似的。就是白得吓人了点,也太瘦了,一看就是没吃饱过。”蓝衣女笑呵呵的,拍拍容青君的脑袋:“明天带你去城里见识一下,吃好的喝好的!”
她个子不高脸圆圆的,说起话来朗朗有声,比起两个大汉再是亲切不过。其他的孩子都看过来,偷瞧今天新加入的伙伴。
“你叫什么名字?”蓝衣女又问。
容青君只看着她不说话。
“当家的,你今天带回来的娃儿是个哑巴?怎么一声不吭的?”蓝衣女回过头问大汉,又转回头看看容青君黑幽幽的眼睛和白惨惨的脸:“这不哭不闹也不笑的,还是说以前得过病,病傻了?这可不好出手了啊。”
蓝衣女带着惋惜的眼神瞧着容青君,本来瞧这周正的模样,哪怕瘦弱了点,卖个富贵人家也是进得去的,可要是哑了傻了就没得治了,哪家买个人回去都是当下人使,不是当少爷供的。
大汉伸过头了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不知道,这孩子拎回来的路上就安静得很。傻了也没啥子关系,到了城里你给他洗刷干净了,换身整齐衣服,送到乐坊里头去,只要模样长得好,大把馆子抢着要。”
他们这行当做久了都知道,模样好年纪幼身段软的少年郎可比女孩儿值钱多了。
蓝衣女听了觉得有理,也不再可惜,取出了干粮分给十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