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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上) ...

  •   傍晚的霞光鲜红似血,风中似有人在悲泣,时高时低,凄凉哀伤。屋内有人跑了出来,连滚带爬埋头狂奔,只为了逃离。

      这不过是个八岁左右的孩子,皮肤白皙,竖着小辫。这种年纪的小孩儿,一般都是待在家中被父母亲捧着抱着生怕化了,或者和同龄人谈天说地一起玩耍。可他不一样。

      他的双眼红过霞光,两手发颤。他嗫嗫嚅嚅,脸上惊恐万分。他身后不远处,门未关,吱呀吱呀作响,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动静,他却仿佛看见了从地府里来的恶鬼,脚底冒起了凉气。

      少年微弓腰,眉头紧蹙,双唇泛白。他任由脑海思绪翻腾,那些存在于过往不可泯灭的印记刻在他的骨髓里,再入三寸就是粉身碎骨。

      时值初秋,夜色无边。他的身影被树影笼罩,若隐若现。月牙高高悬挂着,淡色的光芒铺洒在他的围襟上,他的靴子则不紧不慢踩过泥土,经由枯枝,经由落叶,踱步远去。

      追杀曾几何时总是伴随左右,拜其所赐,他的移动速度练就得越来越快。可也有令人苦恼的时候,总是走过头,或到了较远的山头,或停在不该来的湖边。

      大大小小的湖,在少年的记忆里,都长一个模样。水中望月,岸边大石,周遭青草,还有洞中乾坤,一切恰到好处。

      少年从没有观景的兴致,对于此情此景他也只是轻轻一暼便步进山洞。

      修长的手指抚摸壁上的坑坑洼洼,少年惊觉这里面盛着的所有事物都已有年月。往里走,钟乳石晶莹剔透,悬在他头顶为他点缀。干草堆铺得到处都是,凹陷的一处还有木炭生火的痕迹。

      只是这么一瞧,就能将主人家的生活起居拈个大概。他心中顿时歉意万分,贸贸然打扰已经说不过去,他也不可能说是为了找寻过夜之地才鸠占鹊巢。

      他拢起袖,正欲走,一个转身,忽然有东西破风而来,擦着他的衣角钉向后方。再看那洞壁,俨然被剥落了外层,露出浸了阴冷气息的湿石,而那罪魁祸首,是一把可枪可戟的武器。

      身为武者,他当然知道这把武器的珍贵,它蓄势待发,红缨流苏映照下,是洞口主人的冷目而视。

      少年看过去,只见对方高大挺拔却面无表情,他从容不迫,又收回视线。

      男人的敌对之意非常明显,他觉得忽略了什么。果不其然,眼角余光扫一圈,便是拐角处一樽冰棺,一名女子躺在其中,粉妆玉琢,睡态安详。

      他的想法不假,都上了年月,还不只是一年两年。他想起曾经双手为之的罪孽,他用了数年去遗忘,却愈加被束缚。可竟然有人,不愿去遗忘,日夜颠倒地守护。

      男人身上未着寸缕,估计觉得这里是偏僻之地,无丝毫拘束。他壮硕的身躯被夜色吞噬,赤足和手臂一样有力,肌理分明。他湿漉漉的墨发贴在背上,些许曳至胸前,两鬓的白色发丝无风自扬。

      老远就察觉有动静,人未至先有攻势,腿一勾武器在手,便直直冲进洞口。印入眼帘的满目白使他错愕,多年来魔障一般的执念驱使着他,他竟有了奇怪的猜想。

      少年见状,暗道一声糟糕。一人一尸,并不是好兆头。少年不迷信,但也不想参与其中。“对不住。”他还是忍不住道了歉,拔腿就要离开。

      男人挡在洞口,背脊笔直,也无法令少年畏惧。少年缓缓前行,两人的距离由远及近。白色汇聚成一个点,是那双眼里的琥珀色和一丝不苟的发辫。男人突然眯起了眼,嘴角没来由地溢出一丝危险的笑。

      少年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权衡,知道此时此刻人在屋檐下。论地形,不如对方熟悉,论经验,不如对方年长,一向对自己实力非常自信的他沉默了老半天。

      “你不能出去。”男人声音沙哑,也许经年累月被风吹雨打惯了,像生了锈,有点断断续续。

      少年解释道:“我无意闯进,是我的错,我不会向外界告知……”

      男人冷笑:“不准出去。”

      少年哑然,已知这人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只见男人的鹰目锁向他,幽幽地说:“你扰她清梦,可知她好不容易才能睡着?想是我对她太过宠溺了,我大可点了她的睡穴,却舍不得。”

      少年看着他道:“人死不能复生,如今你连她的灵魂也要禁锢,终究是害她不能入轮回,迟早魂飞魄散。”

      少年说话轻声细语,一字一顿间尽显清冷。男人听了瞳孔一缩,死死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被戳到了痛楚,狂乱激动。

      少年先发制人,三两下出拳试招,等那男人想捉他衣襟时,他已退到山洞中央的凹陷处。

      虽都有武器,但这不是比试,亦不是切磋。方才试招已知对方底细非同一般,奈何他常辗转于这一带也不知此人到底是谁,当然要留个心眼。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冰棺的方向,女子面容安静无喜无怒,一身锦服雍容华贵,令人不禁唏嘘。

      他这一看劈开了男人的底线,男人的戾气更盛,大有近前一步开杀的冲动。他的占有欲已接近病态,他一边错身挡住少年的视线,一边倾身上前将少年逼至角落。

      少年迎视他,从他眼里看到皱着眉头的自己,发现他们两人在某些方面真是相像至极。知道男人不会听他说话,他便不说话。可他不说话,不代表男人不说。

      男人又启开了他那两片薄唇,温柔地说道:“刚才开始,就觉得你的一身白很陌生,只有从天而降的人才有这副洁白无瑕的模样……你是珠遗对吧。”男人痴笑,将他抵在臂弯里,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少年抿抿嘴,只觉得好笑。洁白无瑕,第一次听见这种形容。世人都称他为“枭”,只因他连亲身母亲都要弑杀。他克父克母,天煞孤星。

      少年提醒道:“我是男的。”

      男人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宠溺地笑道:“你总是如此淘气。”

      少年吃惊地睁大眼,无法忽略脸上的碰触。男人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双颊,手心茧子的粗糙烙得他不适。如今他被抵靠着,只觉得属于自己的空间无比狭窄。少年提防地打量他,右手伸向背后抽出天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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