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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里追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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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南下,萧峰自晋南丐帮总舵追出去。未到城外便听见有人吵嚷来祭拜汪老帮主的谭公谭婆夫妇和赵钱孙也遭了害。萧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呛咳了。急急赶到城外码头,果见三人尸首,一探之下尚有余温,萧峰心知爹爹肯定不会走的太远,急忙冲开人群,把那些呼号着让“乔大哥”“乔大侠”主持公道的吵嚷都抛在身后,展开轻功直奔铁面判官单正世居的山东泰安而去。他记得爹爹的下一个目标正是他一家,因此拼命急赶。
然而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大东门外冲天的火光在城西就能看见。萧峰长叹一声,也不进城,直接绕过泰安奔天台山而去。
行至半路,有一晚临江住宿前,萧峰突然想到,上一世爹爹是按他寻人的顺序来杀人的,可是这一回却未必照旧了。按理说,爹爹压根不知道他已知身世,更不知道他清楚哪些是仇人,如此一来,哪里还会为了“嫁祸”他而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大开杀戒呢?!思及此,萧峰端着酒碗的手一顿,如果不知道爹爹朝哪边下手的话,这么追过去可没有任何意义了。非但找不到人,弄不好还会误了他的大目标。
真正说起来,萧峰虽然心胸宽广,可是对于不由分说杀害生母的仇人毫无芥蒂也是不可能的。赵钱孙和单正这两个直接凶手和包庇赵钱孙的谭公谭婆死的不算冤,就连徐长老一直以来对他也是古古怪怪疑神疑鬼的让他不喜,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就当是让爹爹出气了,他懒得管,也绝不会因此指责爹爹。倘若给别人知道了,让他们父子一同承担这些杀业他绝不辩解推却。但是对于恩师汪剑通的死,他心中却是难受的很,好在知道恩师本来也命不久矣,且这份重病将他折磨的不轻,这么干干脆脆一下子死了倒还舒服许多。想通了之后,萧峰也就不那么放不下了。
再想一想剩下的,那智光大师当年虽曾参与了杀害他亲母这一役,但後来智光大发愿心,远赴异域,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一带百姓的瘴气虐病,活人无数,自己却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愈後武功全失。这等济世救人的行迳,江湖上无人不敬,提起智光大师来,谁都称之为“万家生佛”。他如此有德於民,萧峰也十分敬佩,那杀母之仇找有意一笔勾销。只是担心父亲不肯善罢甘休,他是拦也不是不拦又不忍,百般为难之下,索性借酒浇愁一回。然而他酒量太大,痛饮一晚第二天仍能正常上路。萧峰甩甩头,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得继续往天台山赶去。
天台山在浙东。萧峰自泰安一路向南,这一日来到镇江,萧峰想起前世来到这里之时,阿朱正陪在他身边,当日两人一起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现在想来,本是何等温馨场面,可惜他当时一心扑在找寻“大恶人”和“带头大哥”身上,忽略了身边的温情。及至后来误杀阿朱,两人再没有过那般惬意畅怀了。萧峰喟叹一声,举目远望片刻,没再上山,径直寻了船只过长江而去。
待得过了长江後,不到一日又过钱塘江,随后便来到天台县城。萧峰自是没有心情游览,到达当天便弃了投宿,连夜上了天台山,赶在天明之前到达止观寺。天刚一亮,萧峰便迫不及待叩响寺门。
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僧人出来应门,萧峰认出他是智光大师的徒弟朴者和尚。萧峰见他面上并无悲色,料定智光大师此时仍旧安好,心中不禁一喜,当即合十行礼道:“在下丐帮,乔峰,请见智光大师。”
朴者和尚合十还礼道:“乔长老远路而来辛苦了,请至蔽寺用茶稍歇。”
萧峰急于找寻父亲萧远山行踪,无暇分心细礼,便追问道:“智光大师何在?”
朴者和尚便道:“家师行脚无定,云游四方,便是小僧也无从知晓此时家师究竟身在何处?”萧峰一愣,心中微讶,怎地这老和尚并不在寺中?继而又想到,这可要糟糕,他既云游在外,便无法知道父亲是否已经在他出下手,那便是无法可解了。萧峰只盼智光大师做了诸多善事能给自己换个业报逃过一劫,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当下不再多想,拒了朴者和尚的挽留,也未留话,转身下山便朝少林寺方向奔去。
一路快马加鞭,几日后便来到嵩山脚下,弃了马,径向少室山行去。这是他少年时所居之地,处处景物,皆是旧识。只是十余年前跟随汪老帮主入了江湖便再也不曾回来,及至后来,他在丐帮中地位日渐升高,才每年派人向父母和恩师奉上衣食之敬、请安问好。现在想来,颇多遗恨,在江湖中快意恩仇、四海为家的豪爽如今看来却不敌少时天伦之乐、学艺之欢。萧峰“嗤”的一笑,原来自己也曾这般堪不破权势名利么?幸而如今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然而,突然思及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父亲萧远山已将养父母杀害,顿时大惊,拔足狂奔,生怕再次遗恨。
他旧居是在少室山之阳的一座山坡之旁。萧峰纵起轻功直跃山坡,山坡不高,几个起落便能看到乔家的小院。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只见屋外一张竹席上晒满了菜干,一只母鸡带领了一群小鸡,正在草间啄食。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风平浪静,饶是他镇静沉隐,心下也不禁惴惴。前世也是一样的场景,看似一派祥和,可是屋中二老却与他天人永隔。思及此,萧峰再也按捺不住,抬手一掌劈开了房门。
“呵呦!来者何人,怎在少室山下猖狂?”中气十足的男声丝毫不因年老而怯弱,萧峰足下一顿,只觉这声音无比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只是屋中之人也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一道雄浑掌力扑面而来,萧峰提掌迎上,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对上少林纯阳掌力,顿时嗤嗤有声,两股大力合在一处,蓬的一声大响,尘土飞扬,萧峰透过漫天烟尘眯眼看去,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呼道:“师父。”
老僧第二掌尚未打出,一听萧峰称呼,立时住手,也眯着眼睛,静待屋中回复平静,预备看清来人面容。这时,萧峰依然恭恭敬敬行下礼去,口中道:“师父安好,弟子萧,乔峰叩见师父。”说罢,抢步进门,跪下叩头。
玄苦轻轻“啊”了一声,轻松叫道:“是峰儿?”玄苦与萧峰十余年不曾相见,且萧峰离家之时尚是少年模样,如今相貌早不同了,是以玄苦乍见一如此雄健魁梧的大汉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上前一步,玄苦伸手去扶萧峰手臂,口中道:“孩儿快起,我想念你多时了,正盼着一见,只不知你已长得如此高大,快些给我看看。”
萧峰见恩师尚未遭父亲毒手,喜不自胜,只觉自己总算赶得及挽回一些悲剧,心中十分欢喜。当下顺着玄苦力道一挺身站起来,瞧向玄苦,激动道:“弟子平时少有侍奉,多劳师父挂念。今见师父清健,孩儿不胜之喜。”
玄苦扶着萧峰手臂,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甚是魁伟,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身穿灰色旧布袍,也已微有破烂,便知他定是昼夜兼程赶路回家,料想定颇为辛苦,“孩儿为何这般着急?想是累得很了吧,快进屋歇歇,待我去寻乔公公乔婆婆来见你。”
萧峰闻言便问:“师父,我爹娘去了哪里?”
玄苦微笑道:“也没有多远,便在后山。前几日乔婆婆有些不舒服,我便每日下山来给她瞧瞧。今儿大好了,两位老人家定要谢我,说是去后山挖些野菜打些熟果子来。我便回寺中又拿了些药品,刚才返回。”
萧峰一听他娘身体不好便有些着急,但听得师父代为治好又放下心来,又行一礼,重重谢了下去:“孩儿久不归家,父母身前也未尽孝,实在不该。又多劳累师父了,请受弟子一拜。”
玄苦手腕一抖,施力架住萧峰身躯,不令他下拜:“孩儿至孝,为侍奉双亲婉拒丐帮帮主,诚感天地。为师亲手调教出你这般好徒儿,此生足矣。”玄苦脸上满是赞许之意,眼中还微微带着一丝骄傲之色,玄苦乃是少林寺中德高望重的老僧,多年来早已戒悲戒喜,不嗔不怒,今日喜形于色,可见他对于有这个徒弟实在是大为自得。
玄苦这番夸赞落在萧峰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原来他想起前世玄苦误会他是杀师恶徒之时的又是惊骇,又是痛苦的遗言,心中不禁有些凄然,想到:如今无人知我契丹人的身份,便对我不逐名利褒奖有加,可有朝一日我认回生父恢复契丹姓名,今日之举还是一样的评价吗?只怕多半要变成惧担重任欺世盗名了吧!这么一想,不觉有些心灰意冷,连见到恩师的喜悦都不禁去了三分。
幸而这时,院中传来乔三槐大惊小怪的嚷嚷:“哎呦呦,这是怎么了?谁砸烂了我老头儿家的门?这是哪里来的野毛贼,不知道玄苦大师和少林寺其他师父常来我家吗?这也是你来撒野的地方?快快给老儿我滚出来!”
玄苦听罢高声笑道:“乔公公,是贫僧无状,毁了你半扇家门,您老莫怪,这便给你修上。至于另外半扇,你先见了人再问他修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