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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凯瑟琳与歌剧魅影的地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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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中间的故事长了些,毕竟跨越了两百多年。”凯瑟琳笑道:“不过总算讲到重点了————皮尔斯的由来。”
以利亚起身拉她:“说了这么久,累了吧,下楼喝杯咖啡,咱们慢慢说。”
“下面要讲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男人。”她轻描淡写。
“男人?”他下着楼梯,轻笑地睨着她:“有多重要?”
“跟我的命一样重要。”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以利亚眯了眯眼。
跟凯瑟琳的命一样重要,那是有多重要?这样说吧,500年前卡特琳娜死了全家,也没后悔让自己活下来过。‘为珍爱生命,只好滥杀无辜’是凯瑟琳最具正能量的名言,就连以利亚都不敢拿自己跟她的命比。
于是他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好啦,他都死了好几百年了,对我再重要也白搭。”凯瑟琳笑得老奸巨猾:“他一个死人,再有能耐,怎么比得上你这个活死人……”剩下的话被以利亚拿嘴堵上了,听这女人说话,迟早得把人气死。
1737年,珍珠嫁给了瑞典的一个小提琴家戴叶,带着安娜走了。在戴叶先生的介绍下,凯瑟琳进了巴黎歌剧院,成为一名芭蕾舞女。
说来也是缘分。1739年,剧院里来了一班中亚那边儿过来的马戏团,于是剧院经理吉里先生便带着大家去看热闹。
便是那时,凯瑟琳遇见了魅影(Phantom)。
她跟着拥挤的人潮被推进一间简陋肮脏的棚屋,幕布下是一个大铁笼,里边有一个赤裸上身、瘦瘦小小的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头上套着一个脏兮兮的麻布袋,只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
她忽然就头痛欲裂。
巴基斯坦人充满诱惑神秘的沙哑嗓音像一根针似地插进她的脑袋:“来————来吧————看那恶魔之子……”
她死死咬紧牙关,寒意涌向全身。
‘叮铃————当……叮叮……叮当————当’耳边传来一串清脆的响动。
众人静下来,好奇地探究着声音的出处。
凯瑟琳也在听,比旁人更认真。她不大懂,但还是觉着,似乎蛮悦耳呢。这样好听的声音,沁人心脾的、进了心坎儿里的……可这样的美,这样极端的美,仅来自两片铁屑————他轻轻拿着手中破旧的玩偶,敲碰着,哼着歌。
她的眼皮跳了跳。
原来怪物之外,还是一个天才。
不期然的,她就不忍起来。
没道理啊,她是吸血鬼,自己吃的苦头还少吗?同情自己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闲心去同情别人?
但她告诉自己,这个男孩儿,他跟我是一样的。想到这里,她抬起头。
直直对上他视线的那刻,她便被深深震撼。
深重的哀伤、溢满的仇恨、吞没的绝望、强烈的愤慨、以及————浓浓的杀机。那分明是一双愤世妒俗、杀红了眼的野兽的眼睛。
人又怎么会有呢?
可她很快明白过来。
巴基斯坦人拎起他,就像拎起一条狗。
他抄起手腕粗的棍棒,丑陋地大笑刺穿人的耳膜,狠狠殴打那副瘦骨嶙峋的身架。
青一道紫一道的淤痕,烧的烫的伤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那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他低贱廉价,他猪狗不如。
电光火石间,凯瑟琳挨了几刀般心痛。
那声音阴仄仄:“你们想看他的脸吗……”
观众欢呼雀跃,掴掌大笑。
他抵死挣扎,死死抓住头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他被揪住头发,往柱子上撞,迫他把头抬起来。
然后————
然后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的瞳孔瞬间收缩,心脏被牢牢攥住,喉咙火烧火燎。他们瞪着惊恐的眼睛,像看到失乐园的撒旦、噩梦中的末日。
那是一张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丑陋至极的脸。
他一定来自地狱。
他是真正的地狱之子。
漫长的静默后,凯瑟琳发出第一声轻笑。
继而所有人都骇人地尖笑起来,他们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们捧腹大笑,面孔狰狞而扭曲。金发碧眼的少女,满面暗疮的少年,他们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变成了魔鬼。他们用歇斯底里的狂笑掩饰内心那幽暗如蛇、森然蔓延的茫然恐惧,以此抵御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
凯瑟琳死死抓住牢笼的铁栏杆,只觉得恶心。恶心到头晕目眩、恶心到想干呕、想要放声大哭。她瞪着眼,死死盯着他,用尽毕生力气将这张脸刻在心里。
凯瑟琳知道,他的脸,不会比她的心丑陋到哪去。
“我看着这孩子勒死那巴基斯坦人。”凯瑟琳目无表情:“大伙儿离开棚屋时,我走在最后,一回头,就看见他抓起地上的绳索,不顾一切地死死勒住那人的脖子,直到他没有呼吸。这时另一个人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谋杀。我也慌了,随手抓起一旁的小刀,就这样捅进了他的喉咙。”
“那后来呢?你带着他跑了?”以利亚皱了眉,或许他是真想不到,他所谓的情敌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如同巴黎圣母院钟楼里的卡西莫多。
“是,我把他藏进了歌剧院的地下室。从那以后,我看护他,陪伴他长大,提供给他教育。为了留在歌剧院,我嫁给行将就木的剧院经理吉里先生,成为一个4岁女孩儿梅格·吉里的继母。”
凯瑟琳轻笑,自豪感油然而生,忽然就激动起来:“他是一个音乐天才,天赋异禀、才华横溢。他不仅是歌唱家,还是作曲家、建筑家以及魔术师。他是歌剧院的幽灵,歌剧院的主人!而我凯瑟琳·皮尔斯,和他歌剧魅影,一手打造了巴黎歌剧院地底那金碧辉煌的地宫!”
1745年,戴叶先生逝世。而直到这时,珍珠才知道,他在法国的海边别墅有一个私生女,名叫克里斯汀(Christine),现在已经6岁。深感背叛的珍珠面对这个小小的女娃,只觉得愤怒而厌倦。她遭到太多男人的背叛,已没有力气再去理会一个幼小的女童。于是她将克里斯汀送进了巴黎歌剧院,交由凯瑟琳抚养。
彼时凯瑟琳已是众人口中孀居的吉里夫人,她将克里斯汀同梅格放在一起跟着她学舞,晚上便宿在集体宿舍里。
而就是她,引起了魅影的注意。
“她能懂我的音乐,我的灵魂。”他的嗓音是厚重而阴郁的,略微有些喑哑,充满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这么多年,这话你也没对我说过。”凯瑟琳哀怨地摇头晃脑。
“我的音乐,你不会懂。”魅影轻笑:“但我的灵魂,同你一脉相承。”
是一脉相承,凯瑟琳将她阴暗的世界观,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魅影。她心里只有恨,只有怨,对人世的所有感触只有冷漠与无情。她忘不了那片无边无际的迷雾,深深笼罩着她,渗透入她的骨髓、肌理,乃至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那些昏天暗地的,如野兽般嗜血杀戮、鸡鸣狗盗、污水横流的丑陋日子,造就了一颗千疮百孔、腐烂流脓的冷硬心脏。
他们俩都是一样的人,真正经历过绝望,对这个毫无善意人间失去了所有期待与渴求。他们嘻嘻哈哈地抱成一团,享受地宫里的幽美暗夜。烛火与音乐萦绕不绝,殷红迷艳的天鹅绒帐幔散布垂落,琴谱散发出墨迹未干的芳香,铃铛滴溜溜轻响着,顺应着琴键的上下弹放,演奏起诱惑精美的乐章。
是那夜之音乐。
后来的故事,太快了。
转眼十几年,克里斯汀长大,魅影亦成为主宰歌剧院的恐怖幽灵。他深爱着这个拥有曼妙歌喉的妙龄少女,为她排除异己,追逐谋杀,乃至火烧歌剧院。人群来势汹汹,对他进行大范围的搜捕猎杀,他如丧家之犬,落魄流亡,就这样走上了凯瑟琳的老路。
自然的,凯瑟琳陪着他。
他们四处躲,四处藏,还好,也并非不快乐。他们都孤独了半辈子,如今有个伴,总算是苦尽甘来。这就是为什么当凯瑟琳想起魅影时,尽管首先想起的是那些糟糕透顶的混账日子,但更多的还是宁静与安慰。
当别人问起他们的姓名时,魅影回答:“我们是皮尔斯。”
他说我们。于是之后的几百年,凯瑟琳嫁再多的人,后面缀上的姓氏轮流更换,皮尔斯也始终是定下来了。
记得当初,凯瑟琳问他:“为什么是皮尔斯?”
“你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魅影微笑着抚摸她的头发:“你一刀捅死了那个男人,而皮尔斯之意便是刺杀……”
“仅仅如此么?”凯瑟琳眯起眼。
“听我说完。还有一个意思……”他轻轻吻向她的额头:“是感动凯瑟琳,感动。”
卡特琳娜打动了以利亚,凯瑟琳王后打动了卡特琳娜,魅影打动了凯瑟琳,而凯瑟琳,同样也打动了魅影。
这就是凯瑟琳·皮尔斯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