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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太阳以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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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入室抢劫了。
听起来像个笑话,但很可惜,是真的。
我老爸到厨房做早餐的时候发现他昨天买的一盒鸡蛋不见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放在门口的办公包带着他的钱包和手机失踪了。
而我们家的防盗门还开着,锁头有被撬过的痕迹。
他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小萌,你相信么?我们被抢了!被闯空门了!被入室抢劫了!在这个人均战斗力还不到5的星球上!竟然有人敢抢我们!抢我们!我们可是平均战斗力5000以上的种族!”
我默默的喝着他昨天晚上临睡时在高压锅里煲好的小米粥,暗自庆幸至少那个贼还没把粥连锅端走呢,不然今天我就得饿肚子去上学了。
“幸好你做了粥。”老爸发完了脾气悻悻的去盛粥。
“哎?粥不是你做的么?”我赶快把碗放下。
老爸拿着碗,犹豫了一下,还是盛了一碗呼噜呼噜吃起来,“偷了东西还做粥?这个贼是变态啊!快吃,吃完带爸爸去找小区的保安。还有,我们是不是得报警?”
你以为在这颗蓝星上很好混么?你错了。
你以为外星人都是牛逼哄哄的?你又错了。
实际上,很多外星人到了地球,就像热带植物被移植到了南极,除非快速进化出御寒的毛发,否则死路一条。
还好,我老爸算是被移植到亚热带的热带植物。
作为以暴躁的脾气闻名宇宙的德拉贡星人,我老爸对地球的适应程度其实还算不错。所以,作为在地球土生土长的第二代星际移民,我的适应度更好。
不过……
“我每月付了那么多物业管理费!可是我的家今天凌晨被贼闯进来了!你怎么解释?!还有,我十六岁的高中生女儿的安全……”
我戳戳还在暴吼的老爸,压低声音,“爸爸,保安主任在这边,那是清洁工大叔。你把人家都吼傻了。”
“呃……对不起。”我老爸转过身,扶扶鼻梁上的酒瓶底眼镜,“说吧,你怎么解释?不是说你们的小区有二十四小时监控比银行金库还保险么?”
啊,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们德拉贡星人,无法准确的识别每个地球人。
换句话说,在我们眼中,所有地球人都长得差不多。这简直算是脸盲症中最严重的一种。
所以生活得并不十分顺利。
本来嘛,你把校长当成校园便利店的老板,跟他投诉货架上的面包已经过期了,人家会喜欢你么?
我们用于识别个体身份的,是一种既非视觉,也非嗅觉的感官。
要怎么解释呢,这简直就像是让一只蝴蝶向只能看到三种颜色的地球人来解释它眼中世界的色彩一样困难。要知道,蝴蝶能识别六种颜色。至于另外三种,只能看到红黄蓝三种颜色及其组合的地球人就算看到了也没法找到词语来形容。
所以……唉,我只能说,大多数的地球人,在我们看来,就和血统纯正的哈士奇一样。都长一个样!走近了能分清男女,但是……但是还是一个样啊!只要一跑动一转身,不发出声音,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当然,这是我老爸的情况。他那副眼镜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只是为了在他认错人的时候表明“喂我视力不好才会这样别大惊小怪”。
我作为第二代的移民,还有一半地球血统,识别个体的能力比老爸强很多。
不过嘛,也好不了太多。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分不清我的校长和校园便利店老板。在我看来他们都是肚子上有游泳圈的四分之三秃大叔。
而我的同学们……唉,除了从幼儿园就和我一个班的林啾啾,其他的同学,我到现在还无法把他们每一个和他们的名字对上号。
在我的眼里,他们都长得差不多,闻起来也差不多,远远看去身上都笼着灰白色的一团光。
只有在离他们很近的时候,当他们开始说话,我才能根据他们身上呈现出的不同颜色、频率的波纹,辨别出来他们究竟是谁。
至于我老爸,让他从一群人中迅速准确的认出一个地球人,其难度就像让一个地球人从一堆小甲虫中挑出那只叫比利的甲虫一样。
总之,今天我迟到了。
我陪着老爸投诉了物业保安,又到了我家附近的警察局报了案,这才一路互相安慰着走去地铁站。我和他坐不同的线路,进了地铁站大门之后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已经十点半了。
很奇怪。
平时挤得要命的地铁站台上这时空荡荡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等车。
我转身看看四周,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宣布地铁今天停运的公告,就在这时,我看到站台对走进来一个男孩子。
地球上有多少十几岁的男孩子?
或者说,这个城市里有多少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再或者,我这一生会遇到多少男孩子?
对于以上的问题,我的答案通通是“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以及十分确定,我眼前这个和我隔了两条地铁轨道、大约七米远距离的男孩子,不同于我从前见过的任何人。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光,不是平常人那种灰白色的一团,甚至不像我熟悉的林啾啾是浅蓝色的,是一种……该怎么说,看过钻石首饰的广告么?他身上的光就像钻石内的闪动的火光,忽隐忽现,不断变幻着绚丽的颜色,任何一种颜色都那么温暖,明亮,充满无数可能,好像还带点调皮和不可预知性。
我被这个男孩身上发出的前所未见的奇异光芒惊呆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一直傻傻的盯着他看。
而且,我终于第一次能够看清一个人的五官了!
他和别人长得都不一样。不是特别英俊,当然也不是不英俊,而是,而是……反正我今后再见到他,从一千个人中一眼就能认出他!
他耳朵里插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但是左脚一直在打着拍子,帆布鞋和地铁站台上的灰色瓷砖以一种快速激烈的节奏敲击着。他穿着深蓝色的校服,白衬衫,左胸的领口旁边有一个学校的校徽。我完全不知道那所学校的任何信息。他的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放在斜跨在肩上的书包上,手指纤长,指甲修得很短。
啊啊我一向觉得男孩子就应该把指甲修得短短的干干净净的。
站台上来了一阵风,有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纸片随着风飘了起来,很快又忽忽悠悠的掉落在地上。
两列地铁同时进站了。
地铁车门在我面前轻轻响了一声打开,我像追逐着一颗星星那样冲到车厢另一侧的车门边上,拼命向对面的地铁里看。
那个男孩和我一样没有坐那些平时根本挤不到边此时空荡荡的座位上,他站在车厢中间,左臂伸得长长的,抓住头顶的塑料环,右手从斜跨在肩上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的是什么,他突然抬起头,隔着两架地铁车厢,和两层车窗玻璃,对我微笑了一下。
啊……
我呆了一秒钟。
然后,我很紧张的也对他笑了笑。
我背后有一声轻响,这是地铁要启动时车门密封的响声。
车厢顶部的喇叭里,一个女声在说,“下一站……”
两列地铁同时轰隆隆的开动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刚刚由七米缩短成了不到一米,又立刻被这两条在城市地底不断绕着圈子的钢铁巨龙飞快拉开。
问你一道小学时的数学题。一辆列车向西行,时速是五十公里,另一列向东行,时速六十公里,它们擦肩而过时的相对速度是多少?
我和那个独一无二的男孩子的相对速度是多少,我不知道。
最后,我仿佛看到他仿佛是有点失望似的看着我,他的手捏着那本书封皮的一角。五秒钟之后,桔红色的列车车厢和透明的车窗玻璃把我们眼前的一切颜色和景象切碎成光和影的细线条,他被那列车带走了。
而我,被我所乘的这列车带向和他相反的方向。他向东,我向西。
忽然间我觉得胸口有一团棉花似的东西,不管是吸气还是呼气都噎在那里。
我没理由的不高兴起来,歪在车厢门边,把头靠在车厢上。
地铁行走时发出轻微的震动,从铁轨上传到我的脑袋里。
然后我又想起他手里拿的那本书。
那上面我看到的几个字好像是“太阳以西”。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还有他身上散发的那个暖绒绒的、雀跃跳动的光团。
我到学校的时候第三节课都已经快下课了。
生物老师小叶子正在讲台上讲着不同豌豆结合生出皱皮豆子的几率,发现了站在教室门外偷窥的我。
“李小萌,快进来吧!唐老师跟我说了你家的事了。”
啧。老唐这个大嘴巴!
我小声“嗯”了一声,垂着脑袋一路小跑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打开书包,翻出生物书。
老唐是我们班主任。长得跟校长还有便利店老板是一个类型的。但是他比较容易辨认,因为他肚子上不是游泳圈,而是一只足球。从侧面看,你绝对会认为这个肚子的主人是一个预产期就在下周的孕妇。
下了课,除了爱植物就爱八卦的小叶子迅速跑到我的座位边,以关心学生的老师这种身份询问我家里被盗的情况。
我那群难以分辨面目的同学也在我身边围了一堆,听我讲述都市奇谈。
走进号称全城最安全的小区,入室抢劫了一盒鸡蛋临走还给受害者煲了一锅粥的小偷确实有点神奇。
对了,我忘了说,我老爸除了脾气暴躁还记性不好。昨晚他的公文包没像平时那样放在门边,而是放在他卧室里了。他用我的手机打他自己的电话想要要挟小偷的时候发现的。
这么一想这个小偷真的是个变态啊。竟然只偷了一盒鸡蛋。
大家终于都走了之后,林啾啾拍拍我,“小萌,你怎么好像魂不见了?怎么?”她笑得不正经起来,“你有艳遇了?”
我认真的点头。
“嘎——?”她怪叫一声把我拽起来往教室后门那边拖。
“唉呀松手啦,你要干嘛?下节课是老唐的数学!要上课了!”我挣扎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
要是我真的用力的话,弱小的地球原住民少女林啾啾会“嗖”的一声被德拉贡在地球的第二代移民摔出教学楼的。
只好随她去吧。
她把我拉到走廊尽头,“快说!怎么回事?”笼罩在她周身的那团蓝光不停变换着形状,逐渐变成一个桃心的形状,她站在桃心中间嚷嚷,“快告诉我!”
我垂头丧气的跟她说了我在地铁里遇到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少年。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这样的人。可是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说完耷拉着脑袋。
林啾啾身上的光团又再次变化,出现海浪一样的波纹,她的声音里充满乐观,“笨蛋,你既然能碰到他一次,就能碰到他第二次。这个城市虽然很大,只要我们花点心思制定战略,你不仅会再碰到他,还一定会认识他!”
我不太认同林啾啾的作战方案,不过,我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所以,我在第二天早上,背着书包跟老爸一起走进地铁站,道别,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然后傻瓜一样站在站台上。
来了五趟地铁,我一直没有上车,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四处寻找着那个明亮得像太阳的光团。
可是,他始终没出现。
我看看站台上的电子时钟,如果我再不走的话,就会迟到得离谱了。
老唐绝对不会放过我。
他会先把我叫去他那间被香烟熏得像毒气室一样的办公室,坐在他那张会被他的体重压得吱吱叫着准备随时塌掉给他看的小椅子上,点燃一支烟,吸一口,一脸忧郁的说,“李小萌啊,老师们对你的希望很大呀……”
然后,他会絮絮的说我是一个多么有前途的学生,不好好学习的话会让老师们和我的鳏夫老爸多么的伤心。
……
哦天那,我在想象老唐的絮叨时一辆地铁走了,又一辆来了,而我根本忘了去看!
唉。
我把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呼出来,尽管不情愿,也只好走上车。不然刚才我想象的那些东西都会变成现实。
大概是因为已经过了高峰期,车上不算太拥挤,我靠在车厢另一边的车门边,呆呆看着玻璃门外另一列地铁。
地铁门关上时发出空气被抽走的声音,我胸腔里的空气也被抽走了。我把额头靠在玻璃门上,在心中哀叹。
唉,我恐怕再也……哎?
我惊讶的看着两层玻璃门后的那本书,太阳以西!
是他!
我抬起头,看到对面地铁的车厢里,站在玻璃门后的,正是那个我一直在等的男孩子!
他似乎也是很惊讶的看着我,然后,他对我举起一只手,他的嘴角翘起来了,他的眼睛放射着光芒,他好像想对我说什么……
哦。
车开了。
我再一次眼巴巴的看着他被橙色的钢铁巨龙带向东方,无奈的计算着我们之间的相对速度。
太阳以西。
我现在就在我的太阳以西。
当两列橙色车厢割裂的颜色和碎块被隧道中的黑暗取代之后,他刚才的动作在我脑海里像段旧胶片一样被反复播放着,并且变成了慢镜头,一帧一帧的。
他缓慢的举起手,同时,眼睛也一点一点亮起来了,他的嘴角向上翘的度数也在一点点变大……
我胸腔里那团被抽走的空气又回来了,它变成了一朵粉红色的棉花糖。
我傻笑了一会儿,赶快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七点二十五分。
那么,他今天搭的是七点二十分的地铁。
林啾啾果然还是最靠得住了!
我到了学校,早自习已经开始了。
我从后门溜进教室,刚拿出英语书,林啾啾的纸条就落在我课桌上。
啊笨蛋,你就这么着急么?
我没看纸条上写的是什么,猜也猜得到。
我对她比了个成功的手势,她的那团蓝光发出一阵呈现出心形的波纹。
下课之后我俩跑到走廊尽头。
“啾啾,你真聪明!”我握起拳头,“那个男孩子果然昨天也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迟到了!他坐七点二十分的地铁!”
她像只麻雀似的蹦跶了几下,“嘿嘿嘿,我就说嘛!哪里有高中生十点半才去上课的。而且——”
她从口袋里拿出我昨天给她的那张纸,上面除了我画的那个校徽,还写了这学校的名字,上下课时间表,以及附近都有什么便利店、医院之类的,“我们现在也知道他在哪里上学了!”她又拿出一副用荧光笔画了很多重点的地图,“你看,这个学校就在这儿,其实离你家很近啊!坐地铁只要两站。”
“啊啊,不要说这些,接下来怎么办?”有地图有学校的名字又能怎么样?难道让我像那些小混混一样到人家校门口劫人家么?当他走出校门的那一秒把他拽到一边摔在墙上,然后双手按在他脑袋两旁的墙壁仰起下巴邪魅一笑,说,“嘿,做我男朋友吧!”
我、我可做不出这种事!而且他们学校的保安大叔会打我的吧?
林啾啾的光团发出一阵明亮的蓝光,她像是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笨蛋啊小萌,我当然不会让你去人家的学校直接找他了!你总不能一直和他站在不同的站台上,或者是开往相反方向的地铁里吧?只要掌握了他的搭乘地铁的时间,你们就会有机会站在同一侧的站台上了。然后,你们就会说话,再然后,你就会真正的认识他了!”
我快崇拜死她了!“啾啾——你好棒!”
那天放学,按照林啾啾详细制定的计划,我乘地铁回到我家那一站但并没立即出站。我站在站台上等待着。可是,几趟车过去了,始终没有看见他。
后来我老爸着急了,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了,我撒谎说和林啾啾在学校做作业,现在才到,马上就回到家了。
没办法,我只好走出了地铁站。
吃完晚饭,我在网上查看了我家附近的地图。
人类的城市真是一项奇观。每个城市都像一个巨大的,有生命的机体,不断消耗能源。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们其实不过是为城市服务的小细胞,就像人体内的白细胞,皮肤细胞等等,为城市输送养分。许多细胞来到这里,留下了,又有许多被不断替换。
在我居住的这一区,每一个地铁站附近都聚集着数万人口。
称之为茫茫人海,毫不夸张。
我在茫茫人海中能一再遇到他么?甚至结识他,了解他?
第二天清晨时分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听起来像机关枪打在了铜板上。
老爸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喃喃自语,“这种天气,真想骑着自己的龙出来遛遛呢。”
喂——那样不叫遛遛,叫引起骚乱。你会被黑衣人抓起来的老爸。
他转过头问我,“小萌,告诉爸爸吧,你把你的龙藏在哪里了?现在应该很大了吧?是在我们家附近那公园的湖里么?”
听出来了么?没错。德拉贡星人,从出生开始就会有一条属于自己的龙,就像人人都有自己的影子一样。
在德拉贡星,人们骑着他们的龙到处走。龙可以是交通工具,战斗武器,更是一生伙伴。
不过,来到地球以后,爸爸把他的龙藏在了郊区一个大水库里。
我也有龙。
小时候它住在我家,我还带林啾啾来看过它。
这几年它长得太大了,转一下屁股就能把客厅的墙壁撑破,而这是个房价异常高的城市,所以我只好和爸爸一样把自己的龙藏起来。
我摸着玻璃窗,手掌被噼里啪啦的雨滴震得有点痛,“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它。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它藏在哪里。”
老爸哈哈笑。他笑了一会儿沉默下来。
我以为他要宣布什么重要的消息,结果,他只是说——
“唉,我们走吧。”
在地铁站和老爸道别时我忽然问他,“你第一次见到妈妈时是什么情形?”
“咦?不是告诉过你么?她浑身冒着钻石一样的光,然后对着我的龙举起了拇指!”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问她,‘你也想上来么?’她就跳上龙背了!”爸爸的光晕也变成了桃心形,“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哎?那我呢?”
“小萌第二可爱。好了,爸爸要去上班了!”
“嗯。”我对老爸挥挥手,目送他走上向地铁站下一层去的扶梯。
那天早上我并没有看到那个男孩。
因为大雨,搭乘地铁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几趟车来了,站台上的人都根本挤不上去。
我猜,可能他提前走了。
我又迟到了,不过,老唐没说什么。因为很多同学都迟到了。
那雨下了一整天都没有停。
傍晚,大家正在收拾书包,历史老师小郝抱着一摞卷子进来了,“同学们,现在是交通高峰期,又在下大雨,我们做一套高考模拟卷子好不好呀?”她说着就让第一排的同学把考卷向后传。
不用说,今天晚上也见不到他了。
我看着我旁边的玻璃窗,觉得心里什么地方也潮潮的。窗上,有一朵粉紫色的花被雨滴贴在上面。它的花瓣还一颤一颤的,像是有点害怕的样子。
我想它大概是被风吹到这里的吧?
我趁小郝转身的时候迅速把手臂伸出窗外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它,把它从风雨中搭救进来,放在写了一半的考卷上。
它身上的水分让卷子上蓝色的字迹微微晕开。
我坐着地铁回家,就像小郝老师说的那样,交通高峰期已经过了,车上没什么人。
到了我的那一站,站台上空空的。
我这才发现林啾啾的战略其实有很大的偶然性,而我从来没想过,要是前两次遇见其实是偶然的怎么办?他也许根本就不坐七点二十分的车,甚至平时根本不坐地铁,不然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好像是要证明我的颓丧是错误的,第二天早上,我一进站台,立刻就发现了那团明亮绚烂的光。
他站在对面的站台,不停的在人群中看来看去。
他是在找我么?
我跑快几步,他立刻看到了我。同时,他脸上的笑容也绽开了。
那笑容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那团奇异的光芒还要耀眼。
嗯。
我猜我大概是脸红了。
因为我的两颊和耳朵开始发烫了。
啊,被太阳照到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不敢和他对视了,我的脑袋像是朵在太阳下晒蔫的花一样,软软的垂下来,但是我的嘴角还是弯着,我越是想要控制它,它就越是弯得厉害。
最后,地铁来了,我慌乱的走进去,看到他隔着两层玻璃门,继续对我微笑着,他的脸颊微微发红,也许和我一样。
到了学校之后,我一整天都晕晕乎乎的。
午休的时候林啾啾和我走到学校的小花园里,坐在草地上聊天。
她问我,为什么没和他搭讪呢?赶快撕张纸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上面贴在车门玻璃上啊!不,你应该准备好一叠写好各种信息和句子的纸片放在书包里!
我嗯嗯唔唔的半天也答不上来。后来,我问她,要是他看到我的龙会怎么样?
她明白我的意思了。
她和我一样把脑袋靠在抱拢的双膝上,“那时候,你怎么想到要让我去看你的龙的呢?”
“嗯……因为觉得好朋友应该认识我的龙。”
我还记得,她看到我的龙在浴缸里打滚时尖叫了一声。
“它最近好么?”
“还不错。”
可是,现在我们都快要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