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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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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次日清晨,崔粲然非常自觉地去了小厨房,将段君庭的早饭端过去给了他。
段君庭惨白着一张脸,脑袋上还缠着雪白的绷带,满脸病容地坐在床上看书。看到崔粲然端着托盘进来,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来,装模作样地朝外面看了看,讽刺道,“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崔粲然挑了挑眉,将饭菜放到床前的小几上,对他说道,“反正这事情都是我的,我也就不挣扎了。”
段君庭也觉得意外,“这么说你是认命了?”
崔粲然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对啊,认命了~”她说着端起小几上的饭碗,拿了勺子舀了一勺,递到段君庭唇边,“来,世子,奴婢喂您。”那声音,要有多甜有多甜,要有多柔有多柔。
可是段君庭不买账。他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道,“算了算了,不劳涟漪姑娘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嘿嘿嘿。”说着将崔粲然手里的饭碗接了过来。
崔粲然可不管他“嘿嘿嘿嘿”,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碗一松,别过头去就不再讲话。
段君庭吃了两勺饭,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越发觉得不对劲儿。这涟漪自从换了芯子之后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无精打采过。他又吃了两勺,终于问道,“涟漪你今天不高兴么?”
高兴!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昨天刚刚知道她以前的丈夫还惦记着她,在她死后给予了她无限哀荣,就算那是在她死后做出来的,她也应该高兴的。
见崔粲然不说话,段君庭以为她没听见,微微提高了声音叫道,“涟漪?”
崔粲然听见这两个字,立刻转过头去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她重生之后命这么差,肯定有很大部分原因来源于这个名字。“不要这么叫我好么?一听就是知道是那三流话本子里的苦命女主角的名字。”
段君庭呆了一呆,反问道,“不应该是名/妓吗?”
崔粲然也沉默了一下。
好吧,也许,他他们看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话本子。
嗯,“涟漪”这个名字,换成名/妓的话,听上去好像也还像那么回事。
但是!一样命苦好吗?谁家女孩子命好要去当ji女啊?名妓也不行!
她狠狠地剜了一眼段君庭,他自知理亏的垂下眼睛,舀了一勺饭喂进嘴里,好吧,不叫就不叫。
完了又觉得不对,连忙抬起头来对她说道,“不许叫你‘涟漪’,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说到这里他又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难道要叫你龙傲天吗?”
崔粲然不理会他语气中明显的讽刺,她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才对段君庭说道,“叫我三三吧。”那副语气,好像让段君庭叫她名字,是多么大的恩赐一样。
段君庭很明显对这个名字不满意,“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崔粲然立马不高兴了,“怎么就敷衍了啊?怎么就敷衍了?叫三三就叫敷衍啊?那你说叫什么不敷衍?我本来排行第三,亲近的人都叫我三三,让你这么叫,这是看得起你你懂不懂?”
段君庭学着她往日的样子也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地说道,“我谢谢你看得起哦。”叫个名字就叫看得起吗?突然想到了什么,段君庭连忙问道,“你不是天山龙家堡二小姐吗?怎么又排行老三了?”
没想到那天晚上随口胡诌的话段君庭记到现在!崔粲然她自己都忘记了。
她嘻嘻笑了两声,顺口答道,“对啊,因为我上面的哥哥姐姐没成年就死了,这样排下来,我就是老三了。”她睁着眼睛乱讲,“我们那儿有个半仙说了,把死去的哥哥姐姐排在一起叫,这样才能显出我们龙家人丁兴旺,让人气保佑我和我哥哥,免于劫难。”她丢给段君庭一个“这些你们云南人是不会懂的”的眼神,丢完就开始找段君庭的麻烦,“你不是不信吗?又来问?”
段君庭知道她是在说谎,也不想拆穿她,反正她嘴里的话真真假假他根本就分辨不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还是不要去计较了。
段君庭大度地表示不想跟她计较,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不问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那你问了你现在相信是真的了?”
段君庭摇了摇头。
就知道是这样!
崔粲然不想再理他,见段君庭已经把饭吃完了,她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收拾好,跟他说道,“那我走了哈。”也不等段君庭答话,就先走了出去。
路过那个放着女子画像的桌案,崔粲然的脚步突然顿了一顿。
她猛地想到,如果她猜的都是对的,那段君庭喜欢昭烈皇后……不就是喜欢她……吗……
崔粲然呆住了……
段君庭喜欢她……真的不是她想错了吗?
她默默地回过头,悄悄地看了一眼段君庭,段君庭头发散开,歪着身子倒在床上,手里拿了一本书,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反正单看那副美人看书的场景,还是美的。
他那张脸的确是美,清隽当中又不失英气,真的很好看,但却没什么存在感。崔粲然这双眼睛见惯了当世美人,段君庭的容貌在她见过的人中间几乎可以说是最出众的,连她的五哥崔轩玉和顾明旸都比不上他的标准。
然而,段君庭的气势,却是最弱的。
崔轩玉的气势是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顾明旸的气势是皇天贵胄,自小便有。而段君庭,不知道是因为他年纪尚轻还是因为历练不足,他身上几乎没什么气势。单看那张脸,就觉得只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罢了。
也许,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将他强行掳过来,如今的段君庭也和顾明旸一样呢。毕竟他也也出身云南皇室,说起来,也是贵胄……
想到这里,崔粲然赶紧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她当年会选择将段君庭掳过来,也是站在了她身为顾明旸妻子的立场上。就算重来一次,只要她还是顾明旸的妻子,她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崔粲然皱了皱眉,段君庭这小子,为什么会喜欢她呢?是,当初的崔粲然是长得很美,她承认。当然啦,除了美也很有才,这她也知道。最后,她还知道,天底下大多数男人都应该喜欢她的,除了顾明旸那个瞎子……可是,是她把段君庭掳过来的啊,如果不是她强掳了段君庭回来,他早就已经是云南的国主了,又怎么会沦落到呆在顾明旸的后宫当个质子,还要被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打?段君庭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怎么能喜欢她?她崔粲然,算起来还是他的仇人,喜欢上仇人,这种事情也太掉份儿了吧?反正换成她崔粲然,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她仇人的!
再说了,虽然眼睛不瞎的男人都应该喜欢她崔粲然,但是,当时的段君庭根本就不是男人好么?他那会儿才多大啊?不过十二三岁,毛都没长齐,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可是,崔粲然又犯难了……他明明看上去,好像就很喜欢的样子啊……
那些图画上面,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衣衫精致,一笔一划纤毫毕现,足见绘者对画上之人观察的细致入微。如果不是喜欢,干什么还要把她画得那么真切呢?
他将脸涂掉,是因为知道的她的脸不能暴露于人前。他是敌国质子,本身就身份尴尬,这些年来在顾明旸的后宫里踽踽独行,过得颇为艰难。那么低调不过是为了留自己一条活路,如果再让有心人看见他画了皇后的画像,并将其珍之重之,那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况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说得清的——段君庭就是动机不良。
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带来他今生厄运的罪魁祸首,已经够悲摧的了;而这个人和自己还因为身份的关系让自己不能把心思告诉她,只能借画像来表达,这就是悲摧第二重了;表达还不能让她知道,只能自己宣泄,这就是悲摧第三重了;后来,这个人还不在了……悲摧第四重!
如今看来,段君庭整个人生,除了用“悲摧”两个字来形容,她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什么词了。
高开低走,如果当初不是她崔粲然将段君庭带到了陇西,段君庭现在在云南当他的国主当得好好的,凭着他的身份和那张脸,指不定会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再说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认识崔粲然了,更加不会有后来的苦恋……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造的孽啊……怪不得重生到了他身边给他当侍女了。
唉,崔粲然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如果不是她……她摇了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转头去,充满愧疚地看了一眼段君庭。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明显,段君庭有所察觉,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她的眼睛,平日里那双总是充满嘲弄的眼睛里此刻是饱满的情意,饱满到吓得他把书都丢了,“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