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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布依坦霍夫监狱外的喧闹声像汹涌的潮水般连续不断地朝监狱的墙脚猛冲上来。
      高冷女士虽然听不清更听不懂那些荷兰市民正在和守卫布依坦霍夫监狱的军队的谈话,但她明白马上将要发生恐怖的事情。
      她听见市民和保安队的叫嚣声远去,声音的残忍性却丝毫不比之前逊色。
      原来,他们是去上市政厅要求撤走监狱周围的军队。
      就在这时,约翰.德.维特悄悄溜进了监狱。
      高冷女士和他迎面碰头,他步履焦急,神情忧郁。
      他摸了摸她的下巴,对她说:“你好,美丽的好萝莎,我哥哥好吗?”
      高冷女士被人摸了下巴,心里十分不自在。她心里明白这个动作可能是这个地方的一种风俗。
      她也听不懂他说的话,约翰正纳闷这位美丽姑娘为何看上去呆呆的,这时,看门人格里弗斯粗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丫头被吓成哑巴了,从看到高乃依受刑的那天起,她就变成这样了。”
      约翰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的神情更忧郁了,他一面朝高乃依的牢房走去,一面说:“可怜的姑娘,可怜的哥哥。”
      约翰爬上石楼梯,来到牢房门口。
      他的哥哥高乃依,这时正躺在牢房里的床垫上,我们以前已经说过,检察长在预审中对他使用了酷刑。
      驱逐出境的判决一静下来,用不着再进行特别的酷刑了。
      高乃依躺在床上,腕部断了,手指也断了,他丝毫没有承认他没有犯过的罪行。在受了三天折磨以后,终于又能喘一口气了,他听说,原来以为总要判他死刑的那些法官,仅仅判他驱逐出境。
      他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和一颗坚韧不拔的心。他的体力已经全部恢复,宁可说是靠自身的意志而不是靠实际的帮助恢复的。
      他正在盘算,法律上的手续还需要他在监狱里留多少时间。
      约翰走进监狱的时候,高乃依正在想他,几乎喃喃念出他的名字。他在连续不断的疼痛中,几乎麻木,最后变成一种习惯,他感到他的灵魂和理智就要摆脱□□的束缚。就像炉灶的火焰升向天空。
      约翰匆匆走到犯人的床跟前,高乃依伸出受伤的两臂和裹着绷带的双手。他已经成功地胜过他的弟弟,不是在为祖国效忠方面,而是在荷兰人对他所怀的仇恨这方面。
      约翰亲热地吻了吻哥哥的额头,轻轻地把那双受伤的手放在床垫上。
      “高乃依,我可怜的哥哥,”他说,“你很痛苦是不是?”
      “弟弟,一看见你,我就不觉得痛苦了。”
      “咳!我可怜的、亲爱的高乃依,你不痛苦了,请你相信我,我看见你这个样子,倒感到痛苦了。”
      “的确,我想到你的时候比想到我自己的时候还要多;他们用刑罚折磨我,我从来不哼一声,只有一次忍不住说了一声:“可怜的弟弟!”如今你来了,我们把一切都忘了吧。你来接我,是不是?”
      “是的。”
      “我己经好了。扶我起来,弟弟,你就可以看到我已经能很好地走路了。”
      “你用不着走多远,亲爱的,我的马车就停在梯利的手枪队后面,鱼池旁边。”
      “梯利的手枪队!他们到鱼池这儿来干什么?”
      “嗨!”议长露出他已经习惯了的苦笑,说,“因为他们估计海牙人要来看你离开,怕出乱子。”
      “出乱子?”高乃依盯着面有难色的弟弟间,“出乱子?”
      “是啊,高乃依。”
      “那么,我刚才听到的就是这个了,”这句话好像是犯人在跟自己说的。接着他又问弟弟:
      “布依坦霍夫广场上有许多人,是不是?”
      “是啊,哥哥。”
      “这么说,是想上这儿来……”
      “怎么样?”
      “他们怎么放你过来的?”
      “你也明白,高乃依,我们不受欢迎,”议长凄然地说,“我是抄小路过来的。”
      “约翰,你已经不敢露面了吗?”
      “我打算一刻也不耽误地赶到你这儿来,我照着在政治舞台上,以及在海上遇到逆风的人那样做:看风使舵。”
      这时候,喧闹声从广场冲到监狱里来了,比刚才还要猛烈。他们已经迫使市政厅签下让军队让行的命令。
      “啊!啊!”高乃依说,“约翰,你是一个很伟大的舵手;可是我不知道在这场惊涛骇浪中,在这些民众的暗礁中间,你是不是能够像你以前率领特隆普的舰队经过埃斯考河的浅滩,到达安特卫普那样幸运,把你哥哥从布依坦霍夫接出去。”
      “高乃依,有上帝保佑,至少我们总得试一试,”约翰回答;“不过,先得跟你谈一桩事情。”
      “谈吧。”
      叫嚷声又沸腾起来。
      “啊!啊!”高乃依继续说;“这些人多愤怒啊!是反对你呢还是反对我?”
      “我想是反对我们两个,高乃依。我跟你说过,哥哥,奥兰治派在他们的无耻的污蔑中,攻击我们和法国谈判。”
      “这些糊涂虫!”
      “嗯,但是他们抓住这点来攻击我们。”
      “可是,这些谈判要是成功了,他们就不会吃里斯、奥尔赛、威塞尔和莱茵堡的败仗,他们就可以不让人家渡过莱茵河,而荷兰呢,在它的沼泽和运河中间仍旧可以自以为是天下无敌的了。”
      “这一切都是确实的,哥哥,可是,更确实的是,万一目前有人发现我们跟德•卢瓦先生的通信,不管我是多么好的舵手,也救不下这艘要把德•维特兄弟俩跟他们的财产送出荷兰去的脆弱的小船。这些信件要是落到正直的人手里,可以证明我多么热爱我的祖国,我个人为了祖国的自由和荣誉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这些信件要是落到战胜我们的奥兰治派手里,那可就要把我们毁了。因此,亲爱的高乃依,我希望你在离开多德雷赫特,上海牙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把那些信件烧了。”
      “弟弟”,高乃依回答,“你跟德•卢瓦先生的来往信件证明了你是近年来七省联邦最伟大、最慷慨、最能干的公民。我爱祖国的荣誉,弟弟,我尤其爱你的荣誉;我怎么也不肯把这些信件烧掉。”
      “我们这一辈子毁了,”议长沉着地说着,朝窗口走去。
      “不,正相反,约翰,我们不仅生命能够得救,还会重获人民的爱戴。”
      “那么,你把这些信件怎么处置了?”
      “我把它们交给我的教子高乃里于斯•望•拜尔勒,你也认识他,他住在多德雷赫特。”
      “啊!可怜的年轻人,天真可爱的孩子!真是世间少有,这个学者,懂得那么多,可是脑子里只有向上帝致敬的花和使花生长的上帝!你竟把这包致人死命的东西寄放在他那儿;但是,哥哥,这个可怜的、亲爱的高乃里于斯给你毁了。”
      “毁了?”
      “是的,因为他可能坚强,也可能懦弱。尽管他关在多德雷赫特的家里,说来叫人不相信,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一点也不知道我们的遭遇,但是他总有一天还是会知道的,要是他坚强,他就会夸耀他认识我们;要是他懦弱呢,他就怕谈跟我们的关系。要是他坚强,他就会把秘密嚷出来;要是他懦弱,他就会让人逼出来。不管怎么样,高乃依,他总是毁了,我们也毁了。所以,如果时间还来得及,哥哥,我们赶快逃吧。”
      高乃依在床上抬起身来,握住他弟弟的手。他弟弟碰到纱布,打了个寒襟。
      “难道我不知道我的教子的为人?”他说,“难道我还会看不出望•拜尔勒脑子里的每一个念头,看不出他心里的每一种感情?你问我他懦弱还是坚强?他既不懦弱也不坚强;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主要的是他一定会保守秘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
      约翰惊奇地转过身来。
      “啊!”高乃依带着温和的笑容继续说,“普尔唐的留亚特是约翰一手培养出来的政治家;我再对你说一遍,弟弟,望•拜尔勒一点也不知道我交给他保管的东西的性质和价值。”
      “那么,赶快,”约翰叫道,“既然还来得及,我们派人去通知他把信件烧掉。”
      “派谁去通知呢?”
      “派我的当差克莱克去通知,他本来应该骑马送我们,和我一块儿到监狱里来准备扶你下楼的。”
      “约翰,在烧掉这些光荣的文件以前,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我的好心肠的高乃依,我考虑到德•维特兄弟俩要挽回他们的名誉,必须先保住他们的生命。我们死了,高乃依,谁会来为我们辩护?又有谁能了解我们?”
      “那么,你认为他们发现了那些信件,就会把我们杀死?”
      约翰没有回答他哥哥的问话,伸手指着布依坦霍夫广场,就在这时候广场上升起一阵阵狂暴的吼声。
      “对,对,”高乃依说,“这些叫喊我听见了,可是他们叫什么呢?”
      约翰打开窗户。
      “打死卖国贼!”民众叫喊。
      “高乃依,现在总听见了吧?”
      “卖国贼,是指我们!”犯人说,抬起头来望着天,耸耸肩膀。
      “是指我们!”约翰•德•维特跟着说了一遍。
      “克莱克在哪儿?”
      “可能就在你门口。”
      “让他进来吧。”
      约翰打开门,那忠心耿耿的当差果然等在门口。
      “进来,克莱克,好好记住我哥哥跟你说的话。”
      “不,约翰,光带口信还不够;不幸的是我还得写封信才行。”
      “干吗要写信?”
      “因为没有正式的凭据,望•拜尔勒决不肯交还或者烧掉那个包裹。”
      “可是,亲爱的,你能写吗?”约翰看着那双整个儿烧坏、受伤的可怜的手问。
      “啊!只要有笔和墨水,你就知道了!”高乃依说。
      “总算还有一支铅笔。”
      “你有纸吗?他们什么也没有留给我。”
      “这本《圣经》。把第一页撕下来。”
      “好。”
      “可是你的笔迹会认不出来吧?”
      “放心好了!”高乃依望着弟弟说。“这几根熬过刽子手的火刑的手指头,这克服过痛苦的意志,可以合成一股力量;放心好了,弟弟,一行字里不会有一笔发抖。”
      高乃依果然拿起铅笔写起来。
      由于手指用力捏铅笔,你能看见从裂开的肉里沁出一滴滴的鲜血,把白纱布也浸透了。
      汗从议长的太阳穴上流下来。
      高乃依写的是:

      亲爱的教子:
      把我交给你的包裹烧掉;不要看它,也不要打开它,就把它烧掉;这样你就会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像这种包裹里的秘密会断送保管人的性命。烧掉它,你就救了约翰和高乃依。
      别了,爱我吧。
      高乃依•德•维特
      一六七二年八月二十日

      约翰含着眼泪,擦掉落在纸上的一滴高贵的鲜血;把纸条交给克莱克,最后叮咛了一番,又回到高乃依身边来。高乃依痛得脸色苍白,好像快昏过去了。
      “现在,”约翰说,“等忠心的克莱克吹起他从前当水手长吹的口哨,表示他已经从人群里穿过,到了鱼池的那一边……那时候我们就该走了。”
      五分钟还没有过去,就有一声水手式的口哨声,又长又有力,穿过黑压压的榆树顶,盖过了布依坦霍夫广场上的嚷声。
      约翰朝天举起胳膊表示感谢。
      “现在,”他说,“我们走吧,高乃依。”
      聚集在布依坦霍夫广场上的人反对这两弟兄的喧嚷声越来越可怕,因此约翰•德•维特决定赶紧把哥哥高乃依带走。
      毫无疑问,德.维特俩兄弟难逃一死,他们一从军队的保护中出去便落入市民的手中。
      高冷女士可以听见疯狂残忍的吼声,比大海上的风暴更骇人。
      她没敢往外看,心里升起阵阵寒噤。
      正在这时,她听见自她来到这里便销声匿迹的来自时空管理局的声音:
      “没有得到高乃依遗赠的《圣经》,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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