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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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
周围什么都没有，但年幼的孩子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就好像自己仍旧在母亲的怀抱中的时候一样。
母亲……
“母亲……”
仍旧年幼的孩子喃喃了一声，却不料听到一旁有人出声。
“醒了？”
谁？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素续缘猛地睁开眼，入目的天空混沌一片，无星无月,更没有太阳。
“我……这是在哪里？”
记忆的最后停留在自己躲闪不及的一刀，脖颈上仍旧残留着冰冷的刀锋残留的痛楚。素续缘神思不定，身旁的人却在这时开口：“我是无所谓啦……但汝继续停留在这边可是大大的不妙。所以，你是否可以回神了？”
素续缘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处河边，河水柔柔的漫过自己的肩膀又退回，却不至于淹到自己的脸……起身向四周望去，面前是一条烟波浩渺平静却又暗潮汹涌的黑色大河,河的两岸血红的花朵像是血焰一样燃烧到目力能及的尽头,细长的花瓣如同银刃刚刚破开的皮肉露出的伤口。
自己的旁边随意的坐着一个白衣黑发带着斗笠的女子，正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望着他。
定了定神，素续缘问：“请恕续缘失礼，不知阁下何人，这是何处？”
“吔？”白衣的女子挑了挑眉：“汝没意识到汝已死之事吗？”
“吾知。”
“那还不明了吗？汝这孩子好呆，既知自己已死，又如何不知此为冥河忘川。”
白衣的女子语带挖苦，却让素续缘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亲昵，而此时此刻他已无法关注其他，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天空。
最后一丝隐隐的自欺欺人被打破，自己真的死了，无法再弥补对母亲的愧疚、无法再实现师长们的期盼、无法再实现与那个人一较高下的愿望。
甚至无法再见到那个可恶的家伙……
出乎意料的，心底没有气愤、没有怨恨、没有恼怒……什么样的负面情绪都没有，甚至有一丝拉的喜悦之感，还有隐隐的复杂情绪。
“我可以见到母亲了，对吗？”
白衣的女子微微睁大了眼，不必转头素续缘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惊愕。
“阁下有什么话要说吗？”素续缘略微有些冷漠的说
但略微出乎素续缘的意料，白衣的女子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便说：“……素夫人在岸的那一边，要过去的话你得跟我上船。”
“好。”
“那我们现在离开吧。最近忘川附近的幽魂有些多，呆久了如果被拖进河底的话你就别想见到你的母亲了。”
“嗯。”
黑发旋眉的孩子冷漠的应着，白衣的摆渡人看着他颇伤脑筋的叹了口气，转身拉着孩子上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小舟。
上船的时候，素续缘隐隐约约不似乎听到有谁在哀伤的低语。
“风……对不起……赦免……”
随风而来的低语，是隐隐约约的片段，年幼而亡的孩子并没有听清内容，心却如同被揪住一般的疼痛。
“谁……”素续缘喃喃的低语：“刚刚是谁在说话？”
白衣的摆渡人已经站在船头撑起长篙，素续缘摇摇头将刚刚听到的东西抛到了脑后。
“在下还未问过如何称呼阁下。”
“忘川摆渡人，碧落下。”船头的女子将船撑离岸边：“吾知你是谁,素家的小莲子。”
素续缘对于这个称呼深深的皱起了精致好看的一对旋眉，忘川的风呼啸而过他的耳畔，传达着生者不息的呼唤。
“吾儿……”
二
“素还真真是越来越不珍惜自己身边的人了。”碧落下看着再度来到忘川的少年磨着牙根儿的说：“这是汝第二次来了。”
“抱歉，前辈。”面前有着一双旋眉的少年谦和的微笑，看的碧落很想拉过来好好揉揉他的头：“这不能怪爹亲，只能怪续缘自己能力不够。”
“汝才多大？那个家伙跟他师弟刚下山的时候年龄都是你的十倍。”碧落翻了个白眼：“莫为汝那非法雇佣童工而且虐待自己儿子的爹亲说话。来来来，吾们喝茶。”
“前辈……”素续缘面对着这位上次将自己送走的女子苦笑：“多谢前辈了。”白衣的女子只是看着他微笑。
上次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跟着白衣的女子上了船，离开河岸后女子突然开口说要请他喝茶。
“算是缘分吧，汝飘到河岸被吾看到的时候吾正在煮茶。”原本在撑篙的女子放下了船篙走到他的身边：“汝要不要尝尝？”
他正思考着如何拒绝，名叫碧落下的摆渡人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拒绝，吾之徒弟也就比汝稍大一点，吾亦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这话让他想起了他的师父，诞登挫骨法可以说毁了他，但他仍旧怀念着他童年时那个任他胡搅蛮缠玩闹的大和尚。师父师父、于他而言，大圆觉与慈航渡真真正正如师如父，相对于并不熟悉的亲人，他原本对自己的师父有着更多的依赖感。他将自己对于父亲的憧憬寄托到了两人的身上，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有多在乎自己真正的父亲，但当自己真正面对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期待与他的见面。
血浓于水，古人诚不欺我。哈……
“茶好了，汝怎么不喝？”
戏谑的声音唤回游离的思绪，碧落下坐在素续缘的对面捧着茶杯略显夸张的唉声叹气：“大的小的一个两个怎么都噶意在喝茶的时候发呆走神呢？汝爹亲这样，汝也是这样。”
“……前辈认识素还真？”
又是一个那家伙的朋友吗？素续缘厌恶的皱起了眉，悄悄的远离了碧落下，而白衣的摆渡人似乎毫无所觉的样子，惬意的呷了口杯中的茶。
“还算熟吧，他来这儿的次数是吾见过的灵魂中最为频繁的。”
“频繁？”
“嗯，频繁。汝怎么不喝茶？”
素续缘有些惊愕的微微张着口，随即掩饰的喝下杯中的茶。但下一秒却被粗劣的口感苦的皱起了眉。
苦、好苦、又哭又叫又酸，简直就是世上最难喝的茶。素续缘何时喝过这样的茶，简直就想摔了茶杯大发雷霆，但当他抬眼望向对面惬意地喝着茶的摆渡人时却冷静了下来：两人喝的是同样的茶，若当真粗劣不堪，为何面前举止优雅的女子会喝的如此津津有味。
面前之人毕竟是素还真的朋友。尽管他无比痛恨那个抛弃自己跟母亲的男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素还真的朋友，绝对不一般。
“汝若不想喝了的话，就莫再喝了吧。”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女子突然开口：“毕竟就现在的你而言，估计很难尝出‘魂兮’真正的味道来。”
“为何？”素续缘疑惑的问道，白衣的女子却不理会他的疑问，只是抬头看了看混沌一片的天空。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不如吾们聊聊天吧。”
……
思绪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对面的女子正捧着杯子似笑非笑。
“看来在与吾喝茶的时候走神这个习惯，汝和汝父是改不掉了。”
“续缘失礼了。”
“无妨。何况据吾观之，汝虽能尝出‘魂兮’三分滋味，但仍不能领会全部。”摆渡人的声音轻缓：“如此，便留待下回吧。”
下回？“不，若能回去再见父亲，续缘不想再来一次了。”
“哦？”
素续缘的情绪略有些激动，碧落下饶有兴趣的抬了抬眉。
“那是续缘的爹亲，续缘不想再见到爹亲为续缘之事悲痛。”
耳边回响起第一次到忘川的时候耳边风声传来的声声悲痛的呼唤，素续缘咬了咬唇。
血浓于水，毕竟血浓于水。
“续缘上次来忘川的时候，前辈对吾幼年顽劣之事做过评价。”素续缘轻声说道：“您还记得吗？”
碧落下微微的笑出声来：“哈。记得，吾当时言道‘汝们家孩子的青春叛逆期还当真是惊天动地沸反盈天出人意料。’怎么了？”
自号真神仙的少年微微笑了起来：“所以，如此而已。”
白衣的摆渡人同样心领神会：“的确，吾明白了，如此而已。”
三
那时年少，但很多犯下的错误却是万死莫赎的，不论是魔化后给亲父的三掌，还是带给正道的不可估量的损失。
但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再次与父亲相认时，那个男人眼中的喜悦却是不能作假的。
“风采铃对于他而言，是个刻骨铭心的错误。”最初的时候那个忘川的摆渡人如此对他说道：“而汝对于素还真而言，是个上天赐予的惊喜到手足无措的礼物。”
“回去之后，试着接受他吧，汝们都需要时间去真正接纳对方。”
碧落下看着那个有着跟父亲一样的旋眉与朱砂痣的孩子离开忘川，轻轻的舒了口气。
那个孩子承接了父亲的天命，或许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会跟他的父亲一样为那个武林死而后已之后继续死而后已。
当然在那之前他需要很多时间去学习准备如何接过他父亲的工作，就像他的父亲花了不短的时间学习如何与他相处一样。
她曾经与素还真笑言，面对不知所措的第一次，人们难免会犯严重的错误，这次我给汝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汝要好好的把握住。
看起来那家伙把握的不差。在这次离开忘川之前，那个孩子对自己坚定的说完不会再来此处之后，他终于尝出了“魂兮”的味道。生长三途川畔的茶叶，有着被无数灵魂的思念浸染出来的味道，是人世纷杂红尘扰扰烘出的苦涩 ，而后的清味缭绕，似记忆，似情丝，似埋葬在时间里的凡尘旧事，绕在舌尖，绕在心底。
尽管还有一些滋味有待年轻的素家莲子去学习，但并不妨碍忘川摆渡人期待。
碧落下饮下最后一杯茶，任由小舟在忘川漫无目的的飘荡，耳中似乎还停留着年轻的莲子离去时长吟的诗号。
“广四海、游九洲，风远白云秋；
立苍茫、骋远志，徜徉天地意。”
忘川的摆渡人轻轻一笑，与小舟一同消失在茫茫无尽的冥河之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