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与炼狱》阡陌之树

4、论血的重要性

　　萨麦尔走在黑暗的阶梯上。对于习惯了黑色的堕天使，这样的压抑反而使他感到亲切。手腕上扣着的手表，指针走得快慢不齐，悄无声息，幽幽散发着绿莹莹的光。就像狼的眼睛。
　　并没有赶时间的必要。手表滑下来，萨麦尔搭在衣服口袋上的手指轻轻触摸表盖，僵硬而冰冷。
　　——“必须在该隐醒来之前到达顶层，明白？记好了，12：00。”该亚说。
　　萨麦尔脚步顿了顿，换上那件骚包黑风衣。
　　石头阶梯深藏在黑暗里，很干净，没有植被覆盖的痕迹。每阶楼梯中间，都微不可察地凹陷下去，就像年过古稀的老人，默不作声地诉说着沧桑。楼梯们曾被生物们践踏，或许还沾染了鲜血。是人类，恶魔，天使还是堕天使？各色各样的血液，凝固成千奇百怪的模样，混杂出淡淡的腥甜，镌刻进阶梯与陪伴它们的石头墙壁中，时光揭不下，抹不去。
　　渐渐地，却明亮起来了。光，自每条缝隙里散射出，一点点一点点，愈来愈明亮，静静地对这位造访的客人行庄严的注目礼。萨麦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熟悉而陌生，拼凑成一种名为“违和感”的东西，再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闹得心里很不舒服。
　　面前堵上一片阴影。
　　该隐就在里面。

　　该隐发现最近几十年自己都起得很迟，这次竟然还拖到接近12：00。
　　下次是不是要把调整新月的时间往后延一点？该隐想，慢吞吞地从棺材底部的稠子中爬出来，暗色低领睡衣随他的动作塌下去一边。他倒不担心睡久了力量会衰弱什么的，只要有血，就不存在这种问题。
　　棺材旁边叠着几张纸，滑到该隐身上。这些是由魔法阵传输过来的。有古旧的牛羊皮纸，手写的花式字体很漂亮；有的却已经是人界在用的木头纸张，规规矩矩打印着方块字。近年，维德用的纸张大都是人界的技术，连文化也越来越趋近人类。该隐看都没看，拿起一并放着的钢笔，签字。
　　血族长老们决定不了的事情，都得由该隐签字。有时运气好，碰上该隐去哪逛逛回来，可以直接看一看文件再签字；更多时候，该隐窝在自己楼里看书睡觉，长老会批过来的文件要垒十年。久而久之，他就不再看文件转而直接签字了，省得麻烦。
　　纯金钢笔，还镶着钻石，看上去光彩夺目。可是触在指尖上，冷冰冰地冻结到灵魂。
　　今年签字笔的墨水很奇怪，是红色的。不过该隐也没在意，历年也并非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签了名，用一贯用的天堂文。控制着笔的右小臂，一道淤青极突兀地环住整个右腕。
　　突然他听到了——
　　有开门声！
　　熟悉的门，陌生的声音。是的，在他明令禁止后，血族之王的这扇门就许久没有打开过了。他的楼里，只允许魔法阵。
　　是谁？该隐站起身，全身血液从近似沉眠的凝固中苏醒过来，苍白皮肤覆盖着的肌肉也开始紧绷。从前的教训使他不得不警戒一切，即便是几百步以外，自己“家”与外界的分界线。
　　“啪嗒”，“啪嗒”，硬底靴子与大理石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那些长老们没一个喜好这类服饰。步子的主人走得很悠闲，不紧不慢。光听着，就能想像出那是怎样的动作，甚至能推断出他是怎样一个生物：一个男性，双手抱着脑袋，碍于这里太过安静，不然他还要哼首小曲儿。
　　该隐跨出棺材，盖上棺盖，坐上去。他坐得挺端正，手放在身体两侧，支着脊骨规范地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睛盯住前方，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遮掩卧室的落地帘被拉开。
　　红色。
　　黑色。
　　四目相对。
　　“私闯别人房间，没教养到连门都不知道敲一个？”该隐向后一偏，架起腿，派头十足。（其实被萨麦尔衣服上闪闪发光的十几颗红宝石闪瞎了一会儿）
　　很悠哉的萨麦尔愣了下，没想到该隐是这么个形象。他还以为，跟当年的亚当或者夏娃一样，丰盈得不行……
　　“你就是那两个人类的儿子？”——这种白痴问题萨麦尔当然不会问。事实上，看该隐这副血族之王的架势，自己也得给足面子。于是他把右手弯到腰前，微微欠身，额前红色的碎发有些许垂下，“恕我冒昧，该隐大人。”既然决定扮演一个小小的二代血族的间谍，至少要演好一场戏吧。
　　该隐说：“知道就好，可别奢望我的原谅……”说着，随手抓起一张签了字的文件，夹着几分力气能量向萨麦尔切过去，“……你是什么？”
　　萨麦尔不躲不闪，被那古旧的羊皮纸在左颊上割破一道小口。流淌出的是他自己的血。
　　那张纸，像片钢铁，直直撕破帘子，斜钉入墙上的石头里。
　　不对，等等。萨麦尔大人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吸血鬼好像可以直接通过血液闻出对方的种族。很鸡肋的能力，平常都被无视，而现在……
　　果然。该隐抬头直望着他的眼睛，萨麦尔也看见对方的，灰色瞳孔，很漂亮。“堕天使？几翼？”
　　萨麦尔依然站着，手指抚过脸上的伤口，沾上一滴堕天使的血。细小的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至完全消失不见。“猜猜看？吸血鬼大人。”
　　“回答我，堕天使。”该隐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更加舒适地观看萨麦尔直立的模样。“你……”
　　话头戛然而止。
　　该隐形象尽失，像见了鬼似的看着萨麦尔身后。
　　萨麦尔在进来之前就感到的怪异进一步扩大，形成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诡秘。
　　很不对劲。
　　那张割伤了萨麦尔，此时乖乖呆在墙上的羊皮纸，泛着黄绿色的光。
　　就像……有什么契约生效了一样。
　　该隐偏头去看萨麦尔，很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你对它做了什么？”
　　萨麦尔无辜地摊手，表示这什么跟自己无关。
　　不过那张羊皮纸怎么那么眼熟？
　　萨麦尔：“……”
　　呃，确实无关，除了……自己好像在上面签了下名字，还用天堂文签的本名。天堂文该隐应该看不懂……吧。
　　该隐一挥手，那纸片便飞过去，光芒不减。
　　“……”该隐扫一眼羊皮纸，看着萨麦尔，一脸的难以置信，“萨麦尔？”
　　萨麦尔没答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次的举动荒谬至极。作为血族之王，该隐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份，这个表情……很不正常。
　　“羊皮纸给我看看。”萨麦尔向该隐走了几步，已经可以俯视吸血鬼因为刚刚起床而乱掉翘起来的几缕黑发。
　　没错了，就是他签了字的那纸。上面的文字他依然看不懂，可是纸上多出个该隐的签名，红墨水。还有魔法阵图。古老的样式，就是它发出黄绿色的光，森森的感觉。……不，除了魔法图，还有纸边缘的一丝血迹，刚刚沾染上的堕天使血。
　　“这个魔法阵是什么意思？”萨麦尔只恨自己平时完全不注重魔法。如果换作贝利尔或者别西卜，就算这魔法阵样式古老，他们那几个喜好黑魔法和召唤术的，至少也能看出些端倪来吧。
　　该隐周身的空气僵硬，呆板。他呓语般地说：“这是……使魔契约……”2100

作者有话说

　　跟起点的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