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谁的妾》清娃呱呱

9、白天和晚上

　　宝颐以为自己会认床，会不习惯身边躺着人，她睡着了也不可能睡实。但事实是她睡得相当死，如果不是厚重帷幕被拉开，明亮阳光洒满室内刺激了她的眼，她还不会醒。迷蒙睁眼看到孟聿衡含笑凤眼，她的第一感觉不是真好看，而是脸发白，额头瞬时布满冷汗。

　　晚上时候，宝颐光想她是为家里好，她想一力担下所有。白天了她才想到家人，想到以古代读书人思维会怎么处理这事。无论是哥哥林宝城还是自己爹娘，怕是宁愿困死在招远县城宁愿她削发为尼，也不愿她主动睡在男人床上。她没名没分跟着孟聿衡走，会被家人认为是耻辱，意味着和家里决裂。哥哥林宝城桂榜高中之时，最恨不得她死掉的，恐怕就是她的家人！

　　退缩，那就是抱着对高家的恨憋屈过一辈子。向前，却是要被家人视作耻辱过一生。宝颐觉得自己要被割裂，明亮阳光就像家人对她的道德审判她承受不住。缩回罗衾里，她小声祈求说：“我不要见光。”

　　孟聿衡连罗衾带人一起搂进怀里，抬眼看大秦嬷嬷，大秦嬷嬷已经示意小丫头将帷幕拉好。内室恢复昏暗，脚步鱼贯而出，宝颐却没有从罗衾里出来。

　　孟聿衡没开口劝解，而是保持沉默。怎么说呢，这样的宝颐才是一个姑娘被欺负后的正常样子，不敢走在阳光下，不敢露面在人前。晚上的刚烈硬气是宝颐能以正常眼光看待自己，现在的怯懦是考虑到别人怎么看她。

　　嘴上说‘我又没做错事，当然能抬头挺胸做人’很容易，但落实到生活里行动上，很难不去在乎周围人的异样目光背后指点。以后宝颐能不能坦荡站在人前和人相处，就看她能不能冲破《闺训》、《女学》对女子的条条框框桎梏，真正做到‘我愿意、我想要你才可以’。

　　宝颐把头露出来了，孟聿衡欣喜。却不想下一刻宝颐就推开罗衾反攀到他身上，没头没脑的瞎亲一气。这是过不去她心里那道坎，要破罐子破摔？孟聿衡生气，扯开宝颐的手臂挥手把她推倒到床上。

　　宝颐趴倒在床上，没有抬头。大概一盏茶时间，孟聿衡才听到她沙哑开口：“你给…我…我对我哥说我喜欢你就要跟着你走，你拗不过我不得不同意带我走，行不行？”
　　孟聿衡轻声问：“那你哥要是问你以什么名义跟我走，是妻是妾，你怎么回答？”
　　宝颐沙哑回答：“我不要做谁的妻谁的妾，我不要被某个男人困一辈子。我喜欢谁就要跟谁走。”

　　孟聿衡呼吸一窒。明知道宝颐说的话是搪塞她哥哥林宝城的，但话一入耳，他看宝颐的眼神立刻变了。他要是林宝城，那好说，宝颐这辈子就别想出门了，他养她一辈子。作为带宝颐走的那个人，一想到宝颐利用完他可能毫不留恋的拍屁股走人，他就想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您歇了那心思乖乖陪我吧。

　　想想，孟聿衡开口：“不要对你哥说什么喜欢我没名没分也要跟我走，除非你想和你家彻底断了联系，除非你想经你手的文章你哥看也不看就塞灶里烧了。昨晚的事没必要瞒着你哥，你就如实给他说你受不了高家的腌臜，你想远远走开又怕高家肆无忌惮四处说你爬男人床。你只能给我做妾利用孟氏的名头压着高家，才能过点舒心日子。”

　　宝颐回转头看孟聿衡，迟疑一下，说：“我说了我不想被某个男人困一辈子，尤其还是做妾。”

　　孟聿衡眼里愤怒的小火苗在跳动。宝颐说的竟是真心话，她是真想喜欢谁就跟着谁走！她知不知道什么叫从一而终？！

　　宝颐垂眼想想，复抬眼看孟聿衡，说：“你京城来的，那边条例多规矩大。你看惯了那边姑娘的端庄持重，是接受不了我随性散漫的。算了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还是别牵扯了。”

　　孟聿衡收回视线。他对宝颐确实生出了些喜欢，但宝颐那方面的大胆任性，他还真是接受不了。以家里权势压宝颐顺从他，太掉价。再说了美貌姑娘多了又不是只宝颐一个，他没必要委屈自己迁就宝颐。干脆应一声‘行’，孟聿衡起身下床，穿好衣裳后大踏步出了内室。

　　脚步声渐远，很快传来正房门的被推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宝颐的眼泪这才大颗大颗从眼眶溢出滚落。无声哭半盏茶时间，她咬牙止住哭意下床穿衣裳。走出正房，她半抬头微眯眼看看高悬的的太阳，心里叹：路，都是在阳光下走出来的。这时有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很近。

　　宝颐扭脸去看，是大秦嬷嬷，后边还有三个丫头，有些眼熟。再有大秦嬷嬷特意等她，要说的话肯定私密，那这三个丫头应该是孟家的，是昨晚把她从高旭母亲房里带出来的那三个丫头，怕也是拉开内室帷幕的丫头。

　　孟聿衡和宝颐谈崩了，大秦嬷嬷面对宝颐依旧平和，状似拉家常般开口：“老太太寿日将近，正是事多人手紧的时候，怕是寻不着丫头给你领路。这迷了路走错院子挺耽误事的。婆子我毛遂自荐给姑娘领路去找哥哥，好不好？”

　　宝颐应好，微欠身对大秦嬷嬷说：“那有劳嬷嬷了。”

　　一个丫头领先并行的宝颐、大秦嬷嬷三步距离，身姿轻盈走在前打头引路。另两个丫头落后宝颐、大秦嬷嬷三丈远在后边缀着。宝颐微微挑唇，孟氏排场够大，也真是谨慎。

　　走出一段路，大秦嬷嬷和善开口：“听说姑娘哥哥已是有妻室，那在姑娘家里，哥哥是不是如父亲一样，是说话算话能拿大主意的主事人了？”

　　宝颐先客气回答是，随后解说：“我家哥哥明事理有分寸，嬷嬷有什么事想对哥哥说，可以放心直言。若事情大，哥哥一时反应不及出语冒犯嬷嬷，也请嬷嬷不要见怪。我会和哥哥商量出妥当的办法，不会让嬷嬷受累的。”

　　“姑娘说话这般有用，竟是能当家里话事人了？”大秦嬷嬷似是惊讶问。

　　宝颐抿抿唇，平静说：“要说家里经济学问，我是插不上话。可要说姑娘名节事涉个人，我的意思就代表了我家的意思。”

　　大秦嬷嬷很自然的无意顺嘴问一下：“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宝颐转开视线，看着前头的轻盈身姿，慢慢说：“被恶狗咬，打伤恶狗出了恶气就算了，毕竟人不能和恶狗沟通出是非曲直。”细白牙齿咬咬粉嫩唇肉，宝颐接着说：“至于以后恶狗再咬人，有能力就打死她；没能力…”话到这，宝颐的声音微有颤抖，字一个个费力地挤出来：“自有天收。”

　　大秦嬷嬷‘唔’一声没再言语。宝颐姑娘这是权衡所有，收敛锋芒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没权没势的被欺负了，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鱼死网破，那可不是得打落牙齿活血吞。

　　大秦嬷嬷伴着宝颐去找林宝城。孟聿衡使了丫头去梅林小筑传话说想喝粥，让妹妹孟聿榕在梅林小筑教灶上的婆子熬他在京城最喜欢吃的那样粥。粥熬好了，他回不去的话，就请妹妹亲手做点心的时候再来两样小菜，他回去了整好就粥吃。

　　话说完了丫头转身走了，孟聿衡抬脚去找高旭，想探探高旭的意思。毕竟昨儿下午高旭刚倒了苦水，埋怨他母亲迟迟不办他和宝颐的婚事导致宝颐生了气说不嫁他。现在宝颐是处子身，只要高旭坚定信念以正妻之尊娶宝颐，他孟聿衡和宝颐的事算什么，高家自然会捂严实了。

　　到了高旭院里，孟聿衡看到的高旭是一脸萎靡赖在床上。

　　高旭看到孟聿衡立刻精神，鲤鱼打挺般利落起身，开口就是抱怨：“你可起了！我使小子叫你两回，小子说还没走到后院就被轰回来。我自己去找你，你家嬷嬷把我拦在明芜院外头说你酒醉未醒不能见客。我就奇了怪了，这是我家啊，我怎么就是客了？还有你是男人我是男人，我看了你酒醉不醒的样子，你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怎么就非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孟聿衡在圆桌旁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过，平静解释说：“我家老太太年纪大觉浅，稍有动静就睡不着，就给她院里定了一些规矩。大秦嬷嬷看着那规矩好，就照搬着用在我院里，事不大我就没管随她们了。没想到她们来了这边还用那套规矩，是她们托大了，我替她们给你赔不是。”

　　高旭连连摆手，赶紧说：“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觉得咱们两家走得挺近的，你我又都是男人不用避讳。也是那时候我想得少忘了你是睡在后院。后院向来是架子大规矩多的地儿，你家嬷嬷坚守规矩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