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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宝颐忙着呢 ...


  •   宝颐点头表示接受,低头继续另一簇海棠花的勾画,只是笔尖未落,她抬起头再次问:“我要示范的不到位,那教习嬷嬷可会打罚我?”

      小秦嬷嬷无奈,只说一句:“姑娘的问题太多了。”

      宝颐苦了脸,两次问小秦嬷嬷都不正面回答,怕是示范不对,教习嬷嬷就会打罚。孟家小姐们娇贵,可在教习嬷嬷眼里,示范前她是如花似玉的人儿,示范后她却是皮糙肉厚的主儿了。笔尖落于纸面,宝颐又开口:“教习嬷嬷身边也该有丫头伺候的吧,那些规矩礼仪她们不是更熟悉,她们不能示范吗?”

      小秦嬷嬷没回答,另起话题说:“姑娘,你这握笔的姿势不对,画出的海棠花不会漂亮的。”

      既是为孟聿敏大小姐请的教习嬷嬷,那就应该时时处处以孟聿敏大小姐为先,十岁的孟聿榕、八岁的孟聿晴和临时多出来的孟聿绣通通都要靠后。至于林宝颐,根本不在教习嬷嬷教学对象的范围里,属于当装饰的花瓶。教习嬷嬷教累了就看她一眼,学生出错了就推她出来做真人示范。那总是盈着清浅笑意的浅绿人儿看着舒心用着顺手。嗯,很是不错,孟家使唤的人素质不赖。

      而林宝颐很忙,她一边用心注意教习嬷嬷的教导,一边给孟聿榕摘录她不规范的言行动作,同时还要注意孟聿敏。妹妹表现不规范,作长姐的孟聿敏会以身示范;但孟聿敏表现不规范,却是由她出来示范,她不关注不行。

      也就因这关注,她注意到孟聿敏身旁着鹅黄衫裙的庶出小姐孟聿绣,这个临时多出来的学生。看样子只十三四岁,可小小年纪清丽眉目却朦朦胧胧总似拢着一丝轻愁,风流体态中也含那病弱之姿。时人虽以弱为美,但高门大户却不会如此教女。孟聿绣这般模样,可是天生体弱所致?

      教习嬷嬷的培训很人性化,教上半个时辰便会叫小姐们歇上一刻钟,而姐妹间的亲密、疏远通常会在这一刻钟里得到细微体现:孟聿敏、孟聿绣两人稍走近些孟聿敏便会敛了脸上笑意;孟聿绣似乎对这无感,自顾清愁;而孟聿榕对孟家二房的姐妹一律温婉相对;相对三个姐姐,骄纵嚣张的孟聿晴实属孟家的怪胎,不在考量范围内。

      “姑娘,小姐过来了。”白鹅提醒林宝颐。

      林宝颐嗯一声,写完最后一个字。教习嬷嬷那儿说了歇息,她这儿的摘录就到一段落。孟聿榕会过来查看她摘录的内容,遇有不大能理解的她需得解释。不要问她为什么会写出孟聿榕不理解的内容,任谁一心三用写出来的文字都得精简的不能再精简,特殊时候写字烦时间紧,权宜之下她还得用图案标示呢!

      孟聿榕过来,林宝颐起身让座顺便偷偷活动腿脚。

      孟聿榕低头看了会儿,抬头凤眼挑起看向林宝颐,又看了眼孟聿绣,说话了,和她哥哥一样嗓音温润:“宝颐写得越来越简略了。”

      林宝颐浅笑温言:“是简略了些,待我回头忆起润色过就可看了。”她今天比较忙,孟聿绣几次中间喊停,孟聿敏也频现失误,她可是被教习嬷嬷拎上去示范了不下五次。

      孟聿榕静静看林宝颐一会儿,移开眼重又看书案上摘录。

      林宝颐这才走开。白鹅随后跟着,问:“姑娘,你做什么去?”

      “如厕。”林宝颐直接说。白鹅是孟聿衡送给她的丫头,白白胖胖反应略慢人一拍,她就叫了这丫头白鹅。

      白鹅听了乖乖在前带路,待左右没人了,她小声说:“姑娘,她们都不喜欢二小姐。”

      林宝颐嗯一声后严肃说:“不要在外随口议论人,让人听去不好。”

      白鹅应声。

      白鹅口中的二小姐就是孟聿绣。在不该歇息的时候几次喊停,歇息不了一会儿就坚持上了,然后过不了一刻又气喘嘘嘘。身子骨弱就是弱,恶心别人的同时还在折磨自己呢,图什么?林宝颐是这样想的。

      如厕回来,林宝颐发现孟聿榕已离开书案,孟聿敏坐那里正在看那摘录。林宝颐走过来,孟聿敏头也未抬,清淡说了句:“不愧是衡哥哥看上的,这人美字好文才也不差。”

      林宝颐大大方方受下夸赞,笑眯眯说句:“谢谢夸奖。”

      孟聿敏这才抬头,深深看进宝颐眼里,吐出句让人很不爽快的话:“你们这些做妾的还真是一个模样。”

      林宝颐冷了眼,脸上仍是笑意盈盈:“若每个妾都是我这般模样倒是好事一桩,瞧着顺心顺眼。”

      孟聿敏视线在林宝颐身上来回扫视三遍,冷脸走了。
      孟聿榕皱起了眉。
      孟聿晴看看亲姐冰冷的脸,再看看林宝颐,不明白亲姐为什么对衡哥哥的小妾冷脸,明明是庶姐孟聿绣练习时一再喊停惹着了她不是吗?撒火找错对象了吧?
      只孟聿绣唇角弯着轻笑,静静看着。

      孟聿敏没去在意妹妹们的神色。即便她注意到了,她也不觉得对林宝颐冷脸有什么不妥。堂堂孟府大小姐,难道连这点任性的权利都没有?今天她心情不好,连日来母亲王氏在她耳边不是念叨妾侍的厉害,述说当年怀她生她时被妾侍的各种欺压,就是要她精明些一定要在婚后笼住丈夫,不能让小妾作威作福。她很烦,她不懂在大伯家如老鼠般生存的妾,怎的到母亲王氏口里是那样张扬恶毒;再想到父亲那两个年轻妾侍的粗俗虚荣,她就想吐,就那种货色能掀出多大风浪?

      心情本就不好,再有庶妹孟聿绣的几次娇弱作态,自己的连番失误,孟聿敏的心情是差到极点。待林宝颐坦然接下那夸赞,孟聿敏想到母亲说的恶毒小妾。林宝颐将是衡哥哥的妾,可她那光明坦荡样哪有一丝老鼠的卑微猥琐?孟聿敏顺势就想到了自身,她无法想象她嫁的史家子若有林宝颐这样的妾,她该怎么巩固自己正室的地位、权威。

      回朝晖堂,林宝颐在书房里凭着记忆把摘录册上简单内容润色丰富。白鹅在旁伺候笔墨,等林宝颐写得差不多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磨墨磨得奴婢手都麻了。”

      林宝颐笑看白鹅一眼,说:“你手麻了跟我抱怨。我写字写得手也酸了,我又该找哪个抱怨去?”

      白鹅听了,无言以对。自家姑娘是妾又不是妾,不上不下身份很是尴尬。平日里除了大秦、小秦两位嬷嬷是教习需要登门外,竟无一人登门。就连要纳姑娘做妾的衡少爷,也只来过一次,还正赶上姑娘午睡,隔窗看了那么两眼就走了。她的姑娘是空有美貌才学啊!

      林宝颐写完,放下笔。白鹅回神,在铜盆里泻了温水,备好帕子等姑娘净手。

      林宝颐洗过手坐到了窗边的榻上,抬眼看天上淡黄圆月,问了句:“快到中秋了吧?”

      白鹅直直回道:“姑娘,那七七乞巧节还不曾过呢?”

      林宝颐含混不清地吐了两个字‘是吗’,继续看窗外圆月。她想家了,她记得每年乞巧节宝琴都会拉着她钻葡萄架下要听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也记得每年花生下来时一家人围坐石桌边剥煮花生边赏月闲聊的情景。虽是布衣粗食,那恣意悠闲却远胜如今锦衣裹身独凭栏。

      白鹅端了饭食过来,连叫俩声姑娘也没见林宝颐回头瞅她。她提高音量再叫一声,林宝颐才回头,撇了那饭食一眼说‘我不饿,你自去吃吧’后转头又看向窗外。

      白鹅又劝一句,林宝颐没回头只淡淡回一句我不饿。白鹅无法,想半天憋出句:“姑娘可是为今天大小姐的话伤心?”

      “不是,我就是想家了。”林宝颐说。

      “姑娘家里都有什么人?长得都像姑娘这么美吗?”白鹅好奇问。

      林宝颐轻飘飘说:“美有什么好,当不得吃当不得穿还会让人没了自由。生在贫家,美就是灾难。”

      白鹅不同意,说:“长得美怎么就不是好事,只有长得美才能嫁入富贵人家。那样貌粗鄙的抛头露面整日操劳也不见得能吃饱穿暖,赶上那灾年地里收不出粮食,又少不得卖儿卖女。那日子又有什么过头!”

      林宝颐再次转回身看白鹅,再看看桌上饭食,静静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白鹅有点懵,她和姑娘正说长得美好不好,怎么姑娘突然就想吃饭了。

      林宝颐用过饭,看着白鹅收拾,漫不经心问:“白鹅,没来我这儿的时候,你跟的谁啊?”

      “在大少爷院里。”白鹅说。

      “那他对你好吗?”林宝颐问。

      白鹅看了眼林宝颐,不明白她聪明的姑娘怎么会问这种傻话,主子不打不罚她们这些丫头就是和善的,要是再对她好,那还有主子样吗?可姑娘都问了,再傻的问题她都得回答:“在大少爷院里时,我没见过大少爷。”

      林宝颐彻底歇音,又倚到窗边榻上看圆月。她想被困京城孟家,她靠什么过日子,她该怎么过日子,她又该怎么做才能离了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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