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归零再生

8、第六章

　　李想醒过来的时候头很疼。
　　他昨天晚上，不，应该说是第二天的两三点——凌晨的，才合上了眼睛。在一整天辛苦的劳动并被暴打一顿后，他还要送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鬼去看医生，而在那个看上去就和猥琐二字脱不开关系的诊所医生替那个少年开完药——费用居然高达三百元——后，接着他又要去李医生那里拿治疗外婆哮喘的特效药，期间兜兜转转，还要时刻确保那顶帽子没有从那个少年的脸上滑下来——那顶帽子对他来说太大了——像一个吓破了胆的小姑娘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得四处张望!
　　所以，当他回到属于自己的，温暖的，他唯一亲人所在的地方——他的小房子的时候，他就像一杯在阳光下苟延残喘无人问津的奶油冰淇淋，浑身上下都是软塌塌的。
　　而现在，瞧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让他损失了一罐鱼子酱，挨了一顿打，忙了大半宿，还让他损失了三百元钱的，昨天还高烧不止奄奄一息的小混蛋，居然堂而皇之地离开了他的床(对了，这个小子还抢了我的床by因为被外婆赶去睡沙发而忿忿不平的李想)，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那也是我的！)，站在大开的，还在呼呼地往屋里灌冷风的窗前———他居然还是光着脚的!
　　李想像一只受了惊的大猫，几乎是瞬间就从沙发上蹦起来了。
　　“嘿。。。”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少年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也不清楚，他干巴巴地，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说道，“我不会帮一个陌生人出第二次医药费了!”
　　埃尔德回过头来，像是刚刚才听到他的话。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为他披洒上薄薄的金色光晕，一如他眷念着它们般，光明同时也眷顾着他。
　　李想屏住了呼吸。
　　作为一个无信者，他向来是对那些宗教信仰嗤之以鼻的，无论古今中外。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我的父母会那样死去呢？
　　暴躁而刻薄的男人这样想着。
　　可就在不久前，也许是恍惚，也许是错觉。
　　他看见神祉降临在他的眼前。

　　——我是让时光倒退一些的分割线——

　　埃尔德哭了。
　　并不是因为悲伤或是与它相关的其他什么原因。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法形容的奇妙而复杂的感觉，快到让埃尔德来不及细细体会就让他落下眼泪。
　　嘿，伙计。
　　心里面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和他打招呼。
　　你已经不是大仲裁官了，这里也不再是罗兰大陆，这里没有恶魔，这里也没有那些悲哀的疯狂的让人崩溃的往事，一切都已经归零了。
　　而你，可以重新开始。
　　埃尔德神色平静地抬头，伸出白皙到有几分透明的手，透过修长匀称的手指指缝，暖色系的阳光铺天盖地挥洒着，希望，活力，生机勃勃。
　　重新开始么？
　　没有沉重到让人窒息的期待，他不再是那个肩负着人类复兴希望的大仲裁官，不再是破阵斩敌的利刃，他可以坐下来悠闲地享受一个午后，不用时时刻刻都像被皮鞭驱赶的驴子般疲于奔命。
　　‘除了驱逐恶魔，埃尔德还有什么心愿呢？’
　　‘。。。。。我想，去看一看世界有多大。把恶魔都赶走后，我想去环游世界，绯梦之森，迷踪山脉，彼岸之海，噩梦沼泽。。。。。我想去好多好多地方，佐恩神父！’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这是您的祝福吗？佐恩神父。
　　埃尔德闭上眼，让已经失去很久的，久违的汹涌澎湃的感情在胸口激荡。
　　“喂。。。。”他听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语言。
　　埃尔德转过身，看向那个救了他的地球人。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愤怒和担心。
　　埃尔德卷了卷唇，有点生涩地说出这里的语言。
　　“。。。你好。”

　　“你好。”李想傻乎乎地应了一句，然后蓦地睁大眼睛，“你会说中文？”
　　埃尔德迟疑半晌，点点头。
　　原身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但幸运的是有关于语言的一部分还是大致的保持了完整。
　　这也是埃尔德现在能够和李想交流的原因。
　　与罗兰大陆截然不同的宗教，种族，文化，历史孕育了完全不同的语言。
　　埃尔德细细回味着不久前脱口而出的话语，简单，奇妙，充满了韵律感——这种语言会是法师的最爱。
　　“那你。。。”李想刚想问他既然会说中文，为什么昨天晚上为什么会说出自己丝毫不懂的语言，不过细思之后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这也算是戳别人的伤口。
　　也许是因为当时太过慌张，本能地用了自己的母语。
　　“你还记得自己家里的情况吗？能联系上你的家人吗？”李想问出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原身的家人？
　　埃尔德的表情有点僵住了。
　　他努力地想要从散乱地好像被施加了混乱术的原身记忆中汲取出有用的信息——不过，这显然需要一点时间。
　　看到埃尔德神色，李想理所当然地误会了。
　　也许这孩子就是被家人出卖了，那些利欲熏心不顾人伦的混帐家伙他还见得少吗？
　　暗自懊悔自己伤了对方的心，李想别开脸，粗声粗气地说道，“昨天晚上我为了帮你被揍了一顿，带你去看病又花了一大笔钱，你欠了我这么多，别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走，除非你给我留下来还完债!”
　　埃尔德泯泯唇。
　　这个人帮了他。
　　而他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无论是在罗兰大陆，还是在这个陌生的地球。
　　在浩劫之战中，大量的人类死去，经济崩溃，资源奇缺，各种货币迅速湮灭在历史的潮流中，取而代之的则是被称为贡献点交换点值，以个人对聚居地所做的贡献作为交换衣食住行等不可或缺的生活资料的评判。
　　可想而知，作为人类的希望之光的大仲裁官埃尔德，自然是拥有令人炫目的贡献点，也从来没有为之烦恼过。
　　但是，如今埃尔德是在地球上，平和安乐的时代不需要贡献点这种特殊的经济制度，他也不再是傲立乱世之巅的大仲裁官，只是一个从拍卖场逃跑的，连自己的过去都无法明了的少年———总而言之，埃尔德现在一穷二白，根本无力补偿这个人。
　　李想看着埃尔德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却能从那个戒备森严的拍卖场上逃跑，还能轻易地挟持他，肯定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人物。
　　而厉害的人物大都有骄傲的毛病，或者不应该说是毛病，毕竟对方毕竟有资本骄傲。
　　糟了，叫他留下来还债只是担心他无家可归，他不会以为我是在羞辱他吧？
　　李想眼睁睁地看着埃尔德朝着他伸出手。
　　我的嘴怎么就这么贫呢！这下子一定是要被打死了！
　　反抗
　　李想想起昨晚轻而易举被拗折了的手指，顿时焉了下去。
　　俗话说，生活就像一场强X，如果你无法反抗，那就只能享受。
　　李想啊，就这样吧，想想也挺难得的，能被一个大美人暴打一顿。
　　他闭上眼，就等着意料中的疼痛降临。
　　许久没有动静。
　　埃尔德奇怪地打量对方。
　　为什么要忽然闭上眼睛
　　等到对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他毫不客气地把手伸到他面前。
　　“我还不会赚钱。先把你们这里的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