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acho367

1、第 1 章

　　一

　　都说十五的月亮圆，却到底不如十六这晚亮朗。高高的一轮满月，万里无云，像是深蓝天鹅绒上一轮白太阳，越发的显得那清辉明亮不凡。

　　老太太房里的小双正立在窗下就着这白月光梳头发，就听得身后床上悉悉卒卒翻来覆去的声响，手上不停一边嘴里笑道说：“白日里劳累了一天了，自个叫累要早早躺下，现不睡觉还在这里不安生什么。”

　　床上躺的正是跟她同住一屋的小柳儿。小柳儿虽也是跟着老太太，年龄资历却都比小双浅些，比不得小双是老太太跟前数得着的大丫头。论惯例自是该小双自己独一间，只是如今兵荒马乱，改朝换代，冯公馆避难到乡下来，房子略局促些，少不得要下面丫头凑合凑合。幸而小双性素和顺，极照顾姐妹的，又兼与小柳儿有些亲缘，便要其与自己同住，平日里也可做伴说说话。

　　当下小柳儿索性坐起来，披了件绸绿半旧夹袄说道：“累过了头反倒是睡不着了。现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只是催着把屋子打扫出来，日子又这样紧。你说，这位蒋姑娘左不过是位外甥侄女，怎么咱们合家上下竟像候着宝似的。”

　　小双放下梳子，走近前来斜身坐到床上说道：“你看你头发就黑油油的这样好，我这头乱草左右都弄不成，不知白费了多少桂花油。”

　　小柳儿一骨碌爬起来，扯住小双袖子道：“姐姐今天定要告诉我知道，不然今晚我可是睡不着的。”

　　小双拿起夹袄复又帮她披上，正色道：“待了这么些年还是不懂事。上头的事岂是我们下人随便议论的了的。况且这里又不比从前的深宅大院，多少见缝插针的。你只管胡说，早晚给人听了去，白白讨打。”

　　这边小柳儿只管贴上来好姐姐的乱叫，又指天指地发誓决不乱告诉了人去。小双方才缓缓说：“因你进来的晚，自然是有些不知道的。当年太老爷虽是极显赫，却是出了名的正派，只娶了一房。没想这位因为身体不好去得早又一无所出，才又娶了一妾，生了个儿子。老太太是太老爷的填房，也只生了个女儿。那位庶出的儿子过继给了老太太，就是今日我们老爷，也算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这位蒋姑娘之母就是老太太亲生的那独一个。偏生这位奶奶又去的早。如今革命党掌了权，时局这样乱，蒋姑娘年纪又幼，老太太一定要接了来养，自然是极上心的。”

　　小柳儿吐吐舌头：“原来咱们家有这样一堆渊源。老爷对老太太那样孝顺，竟也不是亲生的。”

　　“外面都说我们老爷品性像老太爷，谁不说好的。”小双脱了外袄，钻进被筒里，“咱们这位老爷的孝顺那是谁都挑不出来的。”

　　“听说老太爷脾气古怪的很，自己官位那样高，偏偏把独生女嫁给个小官当填房。老太太居然也肯的。”

　　“老太太再反对也拗不过老太爷。姑老爷原来也是个三品，后来打了败仗，就被罢了官。偏偏就是对了咱们老太爷的脾气，先是把独生女下嫁，后来又让姑老爷复出。不久老太爷乂了，姑老爷也就辞了官，境遇自然是不好的。后面姑奶奶生了蒋姑娘就落了症候，拖了两年也去了。到现在，老太太提起来还是埋怨老太爷。”

　　“听说咱们这位蒋姑娘也有个症候，眼睛竟是看不见的。”

　　“听说下地时就是这模样。如今老太太才特别挑了房子候着蒋姑娘，就是为了照顾她眼睛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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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不知多少时候，渐渐夜深也就朦胧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