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林》镂心骨

3、第 3 章

　　曲曲折折总算到了香桂乡营地，时间已是下午。本来李振河在中央营地开会申请物资就耽搁了点时间，路上又被小规模塌方拖住，多亏孙学林解围，这边程乡长带领乡亲乘着早上那班中巴已经在目的地候着。

　　早几日驻扎的支援队搭了营，几百米的空地上密密麻麻钉了大大小小十一顶帐篷。两间堆放生活物资的，四间摆着医疗设施临时充作医疗点，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口罩遮住半张脸，忙碌的进进出出，背着药箱在帐篷周边散些石灰，喷撒消毒水。通过扯开的帐篷门和透气窗依稀能看见几个伤员在医疗点输液。剩下两间是食堂，两间是救援人员宿舍，还有一间便是特地给李振河他们空下的指挥室。

　　孙学林带着自己的人，在平安抵达香桂乡营地的时候就功成身退。他手上任务多，也没来得及和李振河再打过招呼就急急忙忙回去了。

　　原本乡亲们三三两两帮着抬些器械、清理空地，有的还生火澄水帮忙做饭，一看援建的人开车来了，大家都顾不上别的，热情围上来帮忙卸货。

　　李振河脚刚沾地，程乡长迎上来，二人寒暄几句走进指挥室，桌上铺好的正是新绘制的香桂乡详细地图。经过这场剧烈的地质变动，不仅是香桂乡，海青这片区域的地质转化和地表风貌都已天翻地覆看不出原本摸样，中央指挥特地调集了地质学家和勘探院的研究员重新勘测绘制地形图，现在摆在李振河面前的就是这些人日以继夜呕心沥血的巨作。

　　“我们十九个行政村，大概需要三千多套板房。”程乡长说。

　　“没问题，我手下的建设队伍都是一流的，”李振河看了一眼地图，“只是要麻烦你给我块空地，三千多套板房一个星期内我的建设队就能拿下来——”说起自己手下队员的能力，李振河是信心满满。

　　程乡长却满脸为难，“别说三千套，我连三十套板房的空地都找不出来。你看这样，”他在地图上挑了几个地方指给李振河，“我们呢，根据我们的实际情况，能集中搭建的就集中搭建，分散搭建的就分散，这样也方便日后我们居民的生产自救。”

　　程乡长提出的这个建议不是不行，但无疑给李振河和他的建设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临时板房的搭建是根据场地的大小来组合拼接钢材，分散搭建意味着耗时、耗材。

　　白白搭进去那么多人力物力做出来的效果却是一样，李振河难免有些犹豫，“这样吧，先以这片营地为中心建设，今天先给老乡们有个住的地方，其他地区可以边考察边建设，工期不一定要这么赶，质量一定保证，程乡长你看怎么样？”

　　“可以的，可以的。”程乡长答应了几句，带着建设队队员出去考察场地。

　　刚巧韩慧引了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进了指挥室。

　　青年男人穿着发灰老旧的工作服，里面的衬衫倒是干净挺立、一尘不染。

　　“局长，这是宋更，本地建设局的，就是他负责这片地域的勘察，地图也有他参与绘制。我看你肯定有需要，就把他叫过来了。”韩慧介绍道。

　　“你好，李局长。”宋更脸上是若有似无的虚弱笑意，伸出的手指苍白纤细，干瘦的像是一丛白杨树枝。

　　“你好，李振河。”李振河握了握他的手，报上自己全名。宋更这手看起来无力却意外的有劲，掌心温温的带一丝凉意，让人很舒服，就像宋更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温良恭顺，又有一点点柔韧，一点点腼腆。

　　见两人认识了，韩慧笑笑就退出指挥室。

　　宋更没来得及放手，李振河就势拉了他走到桌边，指着那地图，“我正发愁呢，还好你来了，你原来是建设局的，应该知道板房的搭建就是要很大地方，现在这地势这地貌，你来帮我看看，怎么弄，搭哪儿。”

　　不动声色地自然松开李振河的手，宋更右手拿了只笔点点地图，“香桂乡海拔两千米以上的村子有好几个，道路全部损毁，汽车根本就上不去。”

　　“那么，靠人力设法背东西上去呢？”李振河想了想，他的建设队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背建材是分分钟的事儿，只要建材到位了……

　　“太危险，负重上山，高原反应必须要考虑，我知道医疗站抗高原反应的药不太多了。”宋更摇摇头，把笔放下。原子笔滚了个圈儿稳稳停在地图中心。

　　“那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适合？这任务不打商量，必须完成。”

　　李振河严肃的口气让宋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道他是真不了解当地的状况，又这么执拗，怪不得程乡长……

　　“要是重新验证选址，得考察当地的土壤土质、水源等方面，需要更长的时间。”宋更说道。

　　李振河还想问什么，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宋更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识趣的避开李振河打电话。

　　“行，我知道了……”李振河那边打着电话，嗯嗯啊啊回答几句，转脸就对宋更道，“老宋啊，电话里中央指示，必须在七月底之前完成全部乡民安置，咱们就只有三个星期时间。”他一点也没把宋更当外人，挂掉电话，拍了一把宋更，“走吧，老宋，跟我出去一趟。咱们这完成任务还真缺不了一个人呢。”

　　李振河的手厚实暖和，一巴掌下来拍在宋更肩膀上倒是让他怔愣了一下。

　　看对方大喇喇走了出去，宋更默默把手捂在李振河拍过的地方摸了摸。别说，还挺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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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桂乡海拔两千米以上的村子有好几个，道路全部损毁，汽车根本靠都靠不上去，你让我的人把建材背上去，现在背都背不上去！这任务我完成不了。”

　　宋更无奈看着李振河耍赖一样赖在中央指挥部陈总指挥手边不走。刚刚他们从香桂乡坐着越野下来，李振河轻车熟路直奔总指挥部，装着不耐烦向陈总指挥发了一顿牢骚。

　　陈总指挥是李振河老熟人，不管李振河怎么胡搅蛮缠，他心里明镜似得知道这小子话里有话，根子上是有事相求，“说吧，你想怎么地。”

　　“我……要人。”李振河尴尬的摸摸头，就这么被看穿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要么给我一个部队背建材上去，要么给我一个人。”

　　“谁？”陈总指挥只要不傻，跟调配一个部队比起来当然是选调一个人。

　　“济南口的孙学林。”孙学林的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李振河这个老上司门儿清，香桂乡这么困难的地势地貌，也只有一个孙学林有能力拿下，他李振河都不敢夸这个口、冒这个头。

　　“按时、保质保量完成任务。”陈总指挥摆摆手撂下一句，拿起电话按了个内部号码——“喂，老刘，我想跟你们那儿借个人……嗯，谁来着——”他把电话搭在李振河嘴边，李振河对着话筒报出‘孙学林’三个字，“嗯，听见了吧，孙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