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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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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惊,谁,出了什么事儿?莫不是阿玛?如此想着,脱口而出。
胤禩哈哈一笑,说:“你阿玛如此谨慎不过的人,怎么会出事儿?是你哥哥桂林。”说完,转身继续前行。
桂林,这个愣头青惹出什么祸事了!我忙跟上去问道:“桂林他怎么了?是办差不好,惹恼了上司?还是另惹出什么大事了?”
从侧面看,胤禩嘴角微微一勾,说:“事儿么,大也不大,小却也不小。”他扭头看我疑惑的模样,笑笑说:“桂林打死人了。”
啊,倒吸一口凉气,我当即愣了。人命关天,这还不是大事!这,这,费墨家只桂林一子,若是桂林与人偿命的话,这不是要绝户么!这可怎么办……
“怎么,担心了?”胤禩转回至面前,歪着脑袋,笑的颇有趣味。
我心里着急,礼数上就顾不得了,只哼一口气埋怨说:“八爷倒是好心,把这么大的消息告诉我知道,却还岸上看火,笑得出来呢!”
胤禩听说,却笑的更灿烂:“我为何笑得出来?这么些天,你处处避开我,就是见了,也不过说些面儿上的言语,当我不知道么!如今家里出事儿了,才掏出你几句真话,我为何笑不出来!”
我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分辩的话也说不出,只得叹口气,说:“这可怎么办呐,我阿玛就只有桂林一个独子而已,真要偿命么?”
“噢,”胤禩依旧笑的揶揄,“现在想起来有八爷了?”
真是的,这个时候摆谱儿,大不了不问你就是了。反正,桂林也不是我亲哥哥。虽说如此,桂林年少轻狂的模样,害羞时脸红的窘态在心头压的沉甸甸的。如今,桂林也该成人了呀,父母双亲还期望他光耀门楣的,难道要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么?我低着头,使劲儿咬着手绢角儿。
胤禩握住我的手,将手绢从嘴里抽了出来。就这样握着,他慢慢说:“这事儿我既然告诉了你,我就管的了;我若管不了,我也不告诉你了。”牵了我,他往前走去。我身子一僵,本能的四处看了看:没什么人看见吧?背对着我的胤禩冷不丁的说:“往哪儿看呢?不想知道我怎么管的么?”
你背后也长眼么?腹诽一句后,我跟上他的脚步:“想的。”
胤禩依旧笑笑,说:“幸好打死的不是什么紧要人物。是镶白旗下一个佐领的幼子,平日里只知遛鸟逗狗逛窑子不入流的一个人。桂林与他几个兄弟出去喝酒,不知为了什么事与此人起了口角,桂林仗了人多,拳脚霸道了些。没想此人平日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竟经不住桂林的几下,就一命呜呼了。我着了府里的长史出面调停,让你阿玛许了那家一些银子,又将那佐领的长子安排上了一处旗里的肥缺,那家便不告了。这事儿就这样了。”又捏了捏我的手,笑说:“不用担心你兄弟与人偿命了吧!”
我愣愣的看了胤禩:他云淡风情的谈笑之间,这人命大的事儿就被摆平了?…… 不,不,我家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回过神儿,我干咽了咽,低声说:“这,八爷,大恩不言谢了。我家,… 不,呃,莫梨家,… 呃,莫梨阿玛,”
胤禩停了脚步儿,转来对我说:“怎么,怕担了我的情份?”“当然,”我点头说,“这都不算恩情,什么算呢!”
胤禩轻轻一笑:“不用挂在口上,你心里知道就行了。”顿了顿,才又说道:“你家原属我正蓝旗下,我管了这事儿,谅他人也说不了什么。再说,我没看错你阿玛,十分稳当的一个人啊,在都察院很帮了我几次忙。我倒该谢他才是。更何况,还有你呢。”
“我?不,不,八爷,莫梨侍候良娘娘只是分内之事。”我忙不迭的说。胤禩不以为意,反又覆上了一只手,按了按,笑着说:“我知道,是你分内之事。”
正在我两颊渐热的时候,胤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噢,要不,你也帮我一个忙吧。”我赶忙点起头来,却又有些疑惑,我能帮他什么忙?胤禩微微低头,后又笑笑,竟是有些为难不好意思的说:“这事儿,恐怕只有你能帮的上。等下次青玉进宫时,你替我劝劝她,凡事有度,别太过分才好。这话,我不好说,否则她又要置气。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额娘看她比我还重,我可惹她不起。”
我疑惑着点头,却还是问道:“青玉姐有什么事儿做的过分了,八爷要我劝她?”
胤禩小小的吃惊:“你不知道?”旋即无可奈何的笑说:“也罢,用不了多久,你看着青玉,你就知道了。”
转过一个弯儿就是景仁了,我趁着转弯儿的时候,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胤禩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与我前后脚的进了景仁。
我依旧不知道,青玉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需要让胤禩出面请我提醒。几日后,青玉没见着,玉锦倒是见着了。
腊八那日早晨,我起早熬了一大锅腊八粥。良妃尝了,直说可口,让给各宫的主子们都送去些儿,一块儿应了节气。我用小食盒子装了几份,让景仁的宫女们送到各宫去了。从贵妃那里出来时,碰见雪珠儿和巧丫也从其他宫殿出来了,大家结伴一路回去景仁。没走几步儿,前方拐出来一行衣着华丽的人物。雪珠儿眼尖的很,紧推了我一下,说:“莫梨姐,是八福晋!”我定睛一看,确实是的。“哪儿呢,哪儿呢?”巧丫翘着脖子要看,被我一把扒拉到一边儿。三人退下甬道,等玉锦行到面前时,福了下去,口称吉祥。
玉锦没叫起。我低着头,只听得见头顶上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渐渐有些紧张。忽然,觉得肩头被玉锦拍上,她五指用力,慢慢捏下。我正要忍着疼,却发觉玉锦并没打算下力气捏,只是紧紧的扣住而已。不知为什么,我反而越来越紧张,不自觉的咽了咽。这样隐忍克制的玉锦,是我没见过,没想到的。我只是盯着甬道牙子屏声静气,直到那只手顺着我的胳膊滑了下去。一言没发,玉锦就这样走了。
我站起身,松了口气,吓了自己一跳:我怕她什么!看着玉锦远去的方向,还在发呆,被雪珠儿轻推了一下:“莫梨姐,咱们回吧。”“噢,好,走吧。”我点点头,忽然发现,衬衣后心竟然微湿了。
腊月二十,钦天监点为吉祥日,奏请照例封印,颁示天下,一体遵行。
三天之后便是灶王爷升天的日子,小年的开始标志着新旧交替之间最让人兴奋的时期就要来了——过年咯!
黄羊祭灶,桃符新裱,快乐的忙碌中,浓郁的新年气氛一点点的烘焙出炉。从内务领来藏香,年末的时候焚在檐下殿角,日以继夜,是以除秽。于是进进出出的,身上都带着这触鼻的芬芳。又领了牡丹、碧桃、和金橘等堂花,在暖殿里供了,用热哄哄的地龙焙着,温馨满座,无比的陶冶精神。正所谓:内府领来芸净香,三春艳色在一堂。叫巧丫去御花园锯了一支枝干俊秀的松枝,插瓶放在配殿的长条供桌上。良妃问我做什么使,我答曰:点缀年华。良妃不解,我拆下耳坠珍珠,发插珠玉,挂在松枝上,解说道:松柏长青,愿青春永驻。良妃喜,遂也拆下珠宝首饰挂于枝干上。我见无人注意时,另挂了铜钱一枚,小金锞子一粒,红包封银票一张,摇钱树下祈富贵。景仁宫内众姐妹见良妃领了头,纷纷将首饰头面挂在摇钱树上,祈求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一时间琳琅满目。出入频繁时,撩帘子带起风,摇的环佩叮当声不绝于耳,着实喜庆可听。
年初一,青玉进来请安。我上下左右细打量了一番,除了肚子大了许多,并没有什么出格儿的装扮啊。青玉给良妃拜年,拜了两回。良妃责怪她不注意身子,忙让我搀了她起来。青玉抚着肚子笑说:“多磕一个也是应该的,替爷的阿哥给皇阿奶拜年呢!”说得良妃眉开眼笑,连说让我多封一个红包给了青玉,算是阿哥的压岁钱。
她们娘俩儿坐着聊天,我一时居然插不上话。我思量着胤禩交待的事情如何入手,又想起来那日遇见玉锦的不同寻常,想想,虽然有些扫兴,仍开口问道:“八福晋怎么没跟你一起进来给娘娘拜年呢?”良妃与青玉同时抬头看了我一眼,青玉笑笑说:“福晋她不舒服,我替她来就是了。”良妃只是点了点头,又说到旁的去了。我见青玉言语之间似乎再没有以往对玉锦的顾忌,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谈笑间,忽然听见殿外小丫头高声报道:“咸福宫的佩虹姐姐来了。”我实在不愿意看见这个家伙,收了茶具下去添茶。在茶房里又等了等,再来到殿外时,侧耳倾听,佩虹居然还在滔滔不绝:“我们娘娘说了,让姨娘在良娘娘这儿说完话儿后千万去咸福宫坐坐,我们娘娘实在想看看姨娘的身子养的如何了。宫里的几个产婆都传说姨娘肚子尖尖,怀的肯定是阿哥!听说宫外人也都这么传,我们娘娘想这必定是八爷的长子了。前几日皇上来我们那里时,我们娘娘提点了些儿,皇上也高兴的很,说是若果真生了阿哥,定要大大赏赐呢!姨娘福运绵长,肚子争气,竟挣来这样天大的脸面,可不是新年第一桩可喜可贺的事儿么!”佩虹一张巧嘴挣来良妃和青玉两份大红包,也没差到哪儿去!
青玉又陪良妃坐了坐,就起身去咸福宫了。我送她出去时,悄悄问:“就这么怀孩子的功夫,姐姐本领又见长了。我不过随口说说是个阿哥,姐姐就打蛇随棍上,闹了个满城风雨!我说八福晋如今过年都不进来了,原来是不愿跟你站在一起讨了没脸。你是不是做过分了些呀?”
青玉斜眼瞧得我心虚,过了一会儿,才悠悠的说道:“你还是不是我姐妹?怎么倒向着她说话?当年她那么跋扈的时候,你都敢照着她脸挖苦讽刺。如今我母子刚得了些脸面,好容易熬到我们能挺直了腰杆儿说话的时候,你又跑出来泼凉水了!当年的精神头儿呢?”
我叹口气说:“就是当年,我要不是看着她做的太过分,也不能就照脸骂回去。如今惠妃能专门差人请你过去,皇上更是知道你怀了阿哥,想必玉锦在宫里也要不着强了,这还不得要她的命啊!虽是瞧她可怜,也是为了你好嘛!”
“这样儿是为了我好?用不着!”青玉瞪了我一眼,埋怨说:“瞧她可怜?感情我是不可怜的了?你平日里看着我好,那是给你看的,还有藏着掖着给不着你看的地方呢!哼!”说罢,气昂昂的就要走了。
我叹气,赶紧追上去,好好搀住说:“好姐姐,你如今好歹也是阿哥的额娘了,还两眼望天走路。妹妹劝你看点儿脚下,低着些头吧!”
正月里一直到灯节,八福晋身子一直不好,就没进来给良妃请安。如今良妃有了让她高兴的事儿,自然也不计较了。正月十五,内廷各处筵宴,又放烟火取乐,彩灯在显眼的各处挂了,华而不奢,贵而不侈,纱绢的,明角的,更有不常见的玻璃宫灯晃的天上地下灯火辉煌连成了片。明月晚照,寻常时日独霸天际的光辉在今晚火树银花下黯然失色。后宫里的女人今天也顾不得体统,年长些的还撑的住,只是轻声说笑,那些年轻的嫔妃公主,宫女姑娘们嬉闹喧笑拉扯推搡,玩儿极是尽兴!
我带着景仁的伙伴们按照民间习俗,点了一百零八盏香灯,从正殿到大门,门户、台阶、砧石、甬道牙子,一一铺散开来。民间曰为散灯,也叫散小人。我不为这个,只求看着这样繁星满地的场景心里痛快高兴!一伙姑娘们捂着良妃的眼,将她从殿里拉了出来。把捂着眼的手撤开后,良妃小小的惊叹出声,顺着眉眼就笑到心里去了。巧丫摇着良妃的胳膊喊着:“娘娘,娘娘,您瞧,咱们可算是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了,您高兴不?欢喜不?”
良妃正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太监似的人闯进宫来,撞碎了我一地星光。我心生不悦,却见此人在台阶上跪了,回了良妃说:八府传话进来,青姨娘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