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哀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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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过后胤禩就被派了一趟公差出京去了。去的倒也不远，几日功夫就能回来。走之前少不了来景仁宫辞行，良妃又是好一阵絮叨。
如胤祯所言，德妃真的下帖子来请了。说是得了胤禛孝敬的好茶叶，请良妃与其亲随来永和宫喝茶。于我，兴奋是自然的，也还参杂了些紧张和为难。这将会是我与德妃的第一次见面，她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如果良妃去的时候儿不巧，碰不上胤禛怎么办？就算碰上了，良妃带的一拨人马再加上永和宫里的，拉拉杂杂这么多人，别说是几句私话儿，便是眉目传情被人瞧见也不好看。虽有这么多的顾虑，心里却渐渐的只剩下了兴奋。哪怕是说不上话儿呢，眉对眉，眼对眼的见他一面也是好的，我喜滋滋的想。于是拿个碟儿也笑，倒杯水也笑，看着桌椅板凳都带着喜气，真真成了个傻子。
虽说是德妃做东，却也不好空着手。青玉和我装了满满一盒儿茶果子，再一小坛酿桂花，方才随良妃去了。我还精心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浓妆艳抹一定要摈弃，我使劲儿的往严谨保守的清庭审美主流上靠，努力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几个丫头陪了良妃赴永和宫的下午茶会，一路上娇声嫩语的打趣儿说笑，好不快活。
永和宫里此时满地的丫头，没一个爷们儿，稍稍有些失望。德妃与良妃几句寒喧，互问了寒暖，分了主客坐下。德妃忙让人上了茶来，青玉也带着我把茶果子和酿桂花拿了出来。德妃倒没怎么看东西，只是将我招呼了过去，拉着我的手，笑笑的问良妃说：“这丫头看着眼生，莫不是老十四说的那个会做点心的丫头吧。”
良妃微笑着点了点头。德妃拉着我仔细的看了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只得低了眉眼，略带了些笑意，由得她看。德妃看罢，却转向了良妃说：“这丫头看着安静温柔，倒有些像你年轻时候的样子。”我不禁又笑了笑：有一多半儿是假象。
德妃又问了我的名字，我答说叫莫梨。德妃凝神想了想，说：“莫梨？这个名字像是在哪里听过？”我心里一惊：别是她这会儿想起来胤禛曾经跟她提过我的名字吧？我从未跟良妃说起过我和胤禛有任何瓜葛。即便要说，也该我自己跟良妃说。由别人说出来，倒像是我有意欺瞒良妃一般。我十分紧张的看着德妃，生怕她想起来。还好，德妃只稍稍想了一会儿，就笑着说：“也许是我跟你有缘分吧，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来了。”我才松了口气。
德妃与良妃说说笑笑，青玉和德妃身边的大丫头就负责插科打诨，逗的两个主子都开心的很。我时不时的往门口瞟上一眼，却总是失望。有几次良妃像是要起身告辞，我赶紧插话，引入下一个话题。于是德、良二妃聊了天气聊花朵，聊了花朵聊衣料，聊了衣料聊儿子，聊了儿子聊儿媳。聊到实在没什么东西聊了，胤禛却还未出现。心里升起了深深的失望，今天真是不巧，就这样算了吧。
没精打采的跟着良妃往景仁走，被青玉取笑说我失魂落魄。我想这四个字用的还真准，我可不是失了魂魄么。这会儿，良妃突然说：“哎呀，我的手珠忘在永和宫了。”青玉便要打发了个丫头去取。我赶忙把这个差事揽下，心想多去一回没准儿就能碰上。也没管青玉答没答应，调头就往永和宫跑。
依旧失望。这第二波袭来的失望让我更加灰心，甚至，有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难道说没缘分么？这个想法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我恹恹的走出永和宫。在宫门口的时候，察觉有人正要往里进。我无力的抬头，一照面，却是，胤禛！
那一眼看到他，仿佛天地失色。我不知道是我停止了，还是时间停止了，只觉得周遭的景物都凭空不见，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忘了兴奋，忘了紧张，忘了欢愉，只一眼的功夫我连如何思考都忘却了。眼里，是胤禛，心里，是胤禛。
他却皱了皱眉，低声冷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接下去的半句话就没说出口。久别重逢后若没有喜悦，则是陷入了很微妙的境地。这个时候我不想提起良妃，免的“良妃”二字不幸的成为压塌马车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得呆在那里。
“给四贝勒请安。”永和宫的宫女上来给他请安，并疑惑的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没请安呢，赶忙深深的伏了下去。
在我刚伏下去的时候，胤禛抬脚就走。我心里一紧，伸手捞住一片衣角攥在手里。抬头向他看去，正看见他低头看我。他眼里划过的那丝神色似一把冰刃深深扎进我心里，透心的凉。我呼吸一滞，他伸手一扯，衣角从我手中溜走，没留下一丝儿痕迹。
我记不得我保持了请安的姿势多久，只记得忽的从沉思中惊醒后，慢慢的起身，慢慢的走回景仁宫。把手珠交上去之后便回了房，坐在床上靠着床柱。勉强侍候了良妃用了晚饭，又回到床上保持同一种姿势。不记得自己睡过没有，只记得看过窗外时，已经天亮了。
我深深的陷入了一种伤感中不可自拔。每当我想起胤禛看我的眼神，心脏就会哆嗦一下，似又被那把冰刃镟去一层。如果我体味的对，胤禛看我的那一眼里含着反感。反感，多可怕的一种感觉。就算是用在路人身上也让人寒心退缩，更何况是情人。我宁愿那是忿恨，至少忿恨在镜子的另一面映射出的是欢喜。他凭什么反感我？！因为我不告而别？因为我拒绝了去永和宫的邀请？因为我没经过他允许就投奔了景仁宫？诚然，他也许并不知道我曾经在跳槽之前做出努力通知他。我可以接受他的气愤，甚至怨恨，但，我拒绝接受反感。他反感我，无非是以为我奔了胤禩而去。胤禩温文儒雅，想必弟兄们之间也有目共睹，也都认为他是少女怀春的理想对象。可胤禛从未找我确认过，即使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凭空臆想就断定我朝三暮四，我怎么能不委屈？
胤禛的那种眼神，让我连了断这缕情思的念头都有了。想到这里，我惊觉我与胤禛之间连一句相守的承诺都没有。是分别的太早，来不及承诺，还是原本就没打算给过承诺？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将会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我害怕被吸进去，再也爬不出来。胤禛如今已妻妾成群，眼下事业也一帆风顺。也许我之于胤禛无非是三十晚上来了只兔子，有我过年，没我也过年。我是否应该探究这种“也许”的真实性？可是这份感情天生的不平等，若是苦苦执着于细节，我很该找根绳子上吊是正经。
可感情的事哪里说不想就能不想，况且女人有探究细节的天分。从那一眼开始，我便浑浑噩噩不可终日。开始只是怨胤禛不讲道理，独自生闷气。再往后便成了哀愁，常常暗自伤神，红泪偷垂。再到后期，连酝酿感情这一步也都跳过，只要手中无事，就会盯着一处流泪而不自知。我审视了又审视，反思了再反思，终究觉得这种感情不公平，不可靠，却也无可奈何。连着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无边愁情，减却肌容。除了在良妃面前还尽职尽责的假笑，剩下的时间都在爱与哀愁之间彷徨。良妃真是疼我，有好几次反倒是她在开我的心。青玉原本没有吱声，在我几天不思饮食后，终于忍不住说：“你这样要饿出毛病来怎么是好？不过才走几天，哪里就想成这样？就算是想他，也不用在我面前带出来嘛！”说到后面，已经透出浓浓的醋意。我心知她误会，却连辩解的气力都没有。
几日后，德妃带过话来说上次的那坛子酿桂花味道极好，若是还有就让我再送过去一坛。青玉说，正好放我出去走走，我连着闷在屋里几日，就要闷出病了。我接了差事，却没动换。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挨到傍晚，青玉见我还没动窝，无奈叹了口气，便要另差一个丫头送去。那丫头踏出门口的一刹那，我跳起来：“还是我去吧。”
捧着坛子，走到了永和宫。刚要抬脚进宫门，迎头就碰上胤禛和胤祥并肩出来。二人见了我俱是一愣。我囫囵的请了个安，没等他们叫起就起来了，越过他俩走进了正殿。进殿时习惯性的涂抹了一脸的微笑。我好歹也是个服务业工作者，应保持最基本的职业标准，更不能随便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将酿桂花交给了德妃的大丫头，又陪德妃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慢慢的走出来。
才走到第一个岔道就被一只手拉进了永巷。我定睛一看拉我的人，狠狠的甩开尚拉着我的手。被甩开了的胤禛还是有点儿生气，却是忍了。我别过头去不理他。一会儿，他低声说：“怎么憔悴成这个模样？”
一句话便摧垮了我这几日建起的理智大坝，貌似已离我远去的委屈此时哄泄而下，铺天盖地。我忍了又忍，终究忍无可忍，在胤禛面前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且一边哭一边申诉：“你不是烦了我么， …… 若是烦了，索性撂开手，…… 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 现在招惹我，以后又要烦了，又嫌弃我，…… 再让人疼一次，…… 算什么，…… 有你这样儿的么！”越哭越放的开，越哭越尽兴，这么多天来的委屈总算在他面前得到宣泄。我没带手帕，只得左右开弓的抹眼泪。一方帕子递到面前，我看也不看，拿来就用。却听见胤禛带着笑音儿说：“这么大的姑娘，出门儿连个帕子也不带。”他还笑，还笑！我哑着嗓子说：“不要你管！”
“还是没个规矩，”顿了顿，他又说，“景仁宫里也由得你这样胡闹？”
就闹，就闹，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哭的更大声儿。
胤禛此时有些不自在了，拉扯着我的手说：“行啦，你小点儿声！”怕人听见别惹我啊！我作势要嚎啕大哭。才刚起了个头儿，就被一把揽入胤禛的怀里，脑袋也被他压在胸口，差点儿憋死我。耳边听得说：“哭吧，哭吧，尽管哭，尽着你的兴儿哭！”他这样说，弄的我没哭一会儿就渐渐的歇了，只剩下轻轻的抽泣，时不时的还倒抽两口气。我恶毒的没用手帕，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身上：让他爱面子，看他待会儿出去碰见人怎么解释！
胤禛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仿佛郁闷的说：“怎么这会儿好像我做错事一样？”我抬头申辩道：“那我也没做错事嘛。我知道你生气我去了景仁宫，可我去之前是打算告诉你的。我一天之内往文华殿跑了四回呢，还在废殿那里等了你一个下午，都没见你来。我还给你留了张条儿，就夹在一份奏折里，你没看见么？”他皱了皱眉，疑惑的摇了摇头，又问：“且先不说这个。我只问你为什么要去景仁宫？当日你不是说，不愿来永和宫是因为怕不懂规矩惹恼了我额娘么？哼，你现在依旧不懂规矩，也没见你惹恼了良母妃！她倒是喜欢你的紧。”
知道他就是生气这个。我把我和巧丫是如何认识良妃，良妃如何像我娘一样亲切，良妃待我如何如何的好一一说给他听了。胤禛依旧不很相信的说：“只为了良母妃？”我肯定的点头：“只为了良娘娘。”胤禛说：“若只是为了尽孝道，倒也不必非要在跟前侍候。你嫁了我之后，依旧可以进宫探望良母妃嘛，何必拘泥于形式？再说，宫里有的是能干的宫女。我看良母妃也未必没有你就吃不下饭。”
嫁给他？求婚在现代也许是一块不错的爱情试金石，可面对一个古代的天皇贵胄，多娶一房妾也许就是做饭时多加一把米的事儿。我并不喜欢他这调调儿。我不能直说，只好声东击西：“我走了之后自然有好的来侍候。可那都不是我啊！是我莫梨喜欢良娘娘，是我莫梨想尽孝道，这哪里是别人替代的了的。”
胤禛不禁说道：“那你不是要侍候到她百年？”
“自然不是。”我环了他的腰，偎在他怀里，略撒了些儿娇，说：“我当然还是要嫁人的。”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胤禛终于答应我在找到“好丫头”替我之前，我就留在景仁宫里尽我的孝道。我想，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亦离我的希冀不远。我想嫁他，却也不愿意放弃我现在的生活。现在我是莫梨，嫁他之后我是费墨氏。这里的区别我想他未必会懂。没关系，争取到他这样的让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踏着轻快的步子，一路边走边跑的回了景仁宫。一进了正殿，我欢快的叫了声：“娘娘！”却发现胤禩正坐在良妃的下首，与良妃言笑。良妃见我进来，喜笑颜开的拍拍胤禩的手说：“瞧把她乐的！”胤禩微微低头一笑，也转过来看我。那双眼里有如海般的温柔，我想，坏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哀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