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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星星变奏曲(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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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深深对着宁东旭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一座独门独栋的花园洋房。洋房隐匿在清荣大街深处,一般路过的人都不会注意到。
房子有些年头了,墙壁有些斑驳,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墙很高,墙里能看到的是一颗树,枝繁叶茂,宋深深依稀辨认出那是栀子树。想必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一定满院芳香。
宋深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宁东旭终于回来了。他把莞尔从车上抱了下来,见宋深深一脸担忧,轻声解释道:“没事,莞尔她玩累了睡着了。”
宋深深想要带莞尔离开,宁东旭一边开门一边说:“起风了,让她在外头晃荡很容易感冒。先在我这里睡会吧。”
宁东旭迈进大门,见宋深深没有跟来,猜到她在担心什么,开口道:“这里只住着我和一个小孩子。”
一进屋,宋深深就差点被玄关的一大包衣服给绊倒了。
仔细一看,塑料袋上还印着洗衣店的名字,上面的标签显示这是三天前干洗过的衣物。
大概主人不急着穿,至今没有拆包。
宋深深往客厅扫视了一圈。
说这是狗窝,连狗都要抗议。
只见沙发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衬衫和长裤,不知道是准备穿还是准备拿去干洗。各种零食的包装袋散落一地。宋深深甚至还看到了没吃干净的薯片和辣条。
“钟点工请了三天假。”宁东旭面不改色地解释着他比狗窝还乱的家。他让宋深深随便坐,抱着莞尔去了客房。
宋深深也想随便坐,只是这里别说坐,连一处可以站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余光瞄见电视机上挂着一条白色的芭蕾舞裙,那型号,看上去好像是小孩的。
是他的孩子吗?
即便早已对宁东旭死心,可是一想到他和沈梦有了孩子,心里还是针扎似的难过。
“东东,你终于回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话音刚落,从楼梯蹦蹦跳跳地走下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宋深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娃,一时间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芭比娃娃似的大眼睛,黑白分明,仿若水墨画成。整个人透出一种骄傲的漂亮,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漂亮。
这样的长相,注定以后一路就是班花、段花、校花,一路受到男孩子的追捧。
小女娃穿着一条鲜绿色的连衣裙,露出来的两条胳膊白白嫩嫩,跟晶莹的糯米似的。
乍一看,像极一个会移动的小粽子。
“咦,姐姐你是谁呀?”小粽子的声音又软又糯,仿佛一团软软的棉花糖,甜得把人的心尖都融化了。
宋深深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然后把手机递到小粽子面前,示意她看屏幕上的字。
小粽子拉长尾音,一字一字地读了过去:“我——叫——宋——”她摸了摸鼻子,“宋,呃,宋,呃,木木?”
小粽子还在学习认字,根据她有限的学习经验,遇到不懂的字就读认识的那部分,八成没错。
“笨蛋,白痴,猪脑袋!”宁东旭走过来,一抬手,毫不客气地朝小粽子的头拍了去,“是深,不是木!”
小粽子痛的哇哇乱叫。
宋深深不满地看了宁东旭一眼,弯下腰,揉着小粽子受伤的脑袋瓜。
小粽子瞬间就喜欢上这个温柔的姐姐,歪着头,疑惑地问:“深深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宋深深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用双手在胸前摆了个大大的“X”。
“你不会说话!”小粽子惊叫道。
宋深深轻轻点了下她的头,然后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深深姐姐,你夸我很聪明!”小粽子扭了扭小肥腰,要是有尾巴,只怕也要翘到天上去。她找到了靠山,向宋深深述说心中的委屈,“东东他老骂我笨,老打我的头,他难道不知道越打越笨吗?这两天,他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你们要是再晚一点过来,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
宁东旭扯开领带,不耐烦地说:“你都快胖成一只猪了,饿了正好当减肥。”
小粽子双手叉腰,重重地从鼻孔哼了一声,“东东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为什么要爱你?你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我爱的?”宁东旭训完话后,走去厨房。
水槽里堆了老高用过的餐具,因为连日无人清洗,散发着一阵阵异味。
宁东旭捂着鼻子,从橱柜翻出最后一个干净的汤锅,又从冰箱翻出一袋速冻水饺。
小粽子朝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拉着宋深深的手到餐桌前坐下,笑嘻嘻道:“深深姐姐,我叫宁语宁。语言的语,宁静的宁。东东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少说点话。”
天底下哪有父亲这么任性地给孩子起名字?摊上这么粗暴的父亲,这孩子的童年生活一定有阴影。宋深深从口袋拿出一颗棒棒糖,送给宁语宁。
宁语宁笑得两眼贼亮,正要大快朵颐,宁东旭一个眼刀飞来,宁语宁只好恋恋不舍地把棒棒糖还给宋深深。“深深姐姐,我不能吃零食了。东东说我再胖下去,以后温承光就不会和我一起玩了。”
温承光是宁语宁的前桌,是一年级八班的班长。家境优越,长相俊俏,为人热心又随和。不仅小男生,连班上的小女生都争着要当他的好朋友。
宁东旭关了火,把煮熟的水饺放到桌子上,毫无同情心地数落道:“你要是少吃点零食多做点运动,就不会成小胖妞了。我敢肯定温承光一定嫌弃你。”
宁语宁的小脸瞬间垮下来,耷拉着眉毛扯着嗓子喊道:“温承光他最喜欢我!”
宁东旭明摆着不信,“证据。”
“他的作业只借给我一个人抄!”宁语宁摆出铁证。
“那是因为全班就你一个人不会做作业。”宁东旭把汤勺塞到宁语宁手里。
宁语宁小小声埋怨道:“一年级小学生好辛苦的。东东你都不教我做作业,真冷漠。”她瞧着那些爆了肚皮、品相糟糕到倒贴钱都没人要的水饺,脸色比水饺还难看,“我不吃!肯定难吃死了!”
宁东旭蹙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耐烦:“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小孩要听大人的!”
“我是小姑妈,你是大侄子,大侄子要听小姑妈的!”宁语宁抬起下巴,按照同样的句式顶了过去。
宁东旭显然已经生气了,啪的一声,手落在餐桌上,清脆的很。
宁语宁不敢造次,立即乖顺地咬了一口惨不忍睹的水饺,用余光瞄了瞄脸色不佳的宁东旭,小小声说:“东东,你明天带我去游乐园玩吧。我想坐旋转木马。”
“白日做梦。”宁东旭一口回绝。
宁语宁小嘴顿时撅着老高,几乎可以挂个香油壶了。“可承光的爸爸每周末都带他出去玩。”
宁东旭头都不抬,一副压根不想搭理的神情,反问道:“我是你爸爸吗?”
宁语宁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她知道的,自己其实是老爷子领养来的。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宋深深如坠云雾,这两人不是父女,是姑侄?老爷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小的女儿?
宁东旭看着宋深深,淡淡地开口道:“七年前爷爷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跟我们一样,Rh阴性AB型。爷爷就怕我哪一天又出了意外,又养了个人形血库。要是我哪一天快死了,就抽她的血来续我的命。就像以前你为我做的那样。”
东方人Rh阴性血型非常稀有,在中国汉族人群中的比例仅为0.2%至0.4%,其中Rh阴性AB型个体甚至不到万分之一。
所以,Rh阴性AB型又称熊猫血。
身为宁家的长子长孙,又是宁白两大家族强强联姻,宁东旭还没出生就集无数荣宠于一身。只可惜宁太太意外提前两个月早产,宁东旭从小就体弱多病。更棘手的,他还是极其稀罕的熊猫血。
为了孙子能顺利长大,老爷子先后收养了两名同样血型的女孩。一名是宋深深,另一名就是宁语宁。
宋深深几乎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宁语宁。她还那么小,她的肩膀还那么瘦弱,怎么能承受这样的命运?
宋深深坚决地摇了摇头,“别用她的血,她还是小孩子。”
“你给我献血时也是小孩子。”宁东旭说。
那怎么能一样呢?她被堂叔“送”到宁家时已经十岁了,在那之前,人生已经是一塌糊涂了。
可宁语宁不一样,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躺在病床上,看着暗红色的液体,从自己的手臂,缘着透明的塑料导管,慢慢地流进储血袋里。
一点一点的,血液离开的同时,全身的力气也一点一点的消失。
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就好像生命也一点一点地到了尽头。想要抓住,却只能眼睁睁地、无可奈何地任凭它流逝。
“以后就抽我的血吧。别伤害语宁,她太小了。”宋深深把水饺倒掉,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白菜。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线面就做好了。
在宁语宁狼吞虎咽之际,宋深深收拾着乱糟糟的客厅和厨房。她把可以机洗的衣物统统放到洗衣机里,其余的就放在门口的洗衣篮里。
垃圾全部打扫干净。水槽里的锅碗碟盆也一并清洗完毕。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照顾宁东旭。如同对宁东旭的惧怕一样,照顾宁东旭也几乎成了她的本能,刻在了她的血液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莞尔揉着惺忪的睡眼,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爸爸,今天我玩的很开心。下次我们再去游乐园吧。”
宋深深和宁语宁,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