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公主记》天下夏天

52、曲水流觞

　　踏青宴陈设在一个和缓的小山坡下，那里有一大片芳草如茵。各色名贵的花朵点缀其间，错落有致。用碧色玉石堆砌而成的弯曲小溪，就在花丛间自在流淌。蝴蝶和蜜蜂在花朵间嬉戏，偶有花瓣飘落在溪水里，顺水流去。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此地真是一步一景，美如仙境。
　　客人们可以在此寻觅佳境，踏青寻花，斗草为戏。

　　小溪的源头处有一花树环绕的八角亭，名唤浣花亭。三位尊贵的公主就落座于此。亭外溪边共陈设十八个座位，几案上摆放着美味佳肴，几案旁设有藕荷色团花锦缎垫子，以供人跪坐。而每个锦缎垫子的斜后方，又有一个石青色的简陋坐垫，意味着，每一位客人可以携带一名朋友或者随从，可在他一时拙笨之时，为他上场助阵。

　　士子们这一边，几乎都是邀请了他们的同窗或者好友，也是名声颇盛之人。其实，不管是坐在主位，还是从位上，只要能在今日一鸣惊人，就能一朝名动天下知！所以，每个位置，都很抢手。

　　而贵人那边，就随意多了，有的邀请了一位名妓，有的带了一位幕僚，还有的，干脆让自己的书童跪坐在那里，就为了能够侍候得他更舒心。

　　这十八位，居于首座的是三名道长，一边是京城的八位贵公子，另一边是来科考的七位有名的士子。

　　大公主坐在亭中的主位上。她头梳高髻，发上插着一套精美的流云缀星发钗，身穿大红色绣牡丹吐蕊图的霞光锦衣裙，宽袍大袖，华贵沉稳，一派皇家长女风范。

　　她先是言道，今日有缘，与诸位在此宴饮，接着讲解了今日曲水流觞的规则，众人可斗诗，可作画，可献曲，可谈玄论道，只有说出新观点来，才算过关，若是不然，必会罚酒三大壶。

　　雅乐声起，众人先品尝美味佳肴，彼此交谈，渐渐地熟悉了起来。这才知道，坐在左手边被皇帝封为国师的道长身旁的，正是大公主的嫡亲兄长，排行第三的晋王殿下。
　　那七位来科考的才子士人，对三王早有耳闻，今日见面才知，晋王是多么的谈吐优雅，虽然身份高贵，却能平易近人，礼贤下士。

　　众人知道，待会儿的曲水流觞，诗歌唱和，谈玄论道才是重点。所以，大家都很矜持地稍稍用了些饮食。省得吃饱了就犯懒想睡，到时候别说什么思维敏捷了，就连什么诗意都跑光了！

　　果然，不一会儿，雅乐停，有美貌侍女上前，将几案上的食物撤下，为十八位贵客端盆净手，铺纸研墨。
　　大公主亲手取了一盏酒，放到了溪水中。

　　今日的客人不少，几个待客的厅堂都布置好了，款待众人用餐。士子们在大厅和偏厅用餐，皇女和其他女眷们多在花厅用餐。这时候，有侍女来报，今日的重头戏来了，公主邀请了十八位重量级的才子、贵人、道士，要曲水流觞！他们听闻后，纷纷汇聚于此，或坐或立，围拢在这儿观看。

　　这十八位席上的贵客，更是谨慎以待。因为不管是名扬天下，还是名不副实，都要在今日此时见分晓！

　　小小的莲花酒盏在溪水中绽放，飘动，摇曳，众人都紧盯着那杯酒，直到它在一个拐弯处，撞在了玉石堆砌的小溪岸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它拾起，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哈哈”大笑道：
　　“看来今日是我好运，得了这头杯酒。赵某便吟诗一首，抛砖引玉，为众人助兴！”

　　他思忖了片刻，随即口占一绝道：
　　“日落碧簪外，人行红雨中。幽人诗酒里，又是一春风。”
　　众人大声赞“好”！
　　他身侧之人提笔将诗写在纸上，然后任人传阅。

　　接着，下一杯酒停在了一位贵公子的位置上，他合拢了假装风雅的扇子，示意身侧的青衣少女出场。

　　那名歌姬衣着朴素，怀抱琵琶，先是低头垂发，无限伤怀地吟道：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连环已寸断，重九登高看孤雁，十里长亭百依栏，千言万语道不尽，仙娥泪已干！”

　　她一气念完，吟咏声饱含着感情，令人们沉浸在其中。但是，未等到众人从情境中回过神来，她早已抱着琵琶，“噌”一声拨弦，风风火火地唱道：
　　“万水千山诉衷肠，百年誓言怎能忘？十有八、九你是个负心郎！哪怕是七仙女下凡也没辙了！可怜我赛貂婵，六月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台山的门槛早被我踩烂，四季春夏秋冬恶梦做不完，三界鬼圣神的恻隐心已遥感，二星在上，日月悬天，听了我这千古绝唱，都一心想叫我俩团圆。”

　　众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一伤感，一怒骂，一雅，一俗，一静，一动，转变得太快，刚开始的时候简直令大家目瞪口呆。
　　然而，那等待情郎的女子形象却瞬间鲜活了起来，令在场的气氛都轻松活泼了。

　　青衣女子一曲唱罢，这位贵公子得意道：
　　“如何？她这琵琶弹得可好？可还算我过关？”

　　“哈哈哈，这次便宜你了！看你下次还怎么使花招儿！妥妥的三大壶酒，哈哈哈！”众人调笑道。

　　亭子外热热闹闹不谈，单说亭内的三位公主。
　　大公主穿红，若天上的云霞，灿烂夺目。再加上她性子高傲，为人爽利，实在令人心折。
　　七公主穿蓝，如海中传说里的人鱼公主，性情温和、善良，优雅迷人。
　　八公主穿黄，最是尊贵。这性格嘛，便是刁钻多变，蛮横任性。

　　跟随在八公主身后低垂着头的常嫣，只觉得香气萦绕，珠光宝气，令人目不暇接，如在梦中。

　　这三位公主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常嫣因为不习惯侍候人，总是比别人慢上一分。大公主随意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怎么，八皇妹，你的贴身侍从什么时候换了人？”

　　骄阳公主不答，只是笑道：
　　“常嫣，近前来，抬起头。”

　　常嫣抬起头来，只见他眉目如画，脸颊含春，正是粗衣陋服，也掩不住这国色天香，只令人觉得可惜，这明珠暗投，哪怕在乡野间，也遮不住他琼花满树，艳艳生姿。
　　这世上有一种美，会叫世间万物都做了它的陪衬！会让人忽略了他的衣服，他的鞋子，只注意到他本身的美。
　　不，是看到了他粗陋的衣服、鞋子，却爱屋及乌，觉得不仅没有不般配，反而会引发心里的些微怜惜，越发觉得他美丽！

　　大公主和七公主都惊讶地微张着嘴，倒吸了一口气。
　　近身侍奉的宫女、太监们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

　　“此人如何，可当得吾近侍？”骄阳公主语气里含着炫耀，微微笑道。
　　“怪不得……”大公主眼波微动，喃喃道。
　　“如此美人，唉，真是可惜了！”见他穿着太监服饰，就以为他是真太监，七公主不由得叹道。

　　“如此美人，真是平生仅见，八皇妹可愿割爱？”大公主试探道。
　　七公主的目光里含着期待，如果这人被送到大姐那里，也许她能够求求母妃，要到自己身边。哪怕不行，也能去大公主府，多看上几眼。

　　常嫣的眼神晶亮，心里满是雀跃和欣喜！
　　他知道自己生的好，这相貌就是他的利器。他想借着八公主的跳板，来到这贵人的宴会上，努力试探一二，看他这容貌，在这世上最有权贵的女人们中，能达到什么效果。若是能用这美貌，钓到一个迷他迷得死心塌地、死去活来的贵人，他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他就像个赌徒，用自身为筹码，既然侥幸曾赌赢过，那么何不再试一次？也许能换得更多的机会，更大的成果！

　　“当然，这世上有什么能比得过我们皇家姐妹的情义？”骄阳公主抬着下巴傲慢地说道，“来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给大皇姐！大皇姐可最喜欢他那张脸了。”

　　“是，公主。”墨趣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尖刀，向他颈上刺去。

　　常嫣吓得瘫倒在地，连连求饶。

　　情境斗转直下，七公主吓得面色煞白，简直说不出话来。
　　那一边，墨趣已经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拿刀去砍他的头颅。

　　“等等！”大公主连忙说道。
　　墨趣的刀已经在他颈上划出了血痕，这时候及时停手。

　　“哦？”骄阳公主疑惑道，“大皇姐不正是看中了他貌美吗？这颗头颅收拾整齐，做成蜡像，放在卧室里，娇艳如花，既赏心悦目，又可时时把玩，不失为一件好器物！莫非，皇姐又改变主意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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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诗人李白的诗。
“日落碧簪外，人行红雨中。 幽人诗酒里，又是一春风。”诗人杨万里的《春日绝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