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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个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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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代更替说起来也就这么回事:
前代的末位皇帝是个昏君,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民怨载天。直至有一骠勇的领袖揭旗而反,而后万人呼应,轰轰烈烈把战线逼到了皇帝家门口,皇帝下跪投降,双手举过头顶,将镇国的玉玺交至敌军手里,而后金銮殿上的龙椅换了一个屁股坐。自此便算是完成了一个代替轮回。
而老人常曰: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曾经那个在马上弯弓可以射下敌军头子的脑袋的英雄也老了,后宫脂粉佳丽给他生了一大堆儿子,儿子们也都大了,学会了对父皇的位置虎视眈眈。
于是几个皇子阵营便又开始了一场宫廷大战,刚平息的河山难免又是一波动荡。
等到皇位最终定下来的时候,太监宣读圣旨遗诏的、尖细的声音在宫阙重重之中回荡,赭衣大臣纷纷跪拜,恭迎新帝加冕。
那场面隆重盛大,在场千万人,人人锦衣玉立,却没人在意过因这场夺嫡战而又复颠簸流离的百姓。
距离京畿不远的外郊,由地域靠近的缘故,受的影响也是最大的,连着几年都有百姓家家底揭不开锅,养不起儿女的情况。
而那个衣着破旧的妇人领着幼儿上山找到妙法和尚的时候,也就是那几个不太平的年头。
家里一共有七八个儿女,从能劈柴挑水到怀里嗷嗷待哺的都有,靠丈夫种地卖菜的小家小户实在养不了这么多孩子,夫妻俩精打细算后,决定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交到山上庙里去当和尚,一来是能给家里减口饭,这年头养不起孩子的人家确实常有把小孩送去当和尚的,二来家里的老母亲信仰着佛祖,把孙儿送去当和尚总好过卖给人贩子。
妇人一手提着一小袋米,一手牵着孩子,走过崎岖的山路,停在停云寺门口,拍响了厚实的朱红木门。
木门被风雨吹打的年岁久了,表层的红漆脆得很,铜环一敲,都成了齑粉脱落下来,整面门斑斑驳驳。
停云寺是前朝富贵人家出资修建的,也曾繁盛一时,后来江山动乱人人自危,也就少有人来关照这深山破庙,渐渐就没落了。
妙法和尚是停云寺当今的主持。
他能当上主持,仅仅因为老方丈圆寂以后,寺里就剩下了妙法一个和尚,他是不想当也不行。
妙法后来也收了一个弟子,一老一少就撑起了整个停云寺。
那妇人也不知道怎么问到这山里还有这么个寺庙的,直接带了小孩儿上来了。
小和尚替她开了门,妙法双手合十作揖,看到门口情况,也就明白了大半,叹口气,雪白的眉毛胡子抖了抖,也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孩子还懵懵懂懂,扯着母亲的衣摆,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和尚的光头,倒也是没拒绝妙法的抚摸。
最后,妙法收下了孩子,却没收妇人递过来的那小袋米——按常理,百姓把孩子送去庙里的时候,每月都要定时送些米面菜果往寺里去,不然寺庙的条件也并不很好,人人都把孩子往里边送,寺庙要替人养大那么多孩子也不容易。
“你家也不宽裕,”妙法对妇人摇摇头,缓缓道,“贫僧能保证把这个孩儿好好养大的,你可以放心去了。”
妇人忍着泪再三拜谢了妙法,然后一步一步下山而去。
孩子紧紧扒拉着门框,看着娘亲越走越远,后来衣裙背影都被树林挡住了,再看不见,孩子的手也渐渐松下来,最后垂头丧气地耷拉在身侧。
妙法拉起了他的手,又拉起那个小和尚的手,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来,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师父,这是你的师兄。”
小孩儿偷偷抬眼看对面的小和尚:师兄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对新多了个师弟也是好奇的样子,眼睛乌亮乌亮,脸上没什么笑影,看起来却是善待人得很。
于是小孩子看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再看看少年老成的小和尚,张开嘴,轻轻叫了一声,“师兄……”
……
“你看看,当年你师弟刚来这儿,开口叫的第一声便是你。”
后来妙法企图回忆小弟子来寺里的情景,可惜年纪老了记性实在不好,思前想后也只能想到这一幕。于是老和尚抖抖白花花的眉毛胡子,表示了对大弟子的不满。
大弟子也不气恼,陪着他把停云寺偌大的几间殿堂都走个遍,那殿堂本来也繁华过,如今空空荡荡,只有佛祖拈花微笑。大弟子每日扫扫尘、倒倒净茶,依旧一丝不苟。
妙法给弟子取法名的方式甚是可爱。
他凝眉望了望新来的弟子,温和地问他:“你在家里的时候,你娘亲叫你什么小名?”
“……阿四。”他是家里第四个儿子。
妙法点点头,“那为师便赐你法号,本思。”
“那师兄的法号是什么?”本思好奇地问他。
师兄深深看了妙法一眼,妙法捋捋胡子,“这嘛,你师兄本来并无法号,既然你唤作本思,那他叫本三便好。”
话音刚落,大弟子哼一声,提着扫帚出门去了。
……于是在这个故事里,大弟子和小弟子都没有名字。
大弟子十一二,小弟子七八,妙法也不管两人,任他们两个满山满坡闹着玩去,自己勤勤恳恳在灶前忙活。
弟子们的任务便是每天给大殿里的佛祖像扫尘,换上新茶,接一塔檀香,再跪拜一个时辰。
最开始,小弟子跟在师兄身后。
大殿里的佛祖实在太过高大巍峨,眉目虽然慈祥,看起来却是冷冷俯视众生的态度,小弟子害怕,躲在师兄身后偷偷看,师兄一步跨进殿里,衣袖却被师弟揪住,回头一看:小师弟一手拽着师兄衣服,一手扒着门框,脸上尽是惧意,不敢进门来。
师兄毕竟要有个师兄的样子,少年老成地皱皱眉,把衣袖一拽,师弟年纪尚小身体也轻,一拽便被跌跌撞撞拉进殿里。
师兄松一口气,正想拿平日师父教导的那套说法训训师弟,没想他还没来得及摆一副严肃端正的表情,小师弟后脚抬得不够高,恰好绊在了进殿的朱红门槛上,啪得摔了个整好,若不是小师弟及时松手,差点把师兄也带倒了。
趴在地上的团子挣扎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觉得太丢脸,脸蒙在地上,老半天也没见得爬起来。
师兄蹲下去,小心翼翼瞧了瞧小师弟梳着发髻的、光滑乌亮的头发——师弟没被剃度,妙法说那是小弟子尘缘未了不可轻易剃度,虽说大弟子觉得那是因为寺里没有一把锋利的剃头刀的缘故——怕他伤得重了,于是伸手推了推师弟的身子。
小弟子心里斗争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把头扭转过来朝着师兄,哇一声哭得一塌糊涂,脸上本来沾了地上的尘土,又被眼泪一冲刷,整张脸花猫似的。
师兄蹲在一边看着,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脸边还有半分梨涡,倒把小师弟看得愣了,边哭边打嗝。
师兄伸出手,把哭得呆愣的小师弟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背。
师兄从小不善言辞,更别提安慰别人,何况山里人少冷僻,也不需要他去安慰别人,此时这般举动也算是难得的善行了。
妙法本来在另间殿里打坐,听到哭声,手里念珠也是一顿,后来又摇摇头,闭起眼睛继续自顾自诵经了:也罢,反正一个黄毛小儿总有另个黄毛小儿会治理。
小弟子本是家住京畿外郊,家后山坡走过去便是连着几座深山,只是爹娘看管得严,平日很少有机会到山里玩耍,此时能跟着师兄到山里深处去,也是一趟新的经历。
于是牵着师兄衣摆的手虽然抓得很牢,脸上却是期待得很。
出门前妙法早就叮嘱过大弟子,大弟子虽然不答话,脑子里记得却很牢,虽然走得疾,却实实在在考虑了小师弟的步速,好让他跟紧不走丢了。
师兄提着斧头劈柴的时候,小师弟也拿个小马扎坐下,专心看师兄把树根劈成粗细相似的木块,整整齐齐码在一边,底下先搁了麻绳,码成一垛了就拿麻绳绑扎紧实,然后再劈一垛。
师兄爬到树上摘果子的时候,小师弟就在下头仰着脑袋瞅着。师兄带了布袋,一边摘一边将果子放进里头,偶尔低头一看,师弟还抬着头,也不嫌脖子抬得酸。师兄也没多想,手里的果子往师弟那边一丢,看小师弟慌慌张张地去接,然后拿着果子不知所措,最后举高高给师兄看:“师兄师兄,我接着了!”师兄坐在树干上,觉得太听话的小师弟有些好玩,也有些不好玩。
师兄背了柴火,小师弟背着布袋跟着走,衣襟上别了一束松针,本来是打算采了松针给师兄看的,结果师兄接过看了看,顺手把它插在了小师弟的领口里。
山路不好走,尤其身上又背了东西,小师弟走得腿酸,性子强又不愿喊累,偷偷在师兄背后扁扁嘴,摸了摸自己的腿。
谁知道师兄背后像是长了眼一样,小师弟还来不及收回手站直身子,师兄就转过身来,把背上两捆柴往路边树下一搁,“休息一会儿?”
小师弟有些脸红,嘟着嘴又提了提背上布包,跟着师兄在路边坐下。
师兄抓抓光溜溜的脑袋,上边寸草不生——妙法从山里拔了药草,只要每隔七日拿药草浸的水洗洗脑袋,就不会有生发的烦恼——问小师弟:“你渴不渴?”
小师弟当然渴,可是他也看到了,师兄出门前并没带什么水壶,深山老林哪来的水?
看师弟没说话,师兄伸手,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牵起来,“你把布袋放在这里吧,我带你去找水喝。”
深山多谷坳之地,山间常有流水从地下渗出,把那一方土地浸得常年湿润。
小师弟蹲在一边,看师兄徒手挖开那块湿润渗水的泥地,挖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坑出来,地下有水渗出来,和着黄泥,水都混浊得很。
师兄也不急,捡了些小石块,依次垒在坑边,耐心地把石块间隙填实了,又把浑水都拿手舀了出来,地下水再流进坑里的时候,便清澈许多了。
师兄侧头看看,小师弟看得满脸惊奇,他笑笑,起身甩甩手,“你等着。”
说罢,他走到旁边摘了两片大圆的叶子,挽成碗状递给小师弟,“喏,拿这个去舀水,山里地泉的水干净。”
小师弟头一次看见这么奇妙的取水法子,小心翼翼捧着叶子浸到水里舀了些,双手捧着拿来喝。
师兄托着下巴在一边看着他。
小师弟眨巴眨巴眼,扭头过来冲师兄笑,“好甜。”
师兄笑笑,拿手拍拍他头,觉得质感很好,又忍不住摸了摸。
妙法一个人在寺里等着柴火烧饭,觉得今日大弟子回来得特别迟,便问了两句。
大弟子正把木块整整齐齐往墙边摞,抬头透过窗,刚好能看见小师弟手里举着大圆叶子坐在台阶上自己跟自己玩耍。
大弟子低下头擦了擦汗。
停云寺每日的伙食并不太好,一方面归结于动荡年间物资不足,而和尚又只以果蔬为食,另方面,或许是因为妙法厨艺实在有限。
大弟子吃惯了,荣辱不惊的样子,小师弟还是有些想念娘亲烧的饭菜,戳戳米饭又戳戳米饭。
妙法装作视而不见。
后来小师弟想想,觉得最神奇之处恐怕不是师父的厨艺几十年如一日,而是深山古寺哪来那么多青菜米饭。
但那时小师弟并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平素吃得不多半夜总会饿得慌。
于是半夜睁开眼睛摸摸肚子,侧头一看窗外月光明晃晃。
停云寺僧少房多,每人各自有住处。小师弟扒在窗口看了看,师父与师兄房间都漆黑一片,于是定定神壮壮胆子,悄声走出卧房去厨房找东西吃。
可是走到半路,看看天上月亮又大又亮,白花花明晃晃照在身上,像是把他的行为都看在眼里,于是刚鼓起来的勇气又瘪了下去,爬上院子正中的花坛边,坐下来,晃着腿摸着肚子,希望时间快些过去。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腿晃着晃着,摸一把,表面皮肤都冰冰凉,小师弟觉得还是去睡觉了罢。
刚从花坛上跳下来,厨房的门忽然就开了,吱嘎一声,在肃静夜里听得分明。
小师弟僵在原地,面对着门边那个一团白的人影,好似被抓着半夜偷吃的人是自己。
“师兄你……”
师兄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纸包,纸包展开来,里面是一个馒头,白白胖胖,中心点了个红印,月光下看得分明。
“饿了就直说,在院子里坐着顶什么用?”师兄淡淡的,把纸包递过去。
小师弟愣愣地接了,抓起来咬一口,馒头温热,里边还是豆沙的馅子。
他三口两口把馒头吃完了,看着手里空空的纸包,再抬头,师兄早就回房了。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有一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师兄你也是来偷吃的吗?
可是……为什么这个馒头的味道,跟平日里师父做的不一样呢?
一转江山多少年。
大弟子十八整好,小弟子也有十四。
小师弟半夜做梦,梦见师兄,醒来的时候也才半夜,窗外月光正好。
却也不是饿醒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睁开了眼。
小师弟摸摸胸口,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再一摸被褥,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尿床了。
不对,他……梦遗了。
第二天大清早,小师弟垂着头坐在床上,师兄帮他拿了干净衣物,也在床边坐下,想了想,开始把师父曾经教他的一套全数倒给师弟。
师弟不说话,师兄摸摸他的头。
半晌,小师弟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师兄,“可是师兄,我梦到的人是你,这荒谬吗?”
师兄沉默了一会儿。
师兄抬头,求助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妙法。
妙法摸摸眉毛,“傻徒儿,你在寺里朝夕相对只有为师与你师兄二人,你若是梦到了为师,那才叫荒谬。”
小师弟面红耳赤。
师兄觉得好玩,又摸了摸他的头。
小师弟十六岁那年,朝堂上出了这么桩事。
当今圣上经历了兄弟相残的局面,如今几个手足不是流放偏远之地,就是死在了无妄的牢狱之灾里。
而皇宫宫墙深深,皇帝半夜惊醒,忽然觉得身边无一人识他真心待他真情,于是思念起曾经手足同胞的情谊来。
这时正好有个资历深的老太监进言,说是自己陪了前任皇帝多年,知道太后除了皇上以外,还有个小儿子,只是那时候宫闱内斗严重,为了避免皇子成为牺牲品,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机巧过人,将孩子送出了宫,待时机成熟再把人接回,哪知太后去世得早,也就没人再记得这一茬。
圣上听后,觉得一个同父同母的外来手足总好过彼此敌对过的失势王爷们,于是在全国范围内广布人手,搜寻十多年前被送出宫的小皇子。
搜着搜着,不知怎么就搜到了京畿外郊这座深山里的停云寺。
就如同当初那个妇人将孩子带来停云寺一样,毫无缘由的,停云寺又被一众官兵包围。
朱门被拍得作响,周围林子里鸟雀都惊起了一大串,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乱撞。
依旧是大弟子来开的门,妙法双手合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领头的官员说话客气得很,妙法听了缘由,沉默半晌,让大弟子把小师弟叫出来。
妙法抚摸着小弟子的头,头发柔软乌黑,在头顶梳了个髻,干干净净,妥妥贴贴。
“贫僧早知道这孩儿尘缘未了,定是有大富大贵之命,如今既有劳大人找来,贫僧也不得强留。”
小师弟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有些慌张地看看师父,又看看师兄。
大弟子手扶着门,面无表情,并不看他。
小师弟明白师父这是要人把自己带走,眨巴眨巴眼,一滴滚圆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弟子就这么跟官员们走了,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垫后,坐的是四人抬的软轿,陪的是正三品的大官,威风至极。
妙法看看远去的车马,又看看门边的大弟子,叹口气,“寺门也该关了。”
大弟子默不作声地关了门。
妙法看他脸色,又道,“为师知道你舍不下你的师弟,但人各有命,非人力所能抗衡。”
妙法在花坛边坐下,“为师从未对你讲过你的身世,如今正好也讲一讲。”
妙法年轻的时候不是一个和尚,而是前朝的一个世家公子,家里多财多权,主母向佛,便在各地都修了不少寺庙。
后来,前朝倾倒,新帝上台,前朝老臣降的降,杀的杀,世家们也都倒了台。
妙法不愿服从先帝,便在抄家时从家中拼死逃了出来,一路逃到北方,正好那时各地战乱刚过,逃难的人不少,便混在里面一同逃路,也没官兵盘查身世。
后来,妙法逃到新朝的帝都,发现这山里竟然有一座家族修建的寺庙,于是便在这里扎了根,剃度做了和尚。
他捡到大弟子的时候,正是先帝斩杀前朝宰相之时,前相膝下仅有一子,妙法同病相怜,也是不忍善人断后,于是借故为死者超度,袖里藏了把剃头刀,直接为小孩儿剃了度,换上僧服,说是自己的弟子,偷偷带了那孩子出来。
彼时大弟子也不过一个小团子,往后每日跟着妙法诵经参佛,对家国深仇并无印象,妙法一瞒,便瞒了他十余年。
“你与你师弟生来便非同立场之人,与其以后针锋相对,不如趁早断了联系。”
大弟子沉默半晌,开口道,“师父不用想着安慰弟子,我明白,从师弟入门那日我便明白。”
“哦?”
“所有的和尚文里,总有人是‘尘缘未了’,其实就是隐藏身份来兼职当几年和尚,我当初也曾猜过自己是不是那个尘缘未了之人,如今看来,是师弟而不是我,这结局倒没出乎我的意料。”
妙法目瞪口呆望着大弟子,后者气定神闲,神色如常。
妙法气得抖抖胡子眉毛,“孽徒!你是看了哪里腌臜的小说话本!才知道这个小说的剧透!”
后来,妙法告诉大弟子,小师弟被圣上接见,封了个安乐王,府邸建在皇宫毗邻。
大弟子听了也就听了,照旧去大殿里扫尘奉茶。
佛祖拈花微笑,眉目安然。
妙法没几年就圆寂了,按他的话来说,他这段当和尚的命本来就是向天借来的,如今也是到了该还的时候。
大弟子为他下葬,成了停云寺新的主持和尚。
停云寺又成了那样,只有一个和尚撑持的深山古寺。而且当今正值太平年岁,帝都内外新修缮的佛寺随处可见,也不见得会有穷人家将孩儿再送过停云寺来。
大弟子,如今该叫他本三和尚,每日在殿内诵经礼拜,也不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什么不妥。
偶尔从山间跑来一只腿脚受伤的狸猫,本三找来药草帮它治了腿,小猫儿轻轻舔着本三的手指。
本三沉默着,伸手摸摸它的头,柔软的毛发触感,像极了他的小师弟。
可惜狸猫长大了是要吃肉食的,寺院里没法养它,等它伤好了,本三就把它放到了山门外,让它自己去求生。
又隔了一段日子,本三在打扫庭院时,听见山门外有动静。
他开门,门外并无人,只有地上摆了几个野果,圆圆红红,还在微微动着,像是刚被放在这里。
本三把果子拾起来,看了看林子间逃走的狸猫背影,笑笑,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合了门。
朱门关上的时候发出吱嘎吱嘎的动静,也不用外物撞击,风一吹,门上那些早就风化的红漆就纷纷扬扬洒落了,空留门上斑驳。
门外树林树叶轻轻拂动。
后来,就没什么后来了。
这个故事也就这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