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Daughter of Babylon ...
-
“……怪物。”
一向从容不迫的优雅魔术师时臣，此刻脸色苍白地靠向长桌，低垂的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就算是在远离战场仓库街的远坂府地下，也可以随时地了解现场发生的一切状况——和操纵暗杀者的绮礼的合作取得了期待中的成果。这一切本该是万无一失的。
然而，难以想象——事态……竟会无法预料地发展到这样地步！
那个出人意料现身于战场的英灵。她究竟会是什么人物？
现身时的平静自如，甚至连魔术师也不像，更不要说英灵和战士……
如果她最初的目的是掩藏身份，那么，她无疑是成功的。
……岂止是成功。简直漂亮得出神入化。
闯入的无关者。误入的魔术师。Saber组的盟友。Lancer组的Master……
一连串的心理盲区。一个个用过即弃却挥洒自如的身份——就在所有人的茫然和疑虑之间，本该被严阵以待的无名少女却已毫不费力地站在战场的中央，甚至没有人怀疑她不是人类，没有人真正把她当做敌人！
然后，是那个如致命一击般的身份。
根本不可能的身份。
——Berserker的，Master。以及……
——————————
十分钟前。
——手中垂握着名为“恩奇都”的天之锁的英灵女孩笑容清浅，琥珀流金的眼眸中星光点点。
沐在辉煌的灯光之下，一道晶莹的水晶帘在灯光下异采流转，宛如一道瀑布，亦似倒挂天河。
宝具“伊什塔尔之门”如空中楼阁般矗立于夜空，藏青色琉璃釉面在月光照耀下流淌着如水般的幽光，遍布其上的各种金色琉璃的动物浮雕异常精美，光彩夺目。而更增一分神秘的是，回旋千转的重重高墙门廊之下，竟是一条广阔的大道纵穿而过，中央用白色与玫瑰色石板镶拼，仿佛这异域风情的古老城门之后，通向的是一整个无法揣测的神秘世界。
水银色的纱，琥珀色的瞳。长长的银链绕着手腕垂挂而下，有如融入月色的王女英灵却就这样静静抱臂斜倚着华丽的琉璃城门，挑眉冷笑的表情似乎天真却又近乎轻佻。
没有人在动。战场上的一切仿佛因紧张而被冻结。
然而——就在一刹那，夜风陡然间变得刺骨。作为Master中最为年轻的韦伯·维尔维特不禁打了个冷战，紧接着不由自主地朝Rider巨大的身躯后面靠了靠，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突然冒出的寒气。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看清那个神秘英灵的真实面貌。
那个谜一样的女孩子，在散碎钻石般的光辉下看起来是那样妖异，那样美丽。即使孩子般稚气未脱的样貌，那种极致的魅惑却隐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同时却又……那样肆意地放射着死亡的气息！
同样无法忽略的是——少女手中，有意无意把玩着的天之锁链。
——那个黄金的Archer……
想到这里，韦伯少年的心脏猛然被恐惧攫住。那位高傲无比的王者——又怎么可能坐视得了这样赤.裸的挑衅！
陡然凝聚的肃杀之气一瞬间让气氛绷紧到极点。必杀之局一触即发，仿佛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触发瞬间令所有人粉身碎骨的引线！
“哈哈哈……”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刻，失去了挚爱宝具的黄金王者竟突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异常痛快的大笑。
“——确实。你不愧是你那个母亲的女儿。”
睥睨一切的王者是否将此刻视作奇耻大辱已不得而知，然而这时的吉尔伽美什，眼中既没有怒火也不复狂妄。笼罩周身的只有森冷的杀气凛冽，而那双冷然凝视着手握银色锁链的少女的宝石样的红眸，却带上一种诡异的玩味情调——
那是冰冷的、如爬上身体的蛇一般的目光。一抹微笑意外的温柔，但又让人感到无比恐惧。
瘦小的黑发少年不能抑制地微微颤抖着，而心脏狂跳着想要尖叫出来。
好可怕……完全碾压一般的恐怖力量……！
但面对足以令神祇战栗的逼人寒气，少女只是冷淡地报以浅笑，仿佛这一切已然不足在意。
那抹笑容中甚至有了几分意兴阑珊。
叔王——失去了‘恩奇都’的你，现在还是好好考虑、怎么才能应付得了眼前素有“近战最强”之称的Berserker比较好。
————————————
耳膜在轰鸣，眼中已在刺目的剑光和凌厉杀气之下溢满泪水：对韦伯·维尔维特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越来越接近最狂乱的梦境。
环顾四周，只见陆续出现在空中的“王的财宝”的兵器群，已经全都将金光闪闪的利刃对准了黑色的骑士。
不远处被Berserker握住的金色宝剑则已经被染成了暗黑。从被黑色的盔甲护手所握过的地方开始，黑色脉络状的条纹就像蜘蛛结网一样蔓延侵食着原本属于那位王者的宝具。全身聚满了黑色的杀气，黑骑士如猛兽一般的气势向黄金王者高速推进。
激起的气压将仓库铁皮狂暴地撕裂，狂乱的风暴肆虐在空旷的街上，撕扯、碾压着一切。
这就是圣杯战争？这才是圣杯战争？？！
完全无法抵御的恐怖宝具如果落在自己身上会怎样呢……。恶魔一般疯狂的攻击如果朝向自己又会怎样……。无论最初怀揣着怎样的轻率怎样的幻想决定踏入圣杯战争的舞台，此刻都已剥落一切不甘不愿的粉饰还原成那个年轻的魔术师少年本身——
历尽千辛万苦进入时钟塔，在鄙薄视线里一心梦想证明自己才华的自负穷学生,直至此刻才终于被迫正视残酷的真相：这是本不是人世间的战场，这也许原本就不该是属于自己的较量。
可是。为什么呢。
眼中不知何时积聚起的泪水，在逆向的狂风中刺得生疼。
如果说十九岁的自己，面对着死亡和鲜血开始害怕畏避、几次都想要转身逃走的话——那个身为谜一样英灵的小女孩，那样小的女孩子……为什么，竟能以这般目光注视着，甚至面不改色地操纵着这样一场血战！
那个来历神秘的女孩子……
……
Caster，莎乐美。
失去焦距的视线似乎凝伫在一点，又仿佛已穿透一切射向无尽的远方。
她的眼瞳也仿佛经已凝结。没有人能够从她的面庞、从她的眼睛看得出她内心的感觉。
她是否在想着什么？还是仅仅以冷漠的眼睛俯视着一切？
Berserker，兰斯洛特。
湖之骑士，曾经作为卡梅洛特的亚瑟王圆桌骑士团之第一骑士、被誉为“骑士精神”典范的荣耀——
而今，只是如战斗机器般，将倾世武技以这种狂乱诅咒所侵蚀的漆黑身影来施展。
抱歉。是我将你陷于此地。
可是——
——对战斗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正如Berserker以牺牲理智为代价获得参数的提升，拥有强大宝具眷顾的黄金职阶Archer，却是以牺牲近战能力为代价。
虽然《吉尔伽美什史诗》中不乏对于这位最古王者斩杀天之公牛、击倒森林巨人，乃至挚友恩奇都之间进行肉搏之战的赞美。但不可否认，作为以Archer职阶降世的英灵，近战依旧是无可避免的软肋。
所以——
分化吸引宝具“王之财宝”的火力。步步紧逼的刻意挑衅和诱敌式攻击。一连环看似无意的举动，几乎顺水推舟间就已将实力强大却不适合近战的黄金Archer推到最为不利的位置——站在地面上，正面迎战专擅近战的Berserker。
甚至具有‘对神之规诫’的缚神宝具“天之锁”——尽管被湖中仙女抚养长大的兰斯洛特实质根本算不上具有神裔的血统——为防万一，也被出身希律世家的‘人类之子’莎乐美，以近于诱骗的手段拿在手里。
近乎陷阱同时却又近乎完美的策略。而这正是对那位美索不达米亚的王者吉尔伽美什，早有所识的Caster少女莎乐美有意设下的引诱。不可否认，即使这样的刻意针对难免险恶之嫌，在往往只有一力拼杀的圣杯战争之中却显出了难得的精致和巧妙。
那么。现在。我应该高兴吗——
能一览无余地欣赏那位名为“王”的Archer，和真正具有骑士武艺的Berserker左支右绌地进行白刃近战——确实啊，那可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呢。
只不过。现在的我，难到真的是想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仅仅是为了……
为了——
——！！
——就在此刻。
一丝怪异的危机感。
从脊骨里陡然窜起的毛骨悚然。无以言表的寒意刹那间贯穿了身体……
忽然间逆向刮起的风声。
清脆透明的、水晶碎裂般的声音陡然划过耳畔。一时间分不清是来自外界真实的声响、还是脑中断弦般的幻象。
——那一刻，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却毫无来由地突然回想起了Archer刚刚的感叹。
“你不愧是你那个母亲的女儿。”
啊——是了。在自己还是个人类女孩的时候……也曾听到过一模一样的感叹啊。
那正是彼时自己结束短暂生命之前，听到叔王希律所述的，最后的遗言。
荒谬。
但有那么一瞬间。一种特异灵敏的直觉，无比确信地告诉她。
这就是，生命最后一刻的声音。
——————————
……据说，在面临危险时，人体的大脑会通过主动“超频”反应，使主观感知“时间变慢”的情况来加快反应时间。
事后回想，那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措手不及，而瞬息之间的意外插手的变数也太多太混乱太不可思议。
但是，她竟然活了下来——不管怎样，原本绝不可能逃脱的绝杀中，幸运C的她竟然能被命运奇迹般地判定生还。
——因为，那个人的意外出手，实在是连命运本身也会无法预料的某种必然吧。
追溯起来，事情要回到更早之前。
原本远远作壁上观的少女，谁能料到竟突然变回猎物与目标？
毫无预兆之际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她破空直冲而来的血色闪电——
Guninger——宝具之名，【权神宣言】。
其威力异常强大的神级宝枪，乃是北欧神话主神奥丁持有的“命运之枪”。发动需要时间，但是，作为附加“必杀”之因果律的神之利器……
投出去后暨如同流星一般，必中目标心脏。也就是说，这是携带以诅咒般的后发先至、一击必杀为概念的迎击宝具。
——讽刺的是，这件附加必杀诅咒的神级宝具究竟何时发出，竟是连宝具主人吉尔伽美什自己也已忘记的。原本属于北欧主神奥丁的神枪，对于拥有无尽宝具的吉尔伽美什而言也不过是藏品中可有可无的一件而已。面对少女挑衅之时可以随手抛掷而出，久不见行也可随意便置之脑后。不得不说，这真是唯有英雄王才可具有的大气与豪奢。
然而，对于那个之前即使整个王财也奇迹般无可伤及的少女而言，这个被遗忘的宝具——却是，致命一击。
事后想来，被作为目标的英灵少女并非完全不占先机。
实际上，女孩感知到杀机逼近的时刻，远在那把命运之枪真正发动之前。
以Caster职阶现世的英灵并不拥有战士形式的“直感”技能。而对于生前作为帝国公主的舞姬莎乐美，圣杯本也没有赋予她这项能力的理由。但是，以异样身份参与过三战的经历，“来自过去的能力”——从人间炼狱般的真正血腥屠场之中，却犹如讽刺般拾取了或许过于强大的“见微知著”之异能。
那是一种近乎先知者的预见能力。但正以如此才更加令人绝望。
明枪可以躲。暗箭可以防。但是，面对“对手心脏被贯穿这个‘果’先被造出、枪之命中这个‘因’则从后发生”这样的必杀之因果率，即便事先知道又怎才能逃脱？
一旦发出必中对手心脏的命运之枪，除非具有相当的幸运——足以超脱命运的命运本身来抵抗命运——否则可说是一招确定为‘若放出即死’的招式。
而Caster莎乐美的幸运数值——是标准中位数的、C。
——平时但求无过。此刻……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本来——已经绝对是这样了呢。
但是。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
决然超乎一切预料的——真红之枪，随着一声低吼，凌空突刺而出。
——Caster少女回想那一瞬间自己脸色一定苍白得可怕。
没有别人出手。出手的是——原本毫无关系的、从旁观战的——Lancer，迪卢木多·奥迪纳！
曾经切开Saber的“风王结界”，无视魔力之铠的防御将其贯穿的赤枪之刃。那是能够切断各种魔力必杀的“宝具杀手”。对完全依靠魔道的强大力量附加必杀之机的奥丁神枪来说，就是这决定性一击，竟将猝然将必杀的因果率斩断！
“Lan……Lancer……！？？”
电光火石的瞬间。生与死的擦身而过。
饶是一向谋定后动的少女也一瞬间头脑中空白。
被……被Lancer救了！？
凌空被Lancer迪卢木多投出的红枪击中的奥丁神枪被偏移了轨迹。然而北欧主神的闪电之枪并未因其失落目标——依靠城门的少女左肩涌出了血花。
但最关键的一环已经被改变了。拥有破魔之力的红蔷薇在接触到那把神枪的那一瞬间，已将命运之宝具之上真正的杀招——必杀之因果率——拦腰斩断。
所以——
没有击中心脏。没有死。
没有死。
少女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意外插手的人。
虽然英灵已非人世之身，虽然敢于对堪比英灵之王者的吉尔伽美什出手本身就意味着逼近了生死之门。
但真正面对一瞬间的生与死的擦肩——
怎么……想……才好……
被……不相干的人救下这样事情……
为什么，根本没有牵涉其中的Lancer，竟会出手呢。
少女定定的眼神看向平静而立的英灵——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发、一样的金色眼瞳，甚至同样不可思议的魅惑之泪痣，以及近乎诅咒的美貌的枪之英魂。
也许是因为因多年战斗直觉而作为保有技能的【心眼·真】预见了一切。也许是因为恰好拥有能够阻断魔力的宝具【破魔的红蔷薇】以及A+等级的【敏捷】。也许是因为感觉难得一个小女孩可以对抗强大到不可思议的Archer就这样死去难免可惜。也许只是因为……
——该死的……骑士精神啊……
————————
而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快到当事人之外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但是。
黄金的最古王者吉尔伽美什，在一瞬间已将宝石般璀璨的红眸转向那个原本不屑一顾的插手之人。
没有惊讶，没有忿恨，也没有致命一击功败垂成的遗憾。Archer的脸上仍带着嗜血的愉悦，眼波流转中凝视着长.枪回手的爱尔兰英灵。
“哼。”淡淡的嗤笑。
以及，随之而来的、平淡得不可思议，却又因此隐藏着益发阴沉的危险意味的喟叹。
“还真意外呢——越是呆板无聊的杂种，越能找到，别样的方式让本王惊讶啊。”
——————————————
“英雄王要动真格了。”
就在这时，绮礼沉稳冷峻的声音通过宝石通信器回荡在远坂家烛光照耀的地下工房。“他要使出‘乖离剑’。”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低的呻|吟。
“怪物……”
远坂时臣咬紧了牙看向右手上的令咒。
吉尔伽美什这次使出的是最后的王牌。“王之财宝”就也罢了，可是那把创世之剑——
仅仅是第一战，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英灵，竟已到了要把必杀宝具再三显示在众人面前的地步吗……
无论何时也要从容不迫，保持优雅是远坂家世代相传的家训。我把它铭记于心，此刻……却被迫要比别的Master先使用令咒。
更何况，对那位自己一直甘心以臣下之礼侍奉的王者贸然以令咒限制，无异于冒着关系破裂的风险——
平稳但坚定的声音再次传来。
“老师，请您速作决断！”
——啊。
已经来不及想别的了啊。
现在还不能够让——所以——
————————————
没有时间了。
Caster莎乐美强力抑制住心脏的狂跳。
参战不是第一次，目标不是圣杯也不是许愿，Caster不是真正的身份、真名也不仅仅是僭名巴比伦的犹太公主……
原本可以坐视一切的毁灭而独自脱身。原本并不需要因意气用事而令一切脱轨。
但是已经晚了。但是……已经把不该牵扯进来的人卷入其中，已经将故事带离了预先写好的剧本。
【卡利亚桑……抱歉了。】
现在还不能够让——所以——
——呐。
确实。已经来不及想别的了呢。
————————————
“远坂在任家主、时永之子时臣，Archer之Maser，以令咒之名进谏——”
————
“希罗底之女、犹太公主莎乐美，英灵Caster之身，以血裔之名召唤——”
————
“英雄王，请平息您的愤怒，回到……”
————
“解放宝具——【巴比伦·空中花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Daughter of Babyl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