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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6 ...

  •   “庆幸的是车没有起火,附近的居民开两台起重机把车子拉出山区,才等来救援的人。等人锯开车门将老师救出来的时候,我知道,他的腿已经不行了……我们最难过的不是遇到灾难,而是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受苦受难……”
      他转过来,望着苏曾的眼睛,苏曾问他:“他后来怎么样了?”
      温谚叹道:“双腿截肢,保住了一条命。”说罢,他脸上也有一丝庆幸,“丢了腿总比丢了命好。老师很乐观,现在虽然退休了,但是也在继续创作和整理医学文论。”
      苏曾暗暗舒了一口气,道:“谢谢你,温谚……”
      温谚顿住:“谢我什么?”
      苏曾道:“谢谢你让我走进了你的世界……”
      这些故事本来是离她非常遥远的,可是今天,他让她身临其境,也切实地感受到他说的那句“最难过的不是遇到灾难,而是眼静静看着重要的人受苦受难”。正如她在苏雁这件事上,看着苏雁难过,对她何尝不是一种痛苦煎熬……

      这一股清风拂过耳边,苏曾微微仰头,眼前晃了一下,脑袋里都是过去的光景。
      她其实不是擅长回忆加之前瞻后顾的人,一路风风火火走了二十五年,不曾觉得过去绊住脚,唯一在乎的,就是以后。这一刻,苏曾却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哪怕多给她一分钟,都能让她用尽毕生的力气去感激。
      苏曾靠在喷泉池边缘,手牵着温谚的手。
      “温谚。”她叫了他的名字。
      “嗯。”温谚应。
      “我想亲亲你。”她说。
      温谚一愣,喷泉池内“哗啦”一声,水花洋洋洒洒落下来,映着公园里暧昧的灯光,像一颗一颗落地明星,在他脸前洒出一道彩虹。
      温谚笑了,两人心照不宣。
      他低头凑近了苏曾的脸,将要碰到她的脸时,苏曾突然一动,他停下笑容,静静地,这样望着她,最后慢慢靠近,衔住她的唇,轻柔地吻她……
      这个吻和第一次他亲她时不一样。
      彼时的忐忑伴着引诱,此刻化作了深情与沉醉……
      苏曾也比那日清醒许多,她甚至能够感知到他嘴唇的温度和舌头上的蓓蕾,纠缠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裹住,里面是五彩的万花筒,迷了眼睛,乱了心。
      夜,是完美的,心跳,是清晰的。
      哪怕是在贫瘠的土壤中,爱情一旦扎根,就能茂盛。她坚信这个道理。

      夜深,苏曾带着难以平复的心情被温谚送回了家。
      两人在楼下惜别,苏曾也是第一次体会到热恋中难舍的滋味,这种感觉,是只有温谚能够给她的。
      她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问:“你要上楼喝杯茶吗?我爸妈估计都没睡。”
      温谚摇头道:“不必了,你还是早点上去休息吧。”
      苏曾吐了一口气说:“好吧,那你……也早点休息。”慢慢丢来他的手,她垂目转身之时,温谚叫住她道:“阿曾。”
      苏曾猛地转头:“嗯?怎么了?”
      灯光下,温谚微微笑着,说:“这几日……我想带你见见我爸妈。”
      苏曾心里有颗石头“咕咚”一声掉下去,砸起一片水花。
      直到上楼,进门,她都还在回味温谚的这番话。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几天苏妈妈已经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旧时用过的东西都摆在书架上,和一堆卷宗夹在一起,如果仔细找,却能很轻易地找到她想要找的东西。
      那本大学毕业后她再也没有翻过的解剖书里,里面露出一角牛皮纸,轻轻抽出来,是一封字迹娟秀的书信,写了些什么苏曾再清楚不过。她最在意的是书信的下面留白处,是一行龙飞凤舞的红色字迹,写着——“满纸荒唐言,不过。”
      苏曾看着,忍不住低头轻笑。
      她拿起手机,把最后那几个字拍下来,发给了温谚。
      几分钟后,刚刚回到家门口的温谚兜中一响。他拿出手机来,看到那张照片,会心一笑,脑海中竟想起了书信中一段席慕容的话: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气馁的,因为,我有着长长的一生,而你,你一定会来……
      那是二十一岁的苏曾对他说的话,此刻,是他最深的感慨。

      苏雁在事情发生后的一周,终于还是回了趟家。苏曾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是那日她让齐律师送过去的衣服,确实很适合苏雁。
      看来,苏雁已经和齐律师见过面了。
      苏妈妈一直对苏雁的新装赞不绝口。做母亲的,夸起自己女儿是一点儿都不吝啬的。最后,苏妈妈对苏曾说:“天气要冷了,改天你再同你姐姐去逛一下,能不能再添一件大衣,你也一道选一件,妈妈给你们拿钱包!”
      苏曾扯开唇笑说:“妈妈,好久没见到你这样大方啦。”
      苏妈妈横她一眼:“我没同你要钱就不错了,你倒怨我好久不舍得给你花钱!我不给你钱,你自己不也买了许多嘛!”
      苏曾道:“好啦晓得了!不如下周吧,我这马上就要上庭了。”
      一说到这里,苏妈妈“喔唷”叫了一声,说:“差一点就忘记你下周要上庭,我得去买些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你有没有想吃的?今天给你炖些排骨吧?我总见老朱家的排骨很不错的,肉很新鲜!这就去买些回来!”
      苏妈妈说去就去,立刻进厨房拿了购物袋,看那样子,是一定要出门的。
      苏曾见苏雁立在一旁好久了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就对苏妈妈道:“好的呀,也是好久没有吃莲藕炖排骨了,妈妈你去买吧!”
      苏妈妈应了声就出去了。留下她们姐妹。房门关上后,房间里竟突然安静下来。
      苏曾抬眼看了苏雁一眼,并没有先开口,而是走到了夜叉跟前。
      天气冷,那家伙也有些萎靡,似乎又要开始冬眠了,矮胖的身子躲在水草中间,闭起眼睛,肚子一鼓一鼓,没有一点想要动弹的意思。
      身后静了片刻,苏雁终于不再忍了,开口道:“阿曾……谢谢你送的衣服。”苏曾没有回头,趴在桌子上仔细看夜叉鼓动的肚子,耳边听到苏雁轻轻的叹息声,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有气无力的,“也要说对不起……那天我……我冲动了……我、我真该死!阿曾,你能原谅我吗?”
      苏曾的心口突然涌上一股火气,烧得她喉咙发紧,生疼。她强忍住,才没有将那团火释放出来。
      她知道,要忍住的,要忍住……她一心希望苏雁好,如果现在开口说难听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苏雁在她身后,声音仍是那样轻飘飘的:“那位齐律师……是你让他来找我的吧?阿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我不能跟闫生离婚……”
      苏曾握了下拳头,这才回头。努力控制情绪后她的表情变得异常冰凉,以至于苏雁与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滞了一下。
      “阿曾……”
      苏曾垂了眸子,没有看她:“我也并不想再说什么了……人活着,如果自己都没办法让自己变好,那么你身边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都是无用的。苏雁,我是个自私的人,可是不代表我真的没有心,也不代表我身体里流的血真的是冷的……你是我姐姐,看到闫生和孟婧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苏雁……苏雁她是我的姐姐,她丈夫这样对她,她会伤心……”
      苏雁身型一晃,惨白的脸此刻更加无色。她张张口,再叫了苏曾的名字。
      苏曾漠然转过头去,把夜叉的盒子盖上。
      “我不管你,现在、今后,都不再管你了!”
      苏雁上前一步,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恰在这时,房门被打开,苏爸爸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们姐妹两人双双立着,都是脸色不好,苏爸爸顿了顿,问道:“你们妈妈呢?”
      苏曾使了大力气才藏下自己的表情,转过头来,扯开嘴角应了声:“妈妈去买排骨了,晚上做莲藕排骨吃。”
      苏爸爸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再去看苏雁,点点头,笑着说:“阿雁这身衣服好看。”
      苏雁却梗住喉咙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一晚苏雁在娘家睡了一晚。和以前一样。
      她想起了小时候。
      苏曾跟她不一样,苏雁因为上学早,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而苏曾自小一直在苏州老家生活。两姐妹小时聚少离多,然而每次相见,苏曾总会跟在她身旁跑前跑后,欢声笑语,都在耳边。
      新旧房子,都是有三间屋子。苏家爸妈住了一间,辟出一间做书房,另外一间就是属于苏雁的。苏曾没从苏州到海城之前,苏雁都是独自拥有着这个空间,直到要上高中的苏曾被接到苏家爸妈身边,终于,闯进了她的小世界……
      那段青涩敏感的回忆里,两个人在这间小屋里共处,苏曾怯怯而生僻,苏雁则是欣喜也苦恼。年年月月地相处,也是对感情的累积。
      姐妹形影不离的时光直到她意外怀孕而中止。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那日家中鸡飞狗跳,未婚女孩儿怀孕,这在苏家这样的知识分子家庭中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苏曾放学回来又跑出去,再归家时衣衫褶皱,满头大汗。原本因为被苏雁惹得火冒三丈苏家爸妈看到苏曾,将火气迁在她身上……
      那天晚上,苏曾小小的个子立在阳台的风中,低垂着头,紧攥着衣袖,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她说:“苏雁,我陪你去医院吧。”
      苏雁却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辍学,结婚。送她走的那一天,苏妈妈满脸泪流,抱住她说:“要回来的,东西不要拿了,这个不拿了,那个也不要拿了,要回来的……”
      时至今日,昏沉的光线下,苏雁躺在床上看着四处,猛然发现,其实,她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苏曾睡在离她不远的另外一张床上,不知不觉,苏雁好像听到了儿时苏曾在她耳边银铃般的笑声。
      时间就这样溜走了,带走了回忆,带走了她们各自曾经的模样……
      一夜无眠,第二日苏雁很早起床,到楼下买了白米粥和小油条,苏妈妈起床了,看到她摆好了早餐,意外道:“怎么这么早?”
      苏雁收拾了一下,就去拿自己的包,摇头说:“我先回家了妈妈,你叫阿曾和爸爸起床吃饭吧。”
      苏妈妈还没有醒神,疑惑:“这么早就走了?你也一起吃个饭呀!”
      苏雁摇摇头说:“我就先不吃了,回那边再吃吧。”
      苏妈妈当她是着急回婆家给家人做早餐,也就没挽留,送她到玄关,叮嘱她几句,就让她走了。
      清晨有些冷,苏雁走出门后,将围巾展开,披在肩头,裹紧了自己。迎风走着,散发在空中,洋洋洒洒,带了些凉意……三十分钟后,她来到一家超市门口。
      冬季已经等不及先越过秋天到了海城,苏雁脚步停在超市门口,双手冰凉,她搓了搓,并起不了多少暖和的作用。她没有停留太长时间,本能一般直接走进了超市。
      推车在货架之间行走,一会儿功夫,推车里已经放了不少东西。推到了收银台,茫然地排队,轮到她,收银员一件一件扫描价格,最后道:“你好,总共两百五十八。”
      她机械地去翻包,半秒之后,忽然一怔——她的钱包并不在包里……是没带还是丢了?
      “小姐?是刷卡还是付现?”收银员问她。
      她顿时窘迫,忙去翻身上的口袋——没有零钱。
      “我……我的钱包好像忘带了……”慢吞吞说出这句话,收银员脸色有些变。
      身后排队等待的人很多,她慌乱不已,埋着头把包带好,正要说这些东西都不要了,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苏雁?”
      苏雁回头,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身后。男人穿了件灰色毛衣,长大衣落在身上,衬起挺拔的身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下一秒,苏雁终于想到他是谁,继而心里又是一乱!
      “齐……齐律师?”
      男人走过来,道:“好巧。”
      苏雁胡乱道:“是啊好巧,你……你也来买东西啊?”
      他道:“买包烟。”
      收银员有些不耐,问苏雁:“小姐,你的东西还需要吗?”
      苏雁回神,忙说:“啊……不用了,我……我没带钱包,不好意思……”
      “嗯?”齐律师扫了眼,问道,“这些多少钱?”
      苏雁捉襟见肘:“齐律师,不用了!这……”
      收银员看着他,态度稍微缓和了些,道:“两百五十八。”
      他摸了摸兜,拿出几张零钱,又指了指柜台上的烟说:“再加一盒利群。对了,还有购物袋。”
      收银员动作迅速的把东西装好,不等苏雁反应,那堆物品就交到了她手上。
      “齐律师……”她愣愣的,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齐律师领她出超市,冷风吹来,苏雁清醒了大半。
      “齐律师……谢谢你,这个钱……要不然你等我一下吧,我家在附近,我去拿钱,马上回来!”苏雁急急说。
      齐律师看着苏雁,她的双颊有些红,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急的。却比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好上太多了。
      两人第一次相见的画面还在他脑海中。
      那日的苏雁,干枯的发,臃肿的身姿,戒备的神情——那确实是一个饱受婚姻折磨的女人。他没有心疼过她。这样的女人,他见过不少。然而他同情她,也同情她的家人,同时,深切地体会到苏曾的困难。
      第一次相见,苏雁只听说他是律师,并且是受苏曾所托而来就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戒备。他也就未说其他,只道受人之托来送东西。
      东西留下,人走了。没想到这天会意外相见。
      此刻齐律师低头拆开了烟盒,抽出一支烟来捏在手里,轻笑道:“不着急,上次我给过你我的名片,上面有电话,你随时可以联系我。而且,我家其实也在附近,总是抬头不见也可能低头见——再说吧。”
      “这……真不好意思……”苏雁仍是有些拘谨。不仅是面对齐律师时这样,很多时候,她都不太习惯跟陌生男人说话。而此刻,除了拘谨,她还有些羞耻,仿佛自己最不想被人看到的狼狈都在这个人面前展现出来了。
      苏雁紧紧攥住袋子的提手,男人的笑声再次响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苏律师是朋友,你是她姐姐,以后常联系,也能成为朋友,你有什么苦难,我很乐意帮助。”
      他这样道,苏雁突然紧张起来:“齐律师,我……我知道是苏曾让你来的……可是我并不想离婚……”
      齐律师目光微微定住,神情却无变化,仍是笑着说:“苏小姐,上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我只是来帮苏曾忙的,并不是来做说客的,你误会了。你和你先生之间的事情,无人能插足。就算苏曾是你的家人,在这件事情上,也只能算作是一名旁观者,更何况我。”说到这里,他把烟重新塞回了烟盒中,叹口气继续道,“苏小姐,我的名片在你手中,还是刚刚说过的,你有空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说罢转身离开,留下苏雁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
      脚步沉重地回到家,打开门,房间里和外面的温度并不相差太多。苏雁走进来,只能听到自己踩下地板的脚步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客厅桌子上时,苏雁环顾了一周虽然摆满了东西,很凄凉……
      这是她用了整个年华,为了一个人铸造的家,然而那个人,此刻已经离她而去……她低下头去,很轻易就看到了那日齐律师留下的名片,一直放在桌几上不曾移动过。
      她弯下身子拿起来,金属质感的名片捏在手里,上面写着那人的名字——齐裕。
      他的名字。
      那人的话还浮在耳边,很清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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