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番外二：赤苇京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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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姐姐”，是姐姐。
大约是阿汐上了国中那一年，我国小六年级。某天早上她醒得异常早，弄出很多声响。我有些不耐烦地撑着身体往下看......哦对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分房睡，那天也是我们住同一个房间的最后一天。我看到她只穿着睡衣就爬起来了，衣服下摆短短地刚好遮住小胖次，但是，隔着衣服隐约能看到裤子上头一片红，她正淡然自若地抱起被单什么的卷成一团，拉开抽屉找到更换的衣服，然后推了房间门走出去。
她要合上房间门的时候看到我了。
“你睡吧，还早呢，到点了我叫你。”
她用床单裹住腰部以下，脸上有点红，朝我笑了一下。一抿唇，右边脸颊一只圆圆的酒窝。
或许是从那一次开始，我惊慌失措地意识到，她不一样了。
在这之前，对我来说，“姐姐”，不过是一个五官跟我很相似但却比我长得细致小巧，另外在暗地里总是压榨欺负我但在父母面前却又总是被耐心教育要让着我的，跟我一起走一起吃一起住的，那个人。
我花费了好久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已经在国小五六年级学生中间流传开来的“少女初潮”，然后才学着跟她一样淡定自若。
五年级的生理课上老师早就讲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本根没有出现想象中阿汐又哭又闹地爬到上铺钻进我被窝里紧张兮兮地告诉我说京治啊姐姐要死了这种滑稽的场景。
我终于明白过来她有了自己的秘密，那个秘密也许不包括被我看到的例假，而是一颗玲珑的种子，从她身体里生根发芽，打着花骨朵从眼角眉梢指尖发尾悄然揉出来时已经能嗅到了清香的味道，那种味道让她整个人连笑起来都不一样了，酒窝里盛得不再是甜甜的蜜而是有些醉人的酒——当体育课上有些扭捏地向老师告假的女生被所有人议论纷纷时，当有的女生故作坚强地撑着跑完长跑但代价是裤子后头的一片血红以及跑到终点时脸色惨白地晕倒在地时，我的姐姐，已经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种注定要被我发现的有些羞耻的事情。
二、
之后我们开始分房睡。
很快的我也进入青春期。喉结，胡茬，公鸭嗓子一样的声音，然后是猛长的个子。于是我的个头开始窜得比她快。几次她有点生气地在我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的时候站在我身后推搡着我的后脑勺，“都是你，把我的身高给抢走了。”
再后来，爸爸妈妈把我们送到东京去读书，我跟她一起住一个小公寓。
日子没有变化，她闲暇之余从图书馆里抱一些厚厚的书回来看，还是喜欢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靠在落地窗旁抱膝坐，她高一时买回来的那两尾小鱼依旧优哉游哉地流连于她桌上那个小小鱼缸的各个角落，她仍然骑着单车穿过种满银杏树的马路出门找泽井学姐，她还是做着好吃的饭菜偶尔弄点黑暗料理。
而我也选择继续打排球。
“要去枭谷？”春假的时候，在我说出我要报考的学校时阿汐正看着街道外头的樱花树，她有些讶异地把目光移到我脸上，“......不来音驹吗？音驹的排球社也是很不错的。”
我不动声色地错开她的目光，“我想去枭谷。”
“哦......”我看到她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选择去音驹，或许原因不是很多也没有那么强词夺理。
只是我国三的全国大赛上我不小心受了伤，我自己认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那次比赛结束后阿汐去找到我们的教练，请求教练之后不要给我安排比赛。
我并不是控制不住情绪的那些暴躁的男孩子，但那一次我发了很大的脾气，我又是那种越生气反而越冷静的家伙，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晰那天我冷若冰霜地摆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这是我最后一次全国大赛了。”
“高中，还有机会......你先养好伤......”
“这个伤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京治你——”
“‘京治你别任性了！’......任性？你只比我大两岁吧？两岁而已......”
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说的那番话有多么伤人。
并没有一个女孩子想这样理所应当地比年龄相差没多少的男孩变得更早成熟。
也许也只是十四岁男孩子那卑微的自尊心作祟，不想在教练面前被苦口婆心地劝什么要听姐姐的话，也许是真的很不想缺席最后一次全国大赛，也许也只是我对那时候所自以为是的她无形的一种管教所产生的一种逆反心理——总之，谁说得清楚？
高中后我们上了不同的学校。
有时候下雨了她没带伞，我社团活动结束后才能去接她。走到音驹的时候学校里几乎没剩几个人了，她也不抱怨说你怎么来这么晚，总是很开心地跟我一起撑着一把伞回家，路上遇到她的同学，她还会扯住我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弟弟京治，在枭谷读书，特地绕过来给我送伞的哦。
说实话，我很久都无法理解那时候她脸上的笑意。
三、
未曾料到的是，高二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
妈妈和爸爸赶到东京里的时候她已经住院了。全程都是我一个人在办住院手续，手忙脚乱的，什么证件收在哪个柜子我基本没留意，她躺在病床上一直给我说，说完还朝我宽慰似的笑一下，可是酒窝很浅，因为她瘦了许多。
她一边养病一边上学，但是不太爱出门了，因为身体并不好。在家或者是医院里呆的时间更长，她就折腾一些料理啊手工啊之类的，DIY很多东西，帮我缝制了一只猫头鹰，用她的话说真是一模一样。所以枭谷的前辈们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姐姐总喜欢借口各种聚会来我家蹭吃蹭喝。
我看到她忙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总会揪起一个碰到会有些疼的疙瘩，于是我总是丢下满客厅的同学默默地走到洗手池边帮她洗菜什么的。
“你去跟你的朋友玩啊这边没关系。”她的手上忙得腾不开，用肘子捅捅我的腰，“你这家伙......进厨房也只会帮倒忙。”
——没那么糟糕吧？我。
我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被她赶出来了。
于是转身的时候，我只来得及给她擦掉鼻尖上的一点面粉。
但是，我的每一场正式比赛，她从来不缺席。雷打不动的那种——她伏在护栏边上，也不大声招摇地叫我的名字，只是在我无意间把视线扫向观众席时看到她一眼，她才冲我挥挥手然后咧开嘴笑一笑。
后来高二的时候，新生入社，整合好新队伍后我们第一场练习赛，阿汐也来了。
“赤苇前辈，那个女生......是谁啊。一直在看着你呢。”
“哦。”我用毛巾抹掉脸上的汗，“.....是，阿汐......嗯，我姐姐。”
——忽然，就体会到了当时给她送伞时，她扯住我向别人眉开眼笑地介绍说这是我弟弟的那种心情。
四、
其实阿汐挺爱哭的，泪点极低。我不明白是不是所有女生都这样还是只有她的泪腺特别发达——播《孝犬八公》时我看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她例假疼痛时我看到她缩进被子里在床上呜呜呜地滚来滚去；要不就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躲在浴室里把花洒拧到最大企图掩饰她豪迈的哭声但实际上根本于事无补。
只是，我很少看到她当着我的面哭成那个狼狈样。
高三她毕业时，冲到枭谷来，红彤彤的眼眶一直往下掉眼泪，眼泪很大一颗，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就很像千与千寻里，小千吃着白龙做的饭团时的那个惨兮兮的哭相。
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这有什么难猜的？今天是毕业典礼，她总不可能是因为跟泽井学姐吵架了才哭成这样。摆明了是被喜欢了很久的男孩子拒绝了才会哭成这傻乎乎的样子。
假如现在木兔前辈在身边，我会毫不犹豫地拆下他的第二颗纽扣来哄一哄阿汐，虽然知道这样画饼充饥比较可笑，可至少，能让她笑一下吧。
结果到了晚上，门铃响了。
“嗨。那个......我来找赤苇......哦，找你姐姐。”
那个头发永远捋不平的音驹前任队长站在我们家门口。
“她不在家。”
“不在吗？”黑尾搔了搔头发，“那么，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吧。”
我看到他手心里那颗纽扣时，心想，原来是你啊。
我拿过纽扣，问他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就关门了。
黑尾分明是有话要说但是我偏不想让他说，于是我并没有等黑尾再开口就直接关上了门，但我猜黑尾肯定不会立刻离开的。
“......刚刚，是谁啊。”
阿汐盘着腿坐在床上看书，眼睛还有点红红肿肿的。
我走到她房间的窗口旁漫不经心地往下瞄了一眼，果然，黑尾还在，看到我后似乎有些心焦地张合着嘴唇向我传达着什么，可是我立刻干脆利落地拉上了窗帘，然后才回答道，“哦，是木兔前辈。”
“哎？有什么事吗？”
“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我把纽扣递过去。阿汐愣住了。
“......纽扣吗？”
“收着吧。那家伙的第二颗纽扣呢。”
其实如果阿汐那天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我的谎话多么蹩脚——因为我从来不会把木兔成为“那家伙”。
五、
阿汐好像很快就走出了失恋的阴影，蹦跶着在大学里开始了新生活。
多亏了泽井学姐。
社团，联谊，聚会，合宿，她差不多都参加了，只是我仍旧比较奇怪，她一直没有恋爱。
——哪能没人追呢。有一个都追到家门口了。梳着油光锃亮的整齐头发，抱着大捧的玫瑰，金丝边框的眼镜一丝不苟，我从猫眼里看过去就感觉那是一尊雕塑杵在家门口。
说真的，看到这家伙的一瞬间我莫名觉得黑尾铁朗那一头炸立随性的黑色乱发真是好看又帅气。
“少女心？我的少女心，已经在高中时期用光了......”阿汐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恋爱什么的再说吧......京治啊今天我们今天叫外卖吧？我想吃披萨......”她抓起手机开始打电话订餐，我十分无语，只是抬手揉了揉她因为生病过后就一直蓄着的短发，如今，好像才长长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她其实也并没有走出那一段感情吧。
于是，我撺掇泽井学姐让她去旅行。
在异国他乡走一走，或许能收获不一样的心情。
她每天都在网上告诉我今天如何如何，吃得怎样怎样，我在日本这边隔着天远地远地捧着一颗不算安分的心，在看到她每日例行发过来的报告了也终于踏实下来。
没想到，她出息了——出去旅游回来，告诉我，恋爱了。
“啊是的......交往对象是，黑尾铁朗。”
我当时感觉自己都石化了，然后被家里空调吹出的25℃冷空气哗啦哗啦地萧瑟成一滩泥巴。
有点想揍人。真的。可是——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呢？真是比消极状态的木兔前辈还难搞。
不过话说回来，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还是在一起了，说明是真爱吧。
六、
之后的日子其实还是没什么两样的，只是阿汐出门的时间多了，呼吸着新鲜空气让她如同一棵树苗一样从病怏怏的状态恢复了还算健气的样子，病态的苍白脸上也开始有了红润。
黑尾这个人似乎很会玩，照顾也周全，总是带着她到处转悠，但每次都能在我规定的门禁前半个小时左右把阿汐安全地送回来，弄得我有时候无端地想挑刺找茬也没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靠在窗户边看到路灯底下，阿汐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话，黑尾笑眯眯地俯下身吻她，我收回眼神去厨房里煮咖啡喝，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下肚，一整个晚上都失眠。
后来，阿汐第一次夜不归宿，是在黑尾铁朗20岁生日的那一天。
其实我能想到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即使，他们两个最后不结婚，阿汐她总会有那么一天。
我久违地开始感受到了那种慌乱——当第二天早上阿汐开门回来的时候，她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嘴角噙着慌乱的羞赧，潮湿的眼底泛上一圈圈温暖的水纹，她从我身边快步走过，低着头，看样子是想拼命地把红扑扑的脸藏进白色的围巾里去，垂着睫毛的样子如同一个待嫁的小小新娘。
我知道，我知道的——阿汐，又不一样了。
七、
后来，阿汐说她想搬过去跟黑尾一起住。
“我要找黑尾君谈一谈。”
我当时一边不作声色地用力按下遥控器上的一个键一边淡定自若毫不留情地说。
当黑尾来到家里的时候，我们对面而坐。
脑子里无端冒出来的都是从前关于她的画面——比如，父母都出差时她一个人顶着夜路去补习班接我；比如，我们一起上小学时她忽然弯下腰给我系好散开的鞋带；比如，很晚很晚了她还在点着台灯眨着酸涩的眼帮我缝我的球衣；比如，她发烧时我给她端茶送水，她躺在床上腾出一只手没轻没重地揉我的头发同时意味不明的感叹道啊呀啊呀弟弟长大啦......我忽然意识到：我扮演着弟弟、哥哥，可能，也是父亲的角色。
也没有谈什么特别有实质或者深刻的东西，我们只是面对面这样坐了好久。茶冷掉了，谁都没有喝。黑尾一直挺着背，而我至始至终也只是环着手臂。
“如果欺负她，我会揍你。”我终于开口，“五倍奉还。”
黑尾如释重负地笑了。如释重负？或许他觉得五倍是轻的？我可没说我会跟他单打独斗——我跟伊达工业那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青根的感情倒是不错。
他说，我会照顾好她。
而我转个身去房间里找阿汐，她抱着枕头惴惴地抬眼看我。
“如果住得不开心，就搬回来好了。”我揉她脑袋的动作越发熟练了，“......我不嫌帮你帮东西麻烦。”
八、
我大学毕业那年，阿汐和黑尾结婚了。
我是伴郎之一，穿着很整齐的西装。
阿汐看看我又看看黑尾，忽然笑了起来，抿出了那只圆溜溜的笑漩，“啊啦......我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京治和铁朗有些像呢。”她眉眼弯弯，我看到了笑容里头有泪。
“哭什么啊。妆要花了。”
“我才没有哭......”
我走过去，轻轻拥住她的肩。
“我的姐姐今天结婚啊，拜托你，表情别那么难看。”
“......臭小子。”
我终于成功地把她逗乐了，在婚礼开始前的十分钟。
九、
宾客说今天的新娘真漂亮呢。
我笑笑，说，是啊，那可是我姐姐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番外二：赤苇京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