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钟情》栖清寒

4、重回玉家

　　应该是第十六日了吧。
　　玉雪箫单手支颌，曲指轻扣桌面，一下一下，声响清脆。
　　六日前，白昼突然前来，解开了她部分的灵力桎梏，并将雪麒麟也一并还给了她。
　　他的神情平静中带着笃定，笃定了她逃不掉。
　　玉雪箫伏在桌上，默默叹气，多少有些懊恼。
　　白昼确实有笃定的理由，他的书房可以看得到院子里所有房间的动向，而她所在的这个房间，无论她从正门或者窗户翻出去，都一定会被白昼发现。更何况她对白家的布置完全不熟悉，之前几日，她故意试探，在屋外无人时出去，而每次无论她最后到哪里，都能被白昼恰好地发现。他永远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抱臂，似笑非笑的神情。
　　想想确实郁闷。玉雪箫再度叹气。
　　在没有探明白昼的实力之前，她绝不能贸然出手，况且她曾在白家的消息更是不能让任何一个玉家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呢，还是有件好事的。玉雪箫微微勾起唇角。
　　或许白昼没想到，他虽然只解开了她部分灵力桎梏，她却可以顺势冲破余下的桎梏，只不过耗费时间罢了，而今日，是最后一层。
　　她闭上眼睛，凝聚灵力开始冲破最后一层封印。
　　一刻，两刻，三刻……
　　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散落的发，柔顺地贴着她莹白肌肤，显出几分柔软的风韵。
　　成功了。
　　玉雪箫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她偏过头，重新幻化成人形的凉尘立刻欢喜地蹦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唇语道，成了？
　　玉雪箫点点头，在她掌心写，听我的。
　　凉尘兴奋地点头，继续道，我们去哪？
　　玉雪箫继续写，玉家。
　　凉尘呆了呆，向她摇了摇头。
　　玉雪箫放开她的手，苦涩一笑。
　　不回去，能怎么办？当真能够在其他大陆上躲一辈子吗？他们找不到她，自然会以其他理由通知其他大陆上的玉家人。她再逃避，又能够躲到何处呢？
　　与其远虑，倒不如近忧。如今怎样能够无声无息地避开白昼的视线离开，才是最重要的事。若是有人能够和白昼拖延一段时间，倒是最好的办法了。
　　玉雪箫运用灵力，开始捕捉屋外的所有对话声。
　　极是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重重地踏过石板地面。
　　会是谁？
　　白家的下人一向都知晓分寸，从来不敢随意地打扰白昼。白昼虽非暴虐之人，却因为嫡子身份而威仪自生。况且他也没有真正信任的贴身下人，一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在书房，不知在做什么。
　　“白昼，你在不在？”那人的声音有些急切，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夜。他怎么会来？不过，既然这可能是个机会，就不能放过。
　　隔了良久，她才听见白昼房门开启的声音，他有些不耐地与白夜打了招呼，却在听到白夜说到炼药时沉默了会，方才低声道，你进来。随即又是房门关闭的声音。
　　玉雪箫默默听了一段时间，却始终再没有旁的声音。她无声地开了房门，不出所料，院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不断回响。
　　看来，是时候了。
　　玉雪箫向后伸手，凉尘立刻握住，两人悄悄地溜出了屋子。玉雪箫凭着记忆中试探的方向，悄无声息地飞掠而出。
　　院子里的兜兜转转，虽然耗时良久，倒是真的离开了白家。
　　玉雪箫长舒了一口气，一转头看着已经变回麒麟样子的凉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足下一点，身形一飘便落在了凉尘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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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神皇大陆，已是三日之后了。
　　站在玉家的大门不远处，玉雪箫暗暗在心里叹气，逃是逃了，可是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样要自愿回来，自愿走进这所华丽的府邸，接受家族的安排。
　　想来这段时间，玉家找她，也找得快要疯了吧。
　　玉雪箫苦笑，再默默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随即她转头看了一眼变成人形的凉尘，凉尘嘟着嘴，一脸的不情不愿，委屈地点点头。
　　玉雪箫看她这样子，心中更是无奈。
　　我都没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凉尘低着头，自然也不知道方才玉雪箫心中转过的念头，只是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
　　守在门口的仆人见了她，自是恭敬地行礼，飞快地向里头报告消息去了。
　　当玉雪箫走进了会客厅的时候，房门那一道是空无一人，而其他地方里里外外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人，有些拥挤，却丝毫不乱。
　　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目不斜视地平静抬步，越过人群，走了进去。
　　众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她，没有人说一句不平，却有低语声源源不断地飘了过来。
　　其内容无非是关于她离家逃婚后的各种遭遇，有无数的版本，无尽的添油加醋，再经过了无数人的传播，就早变了味道，倒也还是被人津津乐道。
　　也是，神皇大陆玉家嫡女逃婚，还真可以算得上是神皇大陆一大奇闻了。
　　玉雪箫平静地越过人群，直面着上座上面色沉稳的中年男子。
　　“哟，我的小姑奶奶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啊！”满头珠翠的妇人轻轻地一甩手中手绢，便是一阵浓浓的脂粉香气。她尖锐着声音道，“夫人你看看，你的宝贝女儿可是回来了呢。”
　　玉夫人的目光满是欣喜，虽然端坐依旧，却完全掩藏不了心中澎湃的喜悦。
　　看见玉夫人目光里的殷切与欣喜，玉雪箫几乎逃避般地转开了眼。因为大哥的不务正业，向来纨绔，不听劝告，父亲几度生怒，母亲自是伤心，却是无可奈何，最后几乎将所有的期望都加了她的身上，此刻她这样的目光，着实让她不安。
　　她平静心绪，向着上首中年男子微微弯腰，语声平缓宁和，道，“玉雪箫见过父亲。”
　　“嗯。”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玉家家主玉孤应了一声，道，“你既然去了东夜，可有什么见闻，不妨说来听听。”
　　“是啊是啊！”方才的妇人急急抢话道，“我的嫡出小姐诶！我们可都担心死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的风言风语都是怎么说的呢？”
　　“既然是风言风语，五姨娘自该知道是不必理会的。”玉雪箫有些厌恶，却不得当面发作，索性垂下眼眸不去看她的招摇得意。
　　“哎哟喂，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看哪……”她显然不知道收敛，目光滴溜一转便落在了玉雪箫身后的人身上，像是有了重大发现般又扬起了声音，“这个小姑娘面生得很呐！不知是谁啊？”
　　“我的雪麒麟。”玉雪箫隐在袖中的手指轻微地摩挲了下，暗暗恼怒。这个五姨娘永远都是这样，不识大体不知分寸。
　　可以幻化人形的麒麟倒也不算少见，可在年轻一辈就分外稀奇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是满满的羡慕与嫉妒，大多数的小姐们眼一翻，还带上点不屑。
　　嫡女果然就是好，什么好处都让她得了。当初她年纪尚小就收服了雪麒麟立时成了玉家的一大荣光，如今这雪麒麟还变化了人形。啧啧，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得了，他们这般庶出子女，就是一分好处都捞不着。
　　“你也够了。” 玉孤沉声开口，并无呵斥，却极是威严。随后他目光转向玉雪箫，威仪中带着一点笑容，“雪箫既然曾在东夜，不妨说说在东夜时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变相套话。
　　玉雪箫心中有些郁闷，却垂眸平静道，“我进了东夜那边的一所学院，修炼了些术法罢了。”
　　“姐姐的东夜之行当真如此简单？”另一个声音蓦然响起，带着轻笑，身体微微颤动，她身上的首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在这一片脆响声里，她状似天真无邪道，“妹妹我可是不相信的呢。”
　　“若是不信，不妨自去一趟东夜，自然知晓。”玉雪箫随口应付，心里越发地烦躁。
　　“妹妹啊，这风言风语的，对你倒也不好。”大姐玉琼善解人意地开口接过话来，温言道，“妹妹不妨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也免得你的声名受损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地大了起来。
　　声名受损。呵，果然还是知道了。这貌似恭顺谦良的大姐玉琼似乎不经意地提及，还真是一石惊起了千层浪。
　　玉雪箫心中冷笑，神情却还是一派平静。
　　“自是无事的。”
　　“姐姐，妹妹听说你被强人所掳，可是担心得食不知味，寢不得安枕哪！”七妹玉宁用丝帕半掩着脸，声音微微颤抖着，倒也真像是一朵娇弱易折的小花。可惜，却是带毒的。
　　玉雪箫心中冷笑，看来今日这事是不得善了了。
　　周围人的议论声越发地大起来，内容也越发的大胆，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别有用心包藏恶意。
　　“诶，我看哪，咱们说的都不算事儿！”三姨娘一步一摇地走近，满身脂粉香味极是刺鼻，她一眼瞄向坐在主位的玉家家主已经有点难看的脸色，自然不敢再吊着胃口，急急道，“不如问问这雪麒麟好了。”
　　凉尘听着这群人明里暗里的嘲讽污蔑，心中早就有了火气。这下倒像是找到了爆发的出口，想也未想地便冲口而出，“白……”
　　“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天时间，确实是我失误了。”玉雪箫冷冷接口，同时轻轻地撞了一下凉尘，带着警告之意。
　　凉尘虽然不解，但是还是闭紧了嘴巴，心里却在嘀咕，为什么不让我说？
　　“哎哟哟，我的小姐诶，这所谓空穴不来风啊！”六姨娘晃了晃手中的丝帕，她手腕上的玉镯相互撞击发出清越的声响。她掩着嘴笑起来，“再说了，这沈家那边也来了人问你的事呢。你怎么……”
　　“都给我闭嘴！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玉家家主玉孤沉下声音，威严自生，众人一时都不敢吭声，人满为患的房间里只有众人的呼吸相闻，落根针都能听得清。
　　“雪箫，跟我去书房。”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屋子错愕不安的人。
　　玉雪箫沉默着，跟上他。
　　书房里，光线有些暗，玉孤缓缓坐下，一脸严肃沉凝。
　　“当真无事？”
　　“自然如此。”玉雪箫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沈家来人，说是想见你。”他顿了顿“沈羽，也说想见你一面。”
　　“是，女儿知道了。”玉雪箫垂眸，袖中双手握拳，有些不甘愤怒在不断扩大。
　　这是，要成婚了吗？呵呵，和一个，也许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真是可笑。
　　“雪箫，我派人跟着你，他们回报说，一路跟着你到了东夜，却在东夜跟了几日，便跟丢了。”玉孤目光如炬，低沉缓慢道，“是你甩脱了他们，还是有其他事？”
　　“是我甩脱了他们。”玉雪箫承认得很快。
　　“也就是说，你知道我派人跟着你。”玉孤的声音不辨喜怒。
　　“也许是无意中的吧。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人。”玉雪箫的直觉一向精准，此刻若是承认了，才是真正的糟糕。
　　“嗯，无事便好了。”玉孤依旧沉着声音，“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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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置，此时看起来，却分外得像一个牢笼。
　　玉雪箫仰面躺在床上，按了按额头，翻身向里。
　　凉尘变回麒麟样子趴在地上唉声叹气，不停蹭来蹭去。
　　“别吵。”玉雪箫捏着枕头，皱眉呵斥。
　　“没吵。”
　　凉尘双爪一扒就趴上床头，玉雪箫头都没回，灵力一凝，向着那双爪子就一扫。凉尘低呼一声，飞速缩到地上。
　　“别闹，我累了。”玉雪箫翻过身，神情分外倦怠。她指尖还凝聚着灵力，眼眸半阖，却是精确地对着凉尘的爪子。
　　“你恢复了灵力就没好事。”凉尘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不满地低声嘀咕。
　　玉雪箫却没有应声，平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百无聊赖的凉尘，也闭上了眼睛，渐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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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满室寂静，远处的更声遥遥传来，还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
　　玉雪箫突然坐起来，手中的被子被她捏成一团。
　　凉尘似有感应也醒了过来，却还在状况之外，“诶，雪箫，你不睡着呢嘛……”
　　“你听。”玉雪箫披衣靠在床上，运用灵力，低低的对话声瞬时清晰入耳。
　　“哦。”凉尘扒了扒地面，也是认真地听起来。
　　“诶，你说，那事儿，是真的不？”一个守夜护卫的声音。
　　“你说是真的吗？”另一个人的声音。
　　“依我看哪，还真是有这个可能的，嘿嘿！”
　　“倒是可惜了四小姐呢，那么美的一个人啊！啧啧！”
　　“咳，我倒觉得吧，可惜是可惜，不过，也不知是什么个场景啊！”这人声音里还带着点向往与猥琐。
　　“啊？”另一人明显不解。
　　“你想，四小姐从来不笑，永远都是这种冷冰冰的样子，和一个大冰块似的。”那人嘿嘿地笑起来，“这场景，哎哟……”
　　“诶，那按你说的，这强人所掳。是真的喽？”
　　“我看哪，八成假不了喽！”那人神神秘秘道，“你看，沈家也来人了。估计也是听到了什么，才想着要见一见四小姐的。”
　　“诶，要这事儿是真的，那四小姐可怎么办？”
　　“谁知道呢，我看对四小姐动心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往后，诶，难说啊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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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依旧在继续，玉雪箫已然闭上眼睛，倚在床头。凉尘身形一动，已然准备扑出门去
　　“怎么？”玉雪箫依旧闭着眼，声音微微抬高，“你想干什么？”
　　“我要教训教训这些人！”凉尘咬牙切齿。
　　“不必。”
　　“不行！”
　　“你敢去？”
　　“你就这么任人欺负了？”凉尘气得半死，暴怒道，“玉雪箫，你还有没有脾气了！”
　　“呵，我能怎么办？”玉雪箫冷笑一声，“流言传开，难道我还能以一己之力去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哼，那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
　　“你现在出去，做什么？打死这两个嚼舌根的人？”玉雪箫目光中一丝冷色闪过，声音却依旧平静，“你打死了他们，确实没什么，不过两个仆人而已。只不过，那就更坐实了我为强人所掳之后清白不保的消息。玉家嫡女大婚之前被人玷污，呵呵，这恐怕就能替代了逃婚消息，成为史无前例的神皇大陆最大八卦，玉家最大的耻辱。”
　　一室沉寂，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冰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烦死了烦死了！”良久，凉尘抱着头，痛苦地哀嚎， “打也打不了！什么事都不能做！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玉家还真是呆不了多久了。”玉雪箫叹气，平静地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做什么？”凉尘有些困惑。
　　“自然是离开这里，去散散心吧。”玉雪箫声音很轻，“至于沈家的人，想来父亲先前既然有办法挡下来，如今自然也是有法子打发走的。”
　　况且，连自己都能听到的消息，整个玉家大概都知道了吧。
　　玉雪箫垂眸，掩去所有的讥讽与失望。
　　玉家几乎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恨不能狠狠地将她踩在脚下。
　　“嗯嗯！太好了！”不用留在这里受气，凉尘自然是高兴得很，欢欣鼓舞地随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