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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此心倾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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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下,眼底波光闪烁明灭不定。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面庞,深深注视。然而他的神情却有些辽远,倒不似完全在看她,像是在出神。
寢居大而空旷,此刻寂静如死,只有两人呼吸轻微起伏之声,一个平静安然,一个略显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微微挪动身体都发觉了自己动作的僵木。他收回停在她衣领处的手,缓慢得似有留恋之意,最终却是退了开去。
他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长气。
还是不能的。
纵然他当真动过这样的心思,依旧是不希望得到她是借由此事如此卑劣的占有。他想要的,是心甘情愿。只是,她的愿意,恐怕是难以得到的。
他坐直了身体,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侧过身去,半解的厚重衣裳被她蹭得更开了些。
他已然恢复了平静的目光,见她的动作,又微微顿了顿。
他的唇紧抿成一线,半弯下腰去将她抱起。她迷迷糊糊地晃了晃,歪在他的肩头。
方才的一番动作,他的衣服自然也扯开了些,此刻只隔着一层单衣,她浅浅的呼吸,带着微微热力,轻易地穿过那薄薄的阻拦透入他的肌骨之中。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叹气,语声低微。
而她全无觉察,安然入睡。
他单手揽她在怀,空出的手将她散开的厚重锦衣层层褪下,随手推到一旁。随即倾身再她将安置枕上,还仔细替她掖了掖被角。
安宁婉然,不设防备。
他躺在她的身旁,如是想。
先前余下的半室灯火,已被他轻轻一挥手尽数灭去。
此时光影沉暗,月光淡淡打来,只照得见她模糊轮廓,白皙柔和,眼睫纤长浓密而微卷上翘,撒下半片阴影,伴着她清浅呼吸而微微颤抖。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睡着样子,却依旧不想要移开目光。
她的脸颊上的酡红之色已经渐渐消了去,蹙起的眉头亦是松开,浅樱色的唇瓣微微有些肿,分外的水润晶莹。
他眼光一沉,立即别了开去。
若是天明时分,她知晓此事,会如何?
愤怒,悲伤,恨……
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翻过身平躺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忽然肩头微微一沉,他愕然睁眼侧头望去。
她闭着眼睛,长发散落枕上,衬得肤光晶莹如玉,暗室生辉,然而她却单手按在他的肩井之上,手指微收,导致他的领口处微微扯开。
一直以来,她都极力与他保持距离,绝不可能容许他有分毫靠近。
有一夜,他来时被凉尘极力拦阻,那般大的动静,她未醒。他亲近,拥她在怀,一夜之中,她睡得安稳至极,不曾挪动一分一毫。
可今晚,是怎么了?
他慢慢侧回身去,动作慢而轻,尽力不掠起一丝微小的风。
她呼吸匀净,倒不是如那夜般的噩梦,而似乎只是有些不安的情绪。
这半年来,夜夜相伴,他却也从未见她有过任何不安情绪过。
他微微叹气,伸臂一揽,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同时握住了她按在他肩膀上的手。
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不知应该如何安抚她,索性沉默着,微微紧了紧握住她手指的手。
她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下,他便放开她的手,转而勾在她的腰间,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处,却一点一点地攀上他的颈项。
他彻底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瞬间心头似热还冷,交替轮回。
一时间心中翻涌,似烈焰灼烧,火热蔓延,又似冰雪浇灌,透心的冷。
他闭上眼,极力压抑因她此刻动作而起伏不定的心绪,极力不去想方才的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绪,控制着骤然流蹿而过的热力透体。
夜深而漫长,远处更漏之声清晰可闻。
今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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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光线依旧晦暗,层叠的纱幔被风轻轻吹起了些,悠悠落了下去。
头好痛。
玉雪箫醒来时的第一个想法。
额角隐约疼痛,她仍旧有些迷茫,对前夜之事有着模糊印象,却并不如何清晰。
身体僵硬酸痛,她挪了挪打算舒展身体,却发觉根本动不了。
她目光落下,那人近在咫尺。而更令她惊异的是,她不知为何按在他肩井处的手。
她的脸色瞬间换了艳红,仿佛被烫到般立刻缩回手,连同耳根都已经红透。
她一缩回手,立刻打算下床,此时便后退,极力避开距离。
他的手还扣着她的腰,强势有力,不容退却,虽然他依旧睡着,却没有分毫放松。
她瞥一眼他睡得正沉,却扣死了她不放,隐约想起昨夜之事,顿时脑中轰然一炸。
宴会之中,她饮酒极多,而后一直头痛发晕,只隐约记得回到寢居,其余的,再不记得。
他为什么会抱着她?以往他入夜,他与她各据床榻两端,绝不越雷池一步。
昨夜是怎么回事?
她心头一冷,掠过一个实在不想面对的结果。
倘若当真如此,她该如何?她会如何?她想要如何?
她满心纷乱念头,直觉地更想立刻逃开,然而一时脱不开他的臂膀,她暗自咬牙。
而她接连的动作,已然将身边之人惊醒。
他似乎还未清醒,懒懒瞥她一眼,手臂一收,将她揽紧。
“白昼!”玉雪箫彻底怒了,手臂一挡抵在他身前,声音微扬道,“你干什么!”
“你醒得挺早。”白昼并不着急生气,声线里带着初醒的慵懒沙哑。
她低着头根本不看他,听到他闲适语气更是咬牙切齿,“你先放开我!”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发红的耳根。此时再联想到她此时这急于逃离的样子,自然猜了出来。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时也不想管她抵在他胸口处,极力避免撞到他身体的动作。
“我答应过你的事,绝无反悔。”他单手抱着她,声音低沉,其中却似乎有些无奈。
玉雪箫身体僵了僵,浅樱色唇瓣紧抿成一线。她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亦是相信他并无欺骗之意。一时间再没抵拒,她沉默了半晌,闷声道,“你先放开我。”
“你便这么想避开我吗?”他低低叹气,却不松开手。
她贝齿紧咬,有心想问清楚昨夜之事,却又觉得分外尴尬难以开口。她纠结思考良久,还是吐出一句,“你先放开我。”
腰间一松,她暗中长出一口气,挪得远了些。
“头还疼吗?”
她怔了怔,抬头看他,他翻身平躺了回去,闭着眼睛,声音却平缓而清晰。
“我,”她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他因何有此一问,却依旧如实作答,“没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退得远了些,搬过枕头挡在正中,迅速查看自己的衣物。虽然有些凌乱,却是完好无毁,不过她只着中衣,这也太……
她又挪开了些,无意中瞥见被她堆在正中的枕头,正好是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态。
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按着隐隐发疼的额角,慢慢下床换衣服。
不是她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便好。
她目光落在零落一地的衣物上,心头一跳,蹲下身来一番检查倒也放下心来。大概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但是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异的感觉。
她一向极力避免与他目光接触,亦避免与他靠近,所行所言,皆是深深的距离感。半年以来,除去婚礼那日,她从未认真地与他说过一件事,从未有过一次闲谈。
他一贯早起,知晓她的习惯,亦从未打扰过她。
她修炼术法,他便尽己所能地帮助她。有时,她知道他在远远望着她,却不回头,不想面对,他亦只是远远看着,不接近,不上前,不多说一句,慢步离开。那距离不过三丈,抬步便可跨越,然而其中却似无形深渊,他只立于对面,沉默望来,从不试图打破。
她不知,若有一日他选择打破这无形阻隔,她要如何面对。
她是否希望过,他打破这阻隔?
她被自己蓦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连掌心都沁出细密的汗,湿冷滑腻地粘着,极是令人难受。
也罢,何必去想那些尚未发生的事,自寻烦恼。凡事皆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吗?
她一切都整理完毕,站起身来,却依旧没有听到那人的分毫动静。
难道他睡着了?现在已经接近辰时,怎么可能还在睡?
她不由得走近了些,立在床边,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呼吸平稳和缓,锦被掖在胸口处,眉间有一道极浅的痕迹。
她的目光,定了定。
她记得宴会上他冷然高傲的样子,锋利如刀,光芒雪亮。
而此刻锋锐尽收,也不是早先时魅惑之态,只余下平静沉稳,只如这世间普通男子一般。
平凡夫妇,普通男子与普通女子,在这寒风未去的日子里的平和与温暖。
她的指尖微微一颤,蓦然一惊清醒过来。她方才都想了些什么?
成婚之时,便已然确定,此生时与身边之人,最近的名分,最远的距离,再不更改。
虽然天大地大,纵然要离去,此刻的她却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何况如今不能离开,便是如此的一生罢了。世家之后,注定如此。
至于先前那个奇异的想法,大概是这闲适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才会产生的胡思乱想。
半年的宁和自由,她竟然都记不得原本自己的模样了吗?
她立时转过身去,动作之猛,将衣袂扬起,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随即垂落眸光,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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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在逃避些什么。
她出了寢殿,自嘲地笑了笑,抬眸一看,只见外间已然又落了厚重的雪。
此刻冷风一吹,她神智一醒,直觉地甩去先前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慢慢走下回廊,走进院中,踏上积雪,寒意透体而来。
她不觉得冷,倒觉得分外的舒心。
整个院子寂静得不闻人声,她不由得有些讶异。
现在辰时已然过半,若按往常应当已经有人打扫,即使今日是大年初一也绝无可能满院都空无一人。
任何大族都不该如此,其余的人都去哪了?
她转过院子,不过踏出院门半步,便听到一个声音轻快地响起。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