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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沈家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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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有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过这并不适用于玉雪箫,她往往是黎明便起,深夜才归,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影。凉尘每日睡眼惺忪地跟着她跑到修炼场,一顿碎碎念之后再找个地方睡觉睡到自然醒。
开始玉雪箫打发她回去睡觉,她却死赖着不走,口口声声要陪着,只是来了修炼场就拼命地睡觉,不睡到日上三竿坚决不醒。
真是懒,还是个打发不走的小麻烦。
玉雪箫无奈至极,索性置之不理,由得她偷懒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术法提升得倒是颇快。白昼没有食言,他确实助她修习术法,用药,指点精髓,准备了所有她需要的,甚至只是可能需要的东西。
她不知为何白昼突然改变了态度,亦不去深想其背后的原因。白昼的心思既然猜不到亦把握不了,便不值得浪费时间。
这段日子的术法修习中,她几乎没有关注过时间,没有在意过身处何地,只是抱定了极速提升自我的信念,采取七日一停的狠拼模式。
凉尘一直极度防备着白昼,他一旦出现在修炼场上,她必定紧张兮兮地去拉玉雪箫的衣袖,提醒她小心。玉雪箫全然不在意,白昼来做什么她不关心,虽说莫名承了他的情,却总觉得有些古怪心绪。白昼来修炼场时,很少说话,从不解释来此的原因,大多数时间只是看看便离开,她也不理会,只当他并不存在,由得他打量罢了。
日子过得很安宁,如平静不起波澜的湖,只是有些奇异的心绪,似是小小的涟漪,落在了心底,一荡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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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从未提过想回玉家之事?”
玉雪箫转头看向他,讥讽地笑了,“你让我走?”
白昼负手立在窗前,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银白色的袍角似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你想回去,我自不拦你。”
“呵,”她不屑道,“你带我来魔族,不正是笃定了我不能离开此处。今日提及此事,何故?”
“玉家人,该找你找疯了。”
“若是推算时间,想来大概都通知了东夜玉家人了。”
她只觉得可笑,若他愿意放她走,又何必带她来魔族,加了一道无形的枷锁,囚禁了她。想到此,她冷笑一声,一字字似冰珠坠地,“你究竟何意?”
“我送你回去。”
白昼语声平静,却让她一时怔住了。
回去。回玉家?她恍然发觉,自开始修习术法,也许,甚至是被白昼带来魔族之后,她竟然再没想过要回到玉家之事。那个家,一个阴冷的冰凉的近乎人人都在对她落井下石的地方,一个所谓兄弟姐妹都百般的敌视的地方,一个四处传播千变万化至扭曲事实的流言的地方,一个有背后偷偷议论主子的仆从的地方……呵,还有一事,那一桩由父亲定下的,与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婚事。
依如今的情形,大概玉家人只当她是再度逃婚,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在魔族。纵然知道,为了自己,怕是也不会遣人找到此处来。遇见白昼之时,她预料到了也许事情不会善了,事实也正如她所想,只是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她为他所控而无法离开此处,心里,似乎,也乐得暂时逃开了命运的枷锁,可以对联姻之事视若无睹。
她眼底神光变幻离合,似光影重叠无数。白昼默然注视着她,抿着唇,不发一言。
半晌,她微微仰首向着他,却依旧是冰冷而讥诮的,“你掳我来此,再放了我,何解?”
“你不必知道缘由。”白昼眸光深沉复杂,“你若想留在此处,自是随你。”
玉雪箫默然不语,再不看他,抬步离开房间。
依旧是如此的孤傲倔强,永不回头啊。白昼心中低叹一声,随后而出,上前握住她的手,心念一动,启瞬移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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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皇玉家,他竟然当真是送她回来了。
玉雪箫沉吟不语,白昼已然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她偏过头,看向他,日光灿烂,却不及她眸光璀璨,而她声音平静道,“告诉我,为什么。”
“回去吧。”白昼缓缓道,“我说过,你不必知道缘由。”
她目光探究,待再问时,白昼却不理会,转身便走,身影没入人群,只见得银白色的袍角,偶尔一闪便不见。
她收回了目光,缓步上前,力道恰好地叩响了玉家大门。依旧是有人应门,有人通报,只是这一次,她扬手,拦下了所谓的通报之声,径直走了进去。仆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不去通报主人会怪罪,去通报却是得罪了眼前这位……
玉雪箫自然不会理会几个仆从为难的脸色,径直越过了他们。她步伐不大,优雅依旧,速度却并不慢。她同时以灵力听着会客厅里的动静,唇角浮现一丝冷笑,回来得倒是极巧,又是会客之时。此刻他们见的人,倒是她早就该见的了。
蜚短流长,想来那人也听了不少,连玉家都在议论之事,那人岂有不知之理?他今日来此的缘由,可见一斑了。呵,说到底,她还是逃不过了。
她出现在会客厅门前时,通报之人还没赶到。那几人在几次权衡之后还是赶了过来,只是速度却快不过她了,她冷眼一瞥那些人满头大汗的模样,抬步而入。
“公子说得也是有理呢,咯咯……啊,四姐!”
玉宁原本正在娇笑,目光一转见了她,下意识地叫出声来,她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是满满的震惊。
听见这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转了过去。她后悔不迭地用丝帕掩着唇,暗自恼恨自己的不稳重,居然就这样喊出来了,这下倒好了,所有人都看过去了,还包括,那个人。
今日会客厅里的人倒是不多。
玉雪箫飞速一瞥,便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对着上首的中年男子微微一躬行礼,声音清冷似冰珠坠地,“玉雪箫见过父亲。”
“嗯。”玉孤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你回来得倒也是时候,沈羽也是今日方来的。”
“沈公子。”玉雪箫转头,对着左下首含笑端坐的男子微微一礼。
“四小姐多礼了。”那人站起,亦对她一礼,姿态悠然,衣袖一摆间似水光流过,优雅至极。
“四姐回来得也真太是时候了,沈公子一来你就回来了。”玉宁不甘心地扬高了声音,满是讽刺,“还不知道你……”
“住口。”玉孤声音一冷,“玉宁你莫在客人面前失了脸面。”
屋内屋外原本还有极低极低的议论之声,此刻却骤然静了,只有众人起伏的呼吸声,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
玉雪箫心中冷笑,却一言不发。这个家,也永远都是这样,还有什么可说。
“七小姐还年幼,玉世伯也别太苛责她了。”沈羽开口打破沉寂,他优雅微笑,目光柔和。
玉宁只觉得心跳一快,似漏了一拍,胸口好像装着一只小兔子,正不停地蹦跶,几乎要破胸而出。她脸色微红,娇羞地低下头去。
众人也似从方才的高压中解放了出来,只是再不敢有分毫的窃窃私语,不敢再妄自议论了。
“在下对四小姐慕名久矣,今日一见,倒觉得四小姐比传言中更胜几分。”他姿态优雅,语声平缓却语气真诚。
“沈公子谬赞了。”玉雪箫淡然微笑,极是场面化,“沈公子神皇第一天才之名,倒是让人羡慕不已。”
“不过都是些虚名罢了。”他应对有礼,风度翩翩。
“你们要叙旧,倒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玉孤开口,威严自生,“雪箫你不妨带着沈公子四处走走。”
“是。”玉雪箫侧身颔首,随即转回身向着沈羽,语声清冷道,“沈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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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转过人多的大道,玉雪箫带着沈羽转入了一处花园,以灵力探测无人之后,她悠然停步回身。
沈羽自是随她停下了。他立着的姿态优雅,芝兰玉树,眉目却极是英挺,有着男子的英武之气,却非是武夫的勇莽,而自有一分世家贵气。
“沈公子此来玉家,何事?”玉雪箫神情宁和,却收起了方才场面上的笑意,显得风姿傲然,清冷如玉。
“呵,在下是慕名而来,想见四小姐一面罢了。”沈羽微笑从容,目光真诚,“四小姐何必如此冷淡?”
“沈家让你来此,还是你想要来此?”她并不理会,依旧是冷淡以对。
“都有。”沈羽答复得倒也诚实,“家事与私事,皆是要应对处置的。”
“为悔婚?”她声音平静,语气近乎陈述,望向他的眼睛。
“这……”沈羽一时语塞,再多的优雅从容这一刻都不起了作用,不知该如何应对,“四小姐何出此言?”
“想来如今沈家该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若说悔婚倒也正常。”她似是说着与己无关之事,平静冷漠,“只是,不知是如何的悔婚?”
“四小姐这断言,早了些吧。”沈羽脱口而出,自己倒立在原地怔了怔,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嗓子干涩,说不出话。
“早?”玉雪箫轻笑,却带着冷意,微微摇头道,“沈公子不妨直言,是与不是。”
“是。”沈羽沉默了一瞬,便是承认得干脆。
他确实是来悔婚的,悔婚的原因倒也确实是因为流言。来时他一路都在思考着如何完美地将此事解决,使得两边都不至于丢了脸面,盘算着如何能让家族得到最大的利益。至于这位从未见面,传言中极是厉害的玉家嫡女,风华冷傲的玉家四小姐,他倒不是那般关心。传言总是有些虚假的,总会有些过分夸大的事实。他交友甚广,身边嫡出的世家子弟自是不少,所谓的见面不如闻名的,也不在少数了。只是如今当真见到这位玉四小姐,倒觉得有些……
“沈公子此来,是为悔婚,只是不知,是与玉家悔婚,”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如深夜的海,不可见底,自沈羽身上一扫而过,继续道,“还是只是与我玉雪箫悔婚?”
如惊雷炸响在脑海,沈羽自沉思中惊醒,此刻还有些反应不及而看向她。她迎着日光,灿烂的光辉正映照着她的面庞,淡金的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显出了无端的冷意,而她的眼眸深处,似有光芒一闪,极是冰冷与锋锐。
她怎么能这般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来?她怎么可以平静地仿若与己无关?她怎么可以如此?被退婚是何等颜面尽失的事情,她怎么可以?
“沈家与玉家联姻,自是有利益相联结。”玉雪箫看也不看他满目震惊,平静如初道,“再者,联姻消息早已经传了出去,若说毁了,怕也是不好的。”
“你……”沈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徒然地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家族中长辈该是让你另娶一名玉家女儿。”
“你,当真这么无所谓么?”沈羽沙哑着声音,终究问了出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一丝细微变化。
“呵。”玉雪箫笑了笑,却依旧是带着冷意的,“沈羽,娶玉家哪一个女儿,于你并无分别。你我素昧平生,你何必执著于我的回答。”
“不,我想知道。”
沈羽摇头,他直觉地,他方才的话似乎令他错过了什么,并且再也追不回来了。他看着她平静从容的神情,看着她傲然的身影,突然觉得,大概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没有理由。”玉雪箫平静漠然回应。
“不可能,我不信你可以如此平静!”他摇头,声音低沉沙哑,不知是在对她说亦或者是自问,“不应该。”
“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沈羽霍然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似能将她看成透穿。
世家之中,可以由得人选择喜欢与不喜欢么?呵,不能,永远都不能的。
他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世家女子为妻,一生一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不是喜欢,那不是爱,那是命运,是不可逆转的命运。
半晌,沈羽摇头,惨然而笑,后退了两步。
“玉雪箫,你,会嫁给你所爱之人么?”
“与你无关。”玉雪箫转身而去。
“你以为你能抵抗得过命运么?”沈羽拔高了声音,听起来,却依旧有些虚弱。
“子非我,安知不可得。”她的声音远远传来,清冷飘渺。
沈羽扶着花园中一株开满了花的桃树,突然便觉得累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抵抗命运,不,或许是想过的,只是,只是……
他闭眼,倚着树干缓缓地滑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