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幸福》墨

3、第二章、怀念是不可追回的失去

　　本市唯一一家五星大饭店的套房里，云楠睡了个香沉的午觉起来，一睁眼天都黑了，手机开机，六个未接，一个大哥的四个云杉的还有一个显示：未亡人。
　　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对着未亡人的号码回拨回去。
　　响了两声，很快便通了。
　　“喂？”
　　“清平。”
　　“听声音好像是刚睡醒。”
　　“啊……”他扯了扯有些发干的喉咙，深吸口气，“你们现在在哪儿？”
　　“HK，明天我跟孩子们直接飞B市，白羽自己去Y市找你。”
　　他微微一愣，颇有些无奈地叹息，“清平……你还是忘不掉。”
　　那边轻轻一声笑，“他舅，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忘掉。”从来没有……“对了，见过伊凡和云杉了？”
　　“嗯。”
　　“……他们还好吗？”
　　云楠不自觉地呲牙，“你弟弟现在变得油嘴滑舌，你们师傅到底教了他些什么呀？”
　　那边又是一声笑，笑声清越了许多，混着独有的哑光的磁性，挠得人心痒痒的，“他舅，伊凡可不认识什么徐清平，我也从没拜杨老头为师啊，注意别说漏了嘴！”
　　“知道啊……啰嗦。”
　　“呵呵，难怪我们家美女说呀，羽姐姐一不在云三舅身边，三舅的脸就好臭好臭的，脾气也好臭好臭的。”
　　“那个小丫头骗子，跟你当年一摸一样……”话没说完，云楠猛地一顿，沉默。
　　那边也跟着沉默良久，然后，又是一声轻笑，“喂，干嘛啦，忽然这么伤感，不是都过去了吗？”
　　真的都过去了吗……云楠忍不住再次叹气，“照顾好自己，我带她回去看一眼，很快就去找你。”
　　“你也很啰嗦！好啦，他舅，今天带俩小人精儿玩了一整天的迪士尼，我浑身都快散架了，不多说了，睡了哈，晚安。”
　　“……晚安。”他等着她挂电话，等了半天，才想到她还是习惯等他先挂。叹息一声，“B市见。”
　　“嗯，B市见。”

　　挂上电话，徐清平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的夜景……灯火辉煌，已不足以形容眼前的这份奢靡与奢华，她静静地站在窗前，静静思考这辉煌背后的金戈铁马，兵不雪刃。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脆生生的一句，“怎么还不睡？”
　　回头一看，是她那少年老成的儿子，正捧着一只今天刚买的小小米奇杯子，脑袋微微地侧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着星光看着她，竟比窗外的灯火要璀璨百倍。
　　她嘴巴一咧，几乎是瞬间就气场全变，浑身放松下来，裹着浴袍，一屁股坐上窗台，拍拍自己的大腿。
　　那姿势神态……呃，哪里像个母亲？根本就是一女流氓~~~
　　“你呢？你怎么还不睡？白天玩的不累吗？”女流氓边飞媚眼边问站在门口的小美男。
　　小美男嘴角抽了抽，然后习以为常似的，不动声色走过来，轻轻一跳便轻巧地落入徐清平的怀里，清平的眉头也跟着微微一跳：呵~~这小子，又变重了一点。
　　她伸手搂紧孩子，身子扭了扭，尽量找了个让孩子舒服的姿势安心窝在自己怀里。
　　孩子已经八岁，却半点乳臭也无，身上是淡淡青草香，极是老成，又超爱装酷，每每面对那张明明稚气未脱又十万分认真严肃的脸，徐清平都会无限感慨：这是她儿子吗？该不是产房抱错了吧？她儿子怎么能是这么一副小老头的德性呢？一点都不像她嘛~~~她的孩子，应该像她女儿关美女一样宇宙超级霹雳无敌漂亮可爱又草包美貌与迷糊并举才对！哪能像这个小老头，眼神这么犀利，瞪人一眼就能把人家心肝脾肺肾齐齐射穿，一点小孩子的童真都没有……哪里来的小怪物？家门不幸啊~~~~（呃~~你肚子里来的……小怪物~~）
　　正胡思乱想呢，嘴边递过来一只小小的杯子，鼻子闻到了一股渗人心脾的薰衣草香，徐清平的嘴角不自觉地越咧越大，就着这小杯子喝一口，砸吧砸吧嘴，又冷不防对着这张严肃的小白脸亲了一口，“还是咱家美男好啊~~”
　　关美男淡定地翻她一个白眼：你才知道？
　　“平姐，又失眠了？”
　　“啊……习惯就好了。”
　　“你刚刚在想谁？爸爸，还是我们亲爹？”
　　徐清平的身子微微一僵，却又瞬间软了下来，“谁也没想。”
　　美男在她怀里安静了会儿，扭头，和她一起看向着琼楼玉宇的斑斓灯火。
　　良久，他忽然开口，“明天我们肯定不会跟羽姐姐回Y市吧？”
　　徐清平终于无奈，“小孩子家家不要操那么多闲心~~”
　　美男不理她，自己说自己的，“不回去就不回去，你那么紧张干吗？你可以拦着我们回去找他，可你拦不住我们长大。”
　　徐清平的身体，彻底僵硬。
　　是啊……她拦不住他们长大。
　　他们迟早是要长大的……
　　可能是感觉到徐清平的异样，关美男仰头看了自己老妈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小下巴一抬，亲到了徐清平的下巴上，“妈，我们从没想过要去找他。”
　　妈~~关美男喊她一声“妈”，这是他特有的撒娇方式。这小子平日里没大没小跟着清平学堂的半大孩子们叫她“平姐”，有时候还叫她“关太太徐女士”，她也不急不恼地由着他。只要一喊她“妈”，那就是儿子想哄妈妈开心了或是有求于她再或者是妹妹又闯了什么祸要他来求情。
　　徐清平低头看着他，微微地笑，“你们身上流着他的血，就算你们不去找他，命运也会把你们推向他身边的。”
　　关美男抬头看她，良久，轻声问：“妈，你想他吗？”
　　徐清平闭上眼睛，脑袋靠上窗棱，倾吐出一个字：“想。”
　　“你刚刚还说不想。”
　　“本来不想，都是你，把这些念头勾引出来了。”
　　“那爸爸呢？”
　　“也想。”
　　美男再次沉默，低头，安静地喝水，看夜景。
　　又是良久，抬头问：“更想哪一个？”
　　徐清平笑着亲亲他的脑袋，“儿子，这是不能比较的。”
　　美男扭过脸来看她，神情很专注。
　　“爱是不能比较的，因为它只有质的不同，没有量的大小。同样，想念也是不能比较的，想念是人的一个状态。这个时候，我想念这个人，那个时候，我想念那个人。”说着，徐清平抬头叹气，“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见到你们的亲生父亲，可是，再也不会有哪一天，我们和你们的爸爸团聚。儿子……”她沉吟片刻，淡淡地说：“没有希望的想念，其实是怀念。怀念的东西……是我们再也追不回的失去。”
　　这一番话让母子俩都沉默良久。好半天，似乎是要摆脱心头的哀伤，她故作轻松地伸个懒腰。“话说回来啊，关美男同学，我说这些，你听得懂不？”
　　“懂。”
　　“懂？！”
　　“一部分。”
　　汗……
　　“徐女士，你说的每个道理，我都记得，即使现在不懂，将来也会慢慢明白。你着什么急？”说完，轻巧地跳下去，扔下一句：“早点睡，熬夜的女人容易早衰。”然后，酷酷地回房睡觉。
　　徐清平捂着胸口在内心呐喊：暗伤啊~这绝对是暗伤！！！这小子是我生出来的不？！

　　此时的Y市，今晚刚好是美男李医生值小夜班，要一直待到十二点。
　　李医生十分优雅地抬起手腕，盯住上面的表盘，倒计时五分钟，他就可以回家睡觉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是是是，他太需要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和一个沉沉的睡眠来安抚他今日备受惊吓的脆弱心灵！
　　说到惊吓……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318的呼叫灯……
　　也许，脑袋顶上三尺真的是有神灵，他就那么下意识地一瞄，意外就发生了：318的呼叫灯抽风似的忽闪起来。
　　不是吧~~~李瑜仰天长叹：他早上出门是不是忘了查黄历？今日大凶！
　　任命地叫醒值班护士急急忙忙往318赶，刚一拐弯，就听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震得耳鼓发颤。这大半夜的，这一声尖嚎，这是在拍恐怖片吗？吓得跟在身后的小护士“啊”地一声冷不防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李瑜禁不住翻个白眼：拜托~~你这便宜占得也太明显了好吧？
　　女人是老虎啊~~
　　还没等他那个白眼翻回来，紧接着又是第二声，“啊~~~~”声音凄厉得可以撕碎人的心肝。
　　好多病房里的人都醒了，能下地的纷纷跑出来看，可谁也不敢朝声源处多迈一步。
　　作为一个唯物的医学工作者，本着客观认真科学负责的态度以及大无畏的奉献精神，李医生抽了抽嘴角，扒开小护士缠在自己腰上的两条胳膊，一步步走过去，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猛地一推门……
　　“啊~~~”
　　这回叫的不是病房里的这个女人，而是那位占了便宜还意犹未尽壮着胆子跟过来的小护士。
　　李瑜一晃神，一步冲过去把人抱住，扯过注射用的长胶管扎住伤口上方的近心端，回头怒吼：“还不赶快通知抢救！”

　　雪白的病房里，两个人的身下，一片诡异乖张的血色花海。

　　李煜……如果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是怎样？
　　李煜……如果我死去，你会怎样？
　　你会悲伤吗？会为我难过吗？一如……你曾经，为她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