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回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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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为何你要给如兰求情呀？她不是要抢走你的丈夫么，还用妖术吸收你的精气，差点害死你。”
除了狐妖，蒋府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前前后后，牧清源与沉霜已经在阳城逗留了十余日，已是比平日例巡的日子久了。两人便没有耽搁，晚些时候，就收拾了行装，准备走了。沉霜回后院给女眷的客房收拾不多的行李，总算是得了机会，跑到观晴阁里，向董氏问出自己的困惑来。她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何董氏会站出来要求饶如兰一命。
董氏刚回了院子，正歇着，院里的丫鬟们打理着观晴阁内的花木。因沉霜之前将如兰的妖法接在这满院的花木上，这些花草都被吸收了不少灵韵精气，都耷拉着叶子，病恹恹的模样。有些甚至叶片都已泛黄掉落，整个院里，一副凄凄惨惨的景象。
董氏的眼里有些惋惜。这满院的花木，不少是自己当年与蒋政共同植下，又一些是蒋政在各地行商的时候带回来的奇花异木，林林总总的，都是两人的回忆——虽说是商人，他们也还是传统的人家，感情之事是不常言说的，但点滴珍惜都在这些细小事物之中。
如今，这院内的有些花木，到底是活不下去了。
——不过，花木可易，人心如一。花总是可以再种的，人常在，便安好。想到此，董氏微笑起来，还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出让人暖心的恬淡来。
“要揭穿她，是为了外子。”无意识地维持着那抹暖笑，董氏低头与沉霜说道，“……要饶恕她，亦为了外子。”
沉霜不懂。
“这世上悲悲喜喜，嬉笑怒骂，都源于情之一字。她虽是妖，亦是有情。仅此，我就愿意放她走。”董氏见她面上不明的神色，便认真解释道， “你当说我妇人之仁吧？可我确确实实不过就一妇人，妇人有妇人的活法。别人瞧着怎样不碍事，自个儿心里过得去，就够了。”
她有些害羞，红云浮在面颊上却是有一番人妇的风韵，语气诚挚而真切，无形中又更添上些成熟气质，竟让沉霜移不开眼来。她其实听不太明白董氏所说的情啊爱啊还有“妇人之仁”又是什么，却不由的点头记在心上。“小仙女，你记住了我的话，若有一人，与你两情相悦了，你就会知道，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是可以忍，什么苦都可以受得的。你便有了无穷的信心和勇气，相信自己能求一个‘守得云开见月明’。也因有了情，人心就柔软了，就温柔了，极是再深的仇恨，也能说得出原谅来。”
“这便是情之一字。”董氏笑着看着沉霜懵懂却认真的样子，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你大了，就懂了。”
“情……”
“嗯，沉霜你说什么？”离开阳城已经半里，牧清源和沉霜一前一后，各自用着术法飞行。自离开蒋府之后，平时素来神采奕奕妙语连珠的沉霜难得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短短路程，已经落下了两次，牧清源只能慢下来等她，却发现小姑娘自顾自念叨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深思，一张未长开的娃娃脸上露出深沉表情，让人觉得又是有些好笑，又是有些有趣。
“啊，啊？”听到有人喊自己，沉霜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不由有些赧然，“我走神了……”
“看出来了，”牧清源倒是没有特别说什么，想了想，倒是难得促狭了一句，“想你师父了？”
“才不是！”沉霜立刻反驳，脱口之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得太快，反而令人怀疑，不由脸上又红了点，连忙急急驾云跑到了前面，“也不算是……”
天知道，她真不是有意想着师父。只是离开时听了董氏说的一席话，半懂不懂的，一直琢磨着。自己也会为了什么人，忍受委屈，尝尽苦痛，只为了那个“情”字？情什么，她不懂，她猜就是跟那个人在一起就会安心、会快乐吧，就像董氏想到丈夫的时候会露出安详又恬淡的笑容一样。这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明珏。
虽然师父不爱说话、没什么表情，平常呵斥自己的时候多于对自己温柔的时候，总是一副什么都未入心中，什么都不曾介怀的模样。但在他身边的时候，就莫名安心起来，好像借到了好多好多的胆量，什么也不怕了。之前以幻术诱吓狐妖如兰的时候，最后那个肃然又冰冷的男声，便是她凭记忆模仿着明珏的声音化出的。那声音，就是平常师父呵斥自己的语调，再严厉好多、再凶狠好多……沉霜猜想师父怒叱妖怪的时候，定是山川都为之变色，恶妖邪魔都瑟瑟发抖，就用着他的声音将那狐妖一吓，没想到真把它吓晕了。而自己，虽然明知那声音是用术法幻化出来的，心中也涌起了一丝暖意，好像师父真的陪在身边一样。
“沉霜？”不知不觉，身边的小姑娘又落后了，牧清源心里奇怪，又唤了一声。
沉霜忽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怎么了。
她想他了，她想师父了。想那个不苟言笑，却又偶尔对她温柔的师父了。
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师父，一瞬间，竟然有些泪意涌出。被自己这突然产生的心绪一惊，又是羞又是慌张，急忙拿袖子蹭了蹭眼睛，却又有些想笑了。怎么突然这么爱哭，给师父知道了，又要被说了。
“牧大哥等等我，我又走神了！我错了我错了……”一边道歉，一边提高了速度，沉霜追上牧清源，一同向着青阳山的方向赶去。
师父，我回来了！
回到青阳，因是初次例巡，又比旁人晚些回来，就拜会了掌门，将经历大略讲述了一次。顾掌门见沉霜心思一直不在，心神不宁的样子，想是小姑娘初次下山，时间一长，就想念师父和一同玩耍的同门了，就单留了牧清源多问几句，将沉霜早早放了。
“师父师父！”
回到玉素峰两人居住的院落，雪压松枝，白鹤闲游，一切如旧，顾不上和平时自己喂食的仙鹤们打声招呼，沉霜急不可耐地跑进屋里，不停地唤着师父。
无人回应。
“师父，师父？”
平日饮茶下棋的小室，师父整日呆的书房，连居室都找过，却看不到师父的身影。……出、出门去了？沉霜不由有些失望。怎么会出门了呢……虽然师父之前也偶尔出门，但总是会告诉自己的，可这次……
这次自己出了远门，师父自然是不能告诉自己了，就是传音之术，也不能几十里的传啊。
师父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回到书房，靠着书桌，呆呆地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沉霜有些郁闷。此时方是午后，阳光明艳艳地反射了雪，照进了屋内，却照不着平日坐在桌前得那个人。
沉霜发着愣，索性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生起了闷气。
什么嘛，亏自己这么激动。
日光渐斜，光影愈长。沉霜不知自己蹲了多久，只觉得脑子好像都钝住了，昏昏沉沉的。
一道影子从门口进来，被渐晚的阳光拖长长的，直落到她的脚边。沉霜木木地抬起头，将影子的主人框入视线。
门口立着的身影修长，熟悉似一瞬也未离开。熹微阳光自他身后而来，将模糊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如妙笔入画绘出一般笔挺。散下的长发，轻拂的衣角，都好像片刻前他还在匆匆而行，带着残风的余意。一把青光流转的长剑微指地面，似铁非铁，蕴千般光华于一刃，藏万千星辰于月白。虽不常见此剑出鞘，沉霜却是认得的，这是师父的武器，陨星石粹叁味真火所锻，唤作“流光”。
“师父！”沉霜惊喜地呼唤一声，再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气扑进了明珏怀中，将脸埋在人宽大的衣袍里，嗅着人身上似乎天成的如竹如墨的淡香，竟再也不想抬起头来。
明珏前日收到消息，有妖孽作乱，便去相助。念着徒弟这几日总该回来了，处理完事情后，就一路御剑而回，比平日加急了不少，自己却毫无觉察。待到玉素峰，就察觉一丝熟悉的气息，未顾得上收起流光，就迈向屋内。见到蹲在桌边，如同一个团子的沉霜，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从怏怏不乐，一点点明亮起来，最终绽开耀目的笑颜。怀里忽地一沉，那整个人就欢跳着扑进了自己怀中。
虽然这小姑娘平常就从不掩饰对自己的亲昵，但也大多只是睁着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极少这么胆大地扑上来，这下倒是把明珏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就这么愣了两秒，感受着女孩儿像小动物一般柔软的小身体在自己怀里拱着，终究是软了心肠，将手中持着的长剑流光反手背起，垂下眼帘，伸手笨拙地轻轻抚了抚沉霜柔软的额发。
“无事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回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