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多CP]说书人系列》试刃

3、说书人之鹊桥仙 / 杏默杏

　　人间有荣华富贵，阴间没有。人间有生老病死，阴间也没有。
　　确切地说，阴间没有生老，但病死还是有的。
　　鬼之病怎么病？无非是不小心沾染了些阳气，导致阴气流失，又或是擅自逗留人间时，被哪个多事的和尚道士贴了符，浑身不舒服。
　　鬼之死怎么死？那便是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从此不存于世间，再也没有留恋，没有痕迹，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了。
　　所以鬼和人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痒。鬼也和人一样，需要治病救命的郎中。
　　阳间的郎中自然医不了鬼病，阴间的郎中呢，生前医的也都是活人，哪里懂得鬼的病该如何医治。
　　偏巧就有这么一群人，专长就是给鬼看病。他们自称上能登大雄宝殿，下能入幽冥地府，老百姓管他们叫神棍。可是一旦自己的疑难杂症叫他们给医好了，又改口称他们为神医。
　　实际上，这群郎中都是一师一徒，单脉相传。他们这一脉，叫做冥医。
　　这天阎罗殿上来了个郎中，一手拎着个酒葫芦，一手牵着个小徒弟，哼着小曲就上殿来了。
　　阎王一见他，拍案而起，冥医，你又来做什么！
　　郎中面对掌握生死大权的阎罗王毫不畏惧，嘿嘿一笑，道，我来要人啊，还是上次那个人。
　　阎王怒道，那人不停自杀，你就不停来要人，是置本王于何地？
　　郎中笑道，阎王爷，你就再低次头，少不了你二两肉。
　　阎王喝问，你凭什么，让阎王低头？
　　只见那郎中不紧不慢，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算盘，手指一拨，哗啦啦地响。
　　阎王爷莫忘记了，全酆都还欠我三百七十九万四千四百七十两。
　　阎王闻言一愣，看向立于下侧的一名文官，道，幽冥君，那不是当年本王欠你的吗？现在你是我的部下了，你该好好管教你的徒弟，这钱就算了吧。
　　想了想，阎王又补充一句，本王欠你的可没这么多，怎么又变多了！
　　文官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回答道，回禀王上，那钱不是王上欠臣的，是有史以来，王上欠冥医一脉的。再说，臣不做冥医已经很久了。对了，臣还要提醒王上一句，冥医一脉不收冥币，只要阳间的现银。当然，兑成银票就更好了。
　　阎王气得直拍桌，你们要冥币，本王有的是，你们想要多少，本王给你们多少，可是你们要现银，本王上哪去给你们弄现银。
　　郎中却道，我又不缺冥币，想要冥币，我都能给自己烧。所以啊，阎王爷你就继续欠着吧。
　　于是郎中师徒俩从阎罗殿里出来时，满面春风。阎王依言命判官将郎中所说之人的名字从勾魂册上一笔勾销，然后罚那文官去奈何桥站一个月的岗。那文官乐得清闲，翘着二郎腿，跟孟婆拉起了家常。
　　郎中牵着小徒弟，在酆都城里闲逛。小徒弟忽然问，师尊，你跟阎王要的那个人是谁？
　　哦，那个人啊。郎中努力地想了想，然后讲了一个故事。
　　大约是二十年前吧，郎中记不清楚了，总之是身为天下第一医的郎中受邀前往南疆，给某个国家的国王看病。在那里，郎中遇见了天下第一棋。
　　小徒弟问，某个国家是哪个国家？那个国王是什么人？得的是什么病？
　　郎中打断他，哎呀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要说的不是国王的故事，你别瞎打岔。
　　故事是这样的，郎中来到王宫时，正巧赶上那名天下第一的棋士与国王下棋，郎中便安安静静地候在一边，观棋不语。
　　一局终了，棋士险胜两子。国王抚掌大笑，天下第一棋和天下第一医同在此地，小王何其荣幸。
　　棋士抬头，淡淡地看了郎中一眼，道，纵是天下第一，终究凡人，你，可能胜天？
　　郎中拍拍胸脯，自信地答道，就算是死人，我也能医活了！
　　好。那棋士微微点头，突然口出惊人之语，我，想死。
　　说着，棋士快速起身，抽出卫士腰间佩刀，一刀刺入自己的胸口，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刀刺得太过突然，在场众人无不惊愕。还是郎中反应最快，立即施救，总算是把棋士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
　　从此往后，棋士便常常自寻短见，但每次都能被郎中及时救回。最初郎中以为他性格怪癖，偏爱用极端手段试探自己的医术，但逐渐郎中发现，这个人，是真的想死。
　　后来棋士开始布置各种局，阻止郎中救自己的命。该说他不愧是天下第一棋，饶是郎中医术再高，也破不了棋士的布局，终于有一次，郎中无力回天，棋士身亡。郎中抱着他的尸体，泣不成声。
　　然后，郎中就去了酆都城，阎罗殿。
　　再后来的事，就是你知道的这样啦。郎中叹了口气，对小徒弟说，他死多少次，我就救他多少次。
　　又说，我不信，我会救不了他。他有心病，我会医好。
　　棋士的名字被从勾魂册上勾掉后，棋士在家中幽幽醒转。
　　一起身，还是熟悉的房屋，熟悉的空气，就连屋外那棵大树，也是熟悉的。
　　还有一声熟悉的凤鸣，从空中传来。
　　凤鸣落地，一名红衣人走进屋来。
　　你又死了。红衣人道。
　　棋士没有答话。
　　红衣人继续说道，你这样一遍遍死，他这样一遍遍救，已经耗了二十年。
　　棋士道，你和碧鳞不也斗了几百年？
　　红衣人怔了片刻，随即道，我和碧鳞寿命无穷无尽，我们耗得起。但冥医一介凡人，百年之后便要入轮回，他可耗不起。
　　棋士道，你忘了，我现在是贬谪之身，也是一介凡人。
　　红衣人道，我没有忘，我来是来给你带一个消息。天庭决定收回对你的贬黜，重新给你登入仙籍。
　　我不回去。棋士斩钉截铁地说。
　　红衣人摇了摇头，叹道，你真要这样耗下去吗？
　　一日后，郎中自阴间返回人世，第一件事就是拜访棋士。
　　谁料棋士竟然就此消失不见，也没有留下半点口信。郎中急得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镇村庄，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但无人说见棋士来过。
　　郎中再次跑进地府寻找，判官却说棋士的名字并不在册。
　　这正是，上穷人世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失去了棋士的消息，郎中的心里忽地空荡荡的，从此一蹶不振。
　　如此又过一年，这一日，郎中独自徘徊在阴阳边界，忽见一只赤凤从天而降，开口能言人言。
　　赤凤问郎中，你想见青鸾吗？
　　郎中浑浑噩噩地问，青鸾是谁？
　　赤凤道，是你想救的人。
　　郎中大惊，你认得他，他在哪里？
　　赤凤道，他本与我同样，身为仙兽，位列仙班。因不愿再看人世无休止的争斗和牺牲，自愿贬黜为人。如今他重回仙籍，却因掌握重权，脱不开身。天庭允许你们二人每年见一次面，待你百年之后成为地府重臣，或许有机会时常往来于天地之间。现在你若想见他，就到我背上来。
　　郎中听了便爬到赤凤背上，赤凤引颈长鸣，背着郎中一飞冲天，隐没在云间。
　　天门外，郎中终于再次见到棋士。棋士见了他，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起了些波动。
　　棋士道，你终于来了。
　　郎中道，你的病，好了。
　　棋士低低嗯了一声。
　　郎中笑道，一年见一次面，这下我们成牛郎织女了。
　　棋士道，我是牛郎，你是织女。
　　郎中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你在天上我在地下，怎会我是织女？我一个冥医，是要织什么？
　　棋士淡淡一笑，只道了两个字，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