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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旗亭酒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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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亭酒肆离墨香斋不到两里地远,墨香斋坐落于挤挤攘攘繁华街道的角落,旗亭酒肆就孤零零地独立在繁华之外。
寂寞,那是旗亭酒肆的地理位置。
我大摇大摆地在戚少商的目送,顾卷卷不能明示的警告下轻飘飘地到达墨香斋,一口水还没喝,拉着黄忠犬就让他往旗亭酒肆里放人。
黄忠犬秉承着顾惜朝的执念不动摇,拒绝道:“……不能。”
我眯着眼,有些火大,“没有合理的理由,我就掐死你家那个。”
一边事不关己打酱油的步赫赤气得跳脚,“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的好不好?”
黄忠犬迟疑道:“可是顾楼主说了,那人煞气惊人……”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打断黄忠犬的话,迎风摆了个负手的造型,仰头高深道。
后面传来两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我不为所动,继续问,“你再说,惜朝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两人成冰雕了,呆立着看我,我回过头:“你觉得我们二比一拿不下区区一个戚大……煞气满身杀意冻人的家伙?”然后威胁,“放不放人?”
“这……”
“放,当然,我马上去纠集人马。”步赫赤斩钉截铁上前一步,正好挡住我恶狠狠盯似有夺夫之仇的目光。
我在墨香斋呆了半个时辰,顺带着连晚饭都吃了,吃饱喝足我觉得自己是蛮有气力能够听人壁角到天亮,起身做做样子告辞,离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把那一叠点心都揣怀里。
旗亭酒肆热闹非凡,人流往来谈笑怒骂不绝于耳,我闪身躲在人潮避过沉着脸抿着唇的顾卷卷,在能看见他后脑勺的时候迅速转身蹑手蹑脚回了酒肆。
“杜鹃醉鱼,炮打灯,再来两碗米饭行吗?”
“炮打灯,杜鹃醉鱼打包三份,谢谢!”
“我要两坛炮打灯……”
“杜鹃醉鱼……”
…………
戚大当家忙得团团转,额间见汗,我偷笑,然后一闪身爬楼梯躲到高台上去了。
底下声音渐消,由沸腾油锅降温到洗手都还嫌凉的温度,我小心翼翼地从高台上下去,蹑手蹑脚的,寻了阶合适的台阶,安安静静地坐下。
“你回来了。”大当家的手上拿着个盘子在擦。
“嗯。”顾卷卷一根海带飘飘,眼睛里有光闪闪,别扭地抿了下唇,才正视戚大当家的视线。
“我已经把活全部做完了。”
戚大当家的话语很诚恳,顾卷卷心虚完之后,言语之间就有些挑衅有些理所当然了:“麻烦你了。”
他刚刚去了趟墨香斋,缘由么,肯定是因为这源源不断的客人了,过程么,必定是拎着步赫赤的领子狮子吼了一通,结果么,你看这酒肆里人也空空就知道了。
好在大当家的大人有大量,并不在意顾卷卷那小小的别扭,而顾卷卷也没无耻到伸手打笑脸人的地步,于是两人相逢一笑交换了姓名性别住址籍贯(?),然后直觉对方很对自己胃口,戚大当家笑得很开心:“我有一个快活主意,你会喝酒吗?”
“可以喝一点。”
的确是只能喝一点点,毕竟饮酒伤肝伤肺还伤胃,所以对于酒这种东西,我是很不支持顾卷卷沾它的,只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饮酒,所以即便是浅尝辄止,这世界美酒千千万万,顾卷卷也是尝过的也是不少。我为了某种阴暗心理,那是劳民伤财发动七顾楼所有人力物力,防患未然禁止顾卷卷沾到那种名为炮打灯的酒,于是戚大当家的递炮打灯给顾卷卷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都亮了。
戚大当家好奇问:“你能尝出这酒里没有掺水吗?”
顾卷卷拿酒就喝,结果狠咳一阵,用手擦擦唇边的酒水,皱眉笃定道:“这酒里有毒!”
大当家的笑得很欢快,“此酒唤做炮打灯,这酒呢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口像镪水,非得赶紧咽下去,不然的话,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可一落到肚子里,跟着一股劲窜上脑袋,晕晕乎乎的,赛过过年放的炮,是谓炮打灯。”
顾卷卷将信将疑重新饮了一口酒,扬眉看大当家,也有了快活的意思,“好烈的酒啊,果然是满头烟霞烈火。只可惜搀了水。只浅浅抿了一口,尚且如此,若是不搀水,一口下去,还不一下子晕倒?”
“好酒应该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的,可是这里的穷汉子挣了一天的命,就是为了花钱不多,立马来劲头。”
“哎?”
气氛不对,我保持不住正襟危坐的造型,一口气滞在喉口,差点没背过气儿去,手软脚软虚弱地强撑一口气趴在台阶上,探了那么点视线看下面,青衣的顾卷卷沙漠黄的大当家,两人一左一右拿着同一酒坛,哇塞,要是用的是铁质器具,爱情的电流就可以传导,两只说不定就天雷勾地火了。
“你心跳很快,我感觉得到。”
“呃。”
戚包子伸出一只手指点点顾卷卷,取笑:“做贼心虚?”
“是啊。”
我去,你那斩钉截铁理所应当的语气也叫做贼心虚?
“说的也是啊,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偷酒喝对不对,偷东西的时候呢,当然会做贼心虚了。不过想想以前的高掌柜贪财如命,现在的老板也那么贪,偷他的酒啊,算是罚他。”
大当家的你真不厚道,我哪里就贪财了啊啊啊?
楼下人两两相对,饮酒作乐,顾卷卷酒量不好,但他酒品好,好到即便是他已经喝醉了,你也决计辨不出来他是醉是醒。醉了的顾卷卷爱说话,眯着眼仰着头笑得温润,绯色的唇一开阖,连篇累牍的废话就出来了。今夜的主题约摸是如何正反两面先扬后抑贬中藏褒褒中藏贬不着痕迹地恭维九现神龙戚少商,并不露声色地套近乎拉关系,于是满室都飘着酒香,空气里都漂浮着暖洋洋的语句。
我复又坐起来,捧着一张因为激动而热乎乎的脸,弯着眼安安静静地观看楼下一片心神交会相逢恨晚的惺惺相惜场面。
在连云城里转了半圈后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回酒肆,手上还抓着一把青杆红穗的高粱。探头探脑看见大当家的盘腿坐着,在认认真真粘一本破书,我捂着嘴一转身躲进了酒肆外围里搭了一年多的小棚子里,小棚里一张小凳一方桌子,我坐在小凳上手撑着脸放在桌子上,小桌子上还放了点心清水湿毛巾。小棚上搭了干燥的稻草艾草,蓬蓬松松,无惧蚊虫咬叮,是个隐蔽窥视的好地方。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不大,但凉风卷着冷雨,时不时就要打进小棚里,我裹着轻薄但保暖的被子,咬着点心,感叹我果真未雨绸缪如诸葛孔明再世防患于未然,要不然像些傻子似的躲到旗亭酒肆外面窘迫到恨不得变成纸面人,鼻涕喷嚏哆嗦冷气鸡皮疙瘩一个不少,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天黑之后雨霁,青冥冥的夜一尘不染,顾卷卷换了青衫脚踏登云靴手里依旧提着那把纤长的秀气的剑,还没踏进内堂,视线已经触及到戚包子修补了半天的《七略》,脚步微微一滞,嘴角却起了一抹笑意,在戚包子转头时却又收敛了去。
厉南星与陆小凤的相知相交至少十年之久,因为我拦截微风拆竹筒光明正大的看聊天记录的历史少说也有十年,但这并非准确时间,最权威的证据有二,一来我送顾卷卷两只海东青之前,空谷养的鸽子是不准入菜的;二来,在我如木马般入侵陆厉的□□记录之时,我并没找到顾卷卷那本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煮饭能洗衣会卖萌会打架求勾搭求交往之类的记录。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厉南星陆小凤果真青梅竹马。
有琴音渐起,我眼睛一亮,顾卷卷拿了琴拨弄一下,抬了睫看一眼戚大当家,乌木的琴身在皎洁的月色里旋了几圈,顾卷卷端身坐在炕上,三弦琴铮铮琴音划破夜色,大当家的抽出逆水寒,银光渐闪。
夜,微凉。
月色,宜人。
白纱红帐,撩我心。
两三点雨山前戚大当家舞剑顾卷卷拨琴,琴音清越,剑术凌厉,一弹一舞中,目光频频交会,心意相通的微笑,然后——
我目光涣散,终于发觉顾卷卷这人也太不厚道,小棚上的艾草什么时候混了别的东西,几块点心,甚至连竹筒里灌好的清水都让人下了安眠的迷香。
我下意识再看一眼旗亭酒肆,下一秒便心跳加速阵亡了。
我腰酸背痛从小棚子里以贞子爬井的方式爬出来的时候,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已经没有了,只剩被水浇灌的泥土还是微湿,我一巴掌下去,一手的土泥。
我抱着手将背脊倚在旗亭酒肆围院的墙上,左肩微微下压,腰腹没敢碰着墙,姿势颇为僵硬,我想我等到顾卷卷了之后,一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烦心不死他老子就改信顾戚。
我眼角随便那么一扫,心里咯噔那么一下,动了动脸部肌肉,故作镇定地迎上去,谄媚道:“哎呀,这是哪儿来的贵客呀?七位寨主,大清早的,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啊哈哈哈……”
我泪,早知道就先跑了,我怎么就忘记了戚顾知己一夜后,七大寨主就如债主一般的追上门了,之后还围攻了顾卷卷,虽然群殴不成反遭欺,可这不能磨灭顾卷卷就是这样嫁进连云寨的事实啊。
我灰溜溜地拿好给三乱的礼物,灰溜溜地在墨香斋后院牵了枣骅,灰溜溜地从墨香斋溜走,路过高粱地的时候看见右手叉在后腰上迷茫盯着高粱田的顾卷卷,我灰溜溜的状态立即反转,昂首挺胸,阳光灿烂,我以一个长辈的身份结合上辈子某个老师讲解的运动损伤知识,十分和蔼十分慈祥地叮嘱顾卷卷。
“惜朝啊,我告诉你现在年轻人呢生龙活虎活力四射是好的,但也不能太纵欲了。知道吗?所以做运动呢,我老早就教过你了,思想上高度重视,全方位提高防止运动损伤的知识。然后呢,正确充分做好准备运动,这是前戏是必要的懂么?再然后呢,记住那个啥动作技术要正确,这样才不容易弄伤自己……最后呢,合理安排运动量,你明白的,过度什么的要不得……”
我看着脸上由迷茫转为震惊再变为瞠目结舌最后连爪子都不好意思摞在腰上的顾卷卷,非常好心的再建议:“惜朝啊,你自己也要注意,下面的那个,一定要注意加强薄弱环节还有易伤部位的锻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