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计迷人》枯木的窝

1、小杜下山

　　杜苍生坐在官道旁的茶寮里，边就着大碗粗茶吃干粮，边听着旁桌两个商旅头子的闲谈八卦。毕竟，茶寮是江湖上消息流通的场所，虽然，同样也是是非地。
　　“黄老哥，这趟收获不小啊，兄弟先恭喜老哥财源滚滚啊！”旁桌身穿黄纹布衣的中年汉子笑道。
　　“哪里哪里，就跑趟江南，新得了几匹锦缎，还算有些收获。说来也是有缘，恰好我们哥俩在这儿碰上。别的也不说了，回头我让人送几匹到老弟府上，老弟也可在家里穿穿这‘薄透黑痣’的烟雾纱。”蓝纹黑布衣衫的胖子也笑眯了眼回应。
　　“呵呵，老哥恐怕还不知道吧，”黄衣汉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前些时候张会长、沈行长、赵掌舵主联合咱们天朝大江南北有名有姓的商界大佬们，跟户部勤王爷商量着，准备请朝廷撤销‘着衣令’呢！”
　　‘着衣令’是天朝限制商贾的手段之一，规定商人无论富有程度，皆不可在家门之外身着布衣以上的衣服。天朝重农抑商，所谓仕农工商，商排最末，因而有种种鄙视压迫限制商贾的规定条文。如今天朝建立近百年，四海升平，商贸繁荣，各地都有大商贾出现。这些商贾福得流油，寻常官宦贵族们也享用不起的奢侈品，他们都有能力购买。比如江南澜江纱出产的烟雾纱，据说贴身穿着，连身上芝麻大的黑痣也能透过衣衫看得清清楚楚，是皇家权贵才有钱使用的头等奢侈品。这黄姓商贾，虽说有钱有门路，能买上十数匹烟雾纱，但也只能制成衣物在家里自穿自看，决不能穿着踏出家门半步，否则就要治罪吃官司，因为锦衣是商人不能穿着的，再有钱也不行。
　　是个人也知道，这‘着衣令’单单针对商贾，要是商人们没啥权势那就不说了，只要有些能力，谁不想推翻朝廷对商人的针对性压迫？‘着衣令’是个信号，若是此番能成功，其余不公平条款的撤除就有了前例可循，这可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啊！因此，不由得天下商贾闻此而不喜笑颜开。
　　杜苍生在旁边听了，心里也很是赞同勤王爷的决定。的确，天下势可疏不可堵。当初天朝始立，百废待兴，自然是要重农工，恢复天下生机，然而时移世易，如今天下升平，商贸繁荣，再继续过去那套抑商的法令就不合适了，这勤王爷可算是个治国能臣，才能眼力皆非寻常。想起下山前师父的评论，杜苍生对这位勤王爷更多了几分忌惮，跟这样的人做对手，还真是很不容易。
　　杜苍生想着，微笑，感觉有几分棋逢对手的热血沸腾，不由有些期待。心中盘算着，三天前已经传信给忠毅侯狄敬，明日在洛城杜氏客栈等候。看看日头，不过正中，傍晚之前赶到洛城，时间是绰绰有余。在拜见忠毅侯，正式出山为苍生求取太平之前，还能有一个下午逛逛夜市，一个晚上睡睡好觉，杜苍生觉得心满意足了。师父说过，当背负起天下百姓社稷兴亡的重担，是连安稳觉也没法睡的。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然不会后悔，只是在真正踏上那条道路前能有一晚悠闲，杜苍生也是很高兴。毕竟，他还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
　　天下有朝廷，有江湖，有平民，有权贵，有仕农工商，也有贼寇强盗，然而‘杜门’，却是超然其上的存在。‘杜门’是传说中的传说，传奇中的传奇。据说，‘杜门’历史悠久，门人不是大圣大贤，就是大慈大悲。历朝历代，凡战乱四起，或是异族入侵，或是民不聊生，杜门便会出现，就天下百姓于水火。然而杜门决不轻易出现，自天朝建立，近百年来，杜门都未曾出现过。
　　杜苍生，便是杜门中人，是长老们从年轻一辈中挑选出的杜门代表。当一个月前杜门令出，说杜门将有门人出师，入世历练之时，便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有人疑惑，天下如今太平无比，朝政法令也不算腐败严苛，为何杜门却要选派门人出山？明眼人便偷偷告诉说，如今的确是太平，可先帝英年早逝，皇帝才八岁大，外戚势力极大，陈太后垂帘，隐隐有前朝吕氏之兆。另外，勤王爷身为先皇幼弟，尊贵无比，若是小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登顶的多半是他。如今两方势同水火，一旦有什么意外，刀兵起，天下乱，西方异族虎视眈眈，天朝百姓就遭殃罗。因此，杜门才不得不派下门人，在一切意外出现前，制止天下大乱的可能。
　　而现在，新鲜出炉的杜门门人，刚刚在洛城外官道旁的一个茶寮里，喝完三大碗茶水，吃完五个白馒头。摸摸胀鼓鼓的肚子，杜苍生心满意足地叫来店家：“多少钱？”
　　三碗茶水三文钱，杜苍生摸摸腰间，零钱不知何时遗失了。只好从怀里掏出锦囊，解开，囊里一块玉，几锭纹银。杜苍生取出一锭，将其余重新封入锦囊，小心揣好，将银子递给店家。
　　“哟，这位少爷，如此大锭的银子，小人这小买卖怎找得起。”店家推辞。
　　“无妨，”杜苍生笑道：“我没零钱，就不用找了。”
　　店家却很老实，说：“能找多少算多少，做生意不能不厚道。”于是硬将一天的收入包了满满一布包，交到杜苍生手上，说：“都在这里了，小少爷，本应找您十九两九千九百九十七文，现只得三两三百七十一文，实在没有更多了。”
　　杜苍生将布包揣了，笑着告辞离开，心想，这天下百姓还真是厚道善良，连一个普通店家做小本生意也如此本分。师兄们还老跟他说，奸商奸商，无奸不商。下回见了，可得好好跟他们说说。
　　杜门刚刚下山的门人，十六岁的少年杜苍生，从茶寮离开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他觉得，天朝百姓真是诚实厚道，本分善良，自己选择的道路，确实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