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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秘伊尔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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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却不意味着解脱。
因为耳边一直叫声嘈杂——不是很多声音,却足以让她无法安眠。
那声音很软很轻也很紧很固执的从最最遥远的地方漂泊而来,不知休止地在耳边飞舞纠缠她脆弱的神经。让疲倦的她屡屡在沉入梦乡之时又被痛苦的拉回。
她想睡觉。
她好想睡觉。
她真的好想睡觉!
几经挣扎依旧摆脱不了那声音,她决然又仇恨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打算狠狠地揪出噪音源头,并以最凶残邪恶的方法终结掉他后再来寻回安宁又神圣的睡眠空间。
然,当熟悉的蓝色瞳眸撞进视野刺痛她的眼。她竟开始迷茫不解。
他们好像认识。她这样觉得,可是记忆里……没有。忘却倦意,困惑的眼紧锁蓝眸,直至灵光一闪,脑海中秋叶坠落般洋洋洒洒飞过记忆的碎片,碎片上满满全是他们的身影。
他们认识吗?可是记忆里面没有啊!
他们不认识?可是——她记得他!
两份记忆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她更加困惑。
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只剩下凝视她的冰蓝眼眸。满眼淡然,她却看出若有似无的担忧。
沉默,直到她试探性的开口。“呃、科、科拉特……?”
干哑的声音很难听也很突兀,但蓝眸的主人一定不觉得,因为冰蓝在那一瞬璀璨如朗夜星子。他的声音再度传出,沉稳、安定、坚韧。“是的。”
身体微微放松,她接受了有他的记忆。右手慵懒的覆盖在眼上,她的疲倦再次吞没意识。“我想睡觉。”
“是。”科拉特一点也不为吵醒了她出内疚或者不安,他已经做过万千次了。这是他的责任。“不过请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痛苦的呻吟在喉咙里潜伏了好一会儿,她才释放自己软弱无力的回答。
“梵·依哈娜娜。”
悄然的舒口气,满意的科拉特对她恭敬地弯下腰去。
“晚安,祭司大人。”
东方大陆西莱依的更东面,有一片方圆七百里的树林,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却少有人敢迈入其中——西莱依大陆的所有人都知道,它是一个诡异的地方:它不允许人类入内。进入林子的人不能幸免的只会有两种结果:失踪或者失忆。
这两个结果都不好玩,所以连最肆意的人,也不会在珍惜生命记忆的情况下贸然前往。
也因为这两个结果,人们给这树林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神秘伊尔卡。除去神秘两字的伊尔卡这个词,在古语中有两个意思:模糊神迹,以及恶魔的家。也正如这词语截然相反的两个意思一样,人们对它的态度也相反的可笑:畏惧,或者崇拜。
不过,畏惧或者崇拜并不重要。人们都不会轻易靠近它,才是最重要的。至少对生活林中的群体而言,是最重要的。
生活林中的群体,也就是那片大地的真正主人,是相传力量强大的可以和天抗衡的精灵。准确的说,是风、火、水、土四大精灵部落以及混血。他们又将这七百里分为了界限不分明的五块领地生活管理。虽说他们各自的性格及文化大有差异,却还是和和气气的共生在这片土地上,而且他们不约而同的酷爱自由,厌恶异类闯入伊尔卡干涉他们的生活。
但即使热爱和平承认彼此平等,他们还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纯种的地位永远高于混血。为了防止混血的强大,他们甚至定下了“混血能一起住在混血区内,却不能独立成为一个部落,不能拥有自己的部落长来保护引领人民。”和“混血不能有一官半职”的法律规矩。
原因很简单:血液给他们带来耻辱的同时,也带来了令其他四族恐惧的强大的各式各样的异能。——面对一个骤然崛起的强大群体,连最最英明神武的君王也会犹豫无措,更何况是四个观念、性格皆有差异的精灵王呢?
于是压迫或者屈从,只有这两个选择。而前者永远比后者简单,于是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一切都很“正常”。
不过伟大的神明是极喜欢开玩笑的。他在建立了一个事实以后,又喜欢让某些不可能的事情在可能与可能的缝隙里生长成熟,而且,他还欢喜地给了它一个美丽的名字——奇迹,让它受到其他臣民的膜拜。
自然,出于神之手的神秘伊尔卡也不例外,在混血甚至纯种的心里,他们都崇敬着他们的奇迹甚于部落长,虽然他们的奇迹是只混血。
是一只名叫梵·依哈娜娜的风火混血精灵。
阳光穿透白色的薄窗纱,落在水绿的桌上,把精致美丽的粉色花瓶渲染得更加雅致。风弄白纱,吹开的栀子花,让花香弥漫在这小小的房间。
距离方桌不远的阳光里,科拉特坐在靠背椅子上,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关于治疗的书籍。浅慢的呼吸自另一边的床铺上传来,却不曾影响他的阅读。
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直到脑海里突然闪过的话,他才不觉磕上手中的书,担忧的眼同时探向梵沉睡的脸。
精灵有强大的力量,能左右周围的所有物品。但却不是完美:他们能硬生生的吞噬他人的记忆,却不能改变。能把所有的都毁灭,能够修复却不能创造。而原因,仅仅是没有梦的能力。太明白这个特性,所以当异能为梦的梵出现时造成的轩然大波,在他看来是正常。
然后精灵们海水样涌过来,求梦、求梦、求梦……因为是唯一,她不能拒绝不能喘息。于是,一天、一月、一年地延续。她自年幼求梦,收集梦种,分发给各族的族人,已经好多年了。
“用异能好吗?”她一百七十五岁的某天,和他在斜阳底下漫步,漂亮的影子被拉的老长老长。树叶在树上欢笑,声音窃窃,她也模仿地伏在他耳根这样窃窃,提出这答案颇为有争议的问题。
他应该说不好的。可她期待称赞的眼神,竟让他心里微微一咽,于是他开不了口,于是犹豫地笑笑,只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最近醒来,常常记不清自己是谁。”她很担忧。“科拉特,我不怕忘记自己,但是我怕我会忘记你。”
喉头一颤,刹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久以后快到家了,他才回答。“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我一定会叫醒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成年了,第二年成为祭司,他则成为她的护卫兼书记官,然后她继续造梦,收集梦种,他则帮助分发梦种并尽可能地在最短的时间里叫醒她。
他不能欺骗自己了:大量的使用异能,她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不是好事情,他想她也知道的,可她造梦的次数还是在增加中。他低眸沉思,即使她是他的祭司大人,他也必须找她谈谈了……
窗户外面的风太温柔,如果不是花儿绽开了微笑,谁能察觉到。
“祭司大人还没有醒吗?”
“书记官。祭司大人……”
“梦种……”
刚走出卧室,火族和火族受命而来的使者便群涌上来。急切关心的口气仿佛他和祭司是情同手足的朋友,任何心软的精灵都无法拒绝回答。然这个谁,定不包括洞悉一切的科拉特,他只睹眼说话的人群,把烦闹的他们冻成冰块。脚步没停,他淡然地走开。
不过一个杂种而已,居然敢这么倨傲!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身后人的心里话,不断地传入科拉特的耳中,可惜本人不知道,而知道的人也不加理会,只基于义务在拐弯处停脚,冷淡的声音袭向依旧无措的使者们。“明天,你们就能回去复命了。”如果不说清楚,难免不会有人在梵的卧室门口站岗一夜。
“谢谢护卫大人告知。”恭敬的回答在那些心里话以后出现,刺耳异常,却无人在意。
黑暗里,雕刻精美的木门轻轻地被打开。门口的身影顿在那儿,犹豫了半天都不再有动静。床上被这许微声音惊醒的科拉特,也屏住呼吸没有吭声。
敢在大半夜闯入科拉特卧室的,除了梵以外没有第二人选。这是祭司神殿公开的秘密。神殿的侍从们都知道,虽然开始有些微词,但日子一久,知道他们之间有说不清的关系却没有不明不白后,倒也挺是谅解的不言语什么。
曾经也有人在私下对科拉特说过那样对祭司大人的名誉不好。科拉特便回道,每个地方都有秘密,不能保守秘密就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很坦然、自若,一看就知道他心中无愧。
其实,他们说的,科拉特比谁都明白。只是事情是不能说尽的,凡事,总还是有点保留的好。
“科拉特?”轻微的呼唤,很软弱的飘荡在空气里。
终于出声了。科拉特松口气地坐起来,同时低低应声。“梵,你醒了。”记得以前有一阵子,她站在门口许久时间却不喊等待呼唤的他,只是呆呆地朝黑漆漆的屋里看着。他不知道她在那个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叫他。但他清楚他厌恶那时候忐忑不安的感觉。
没有点灯,科拉特在黑暗中也能依稀辨认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往床铺。接住伸来的手,把她拉上床,他往边边挪了挪。手有些冰凉,他将被子往她身上裹了裹。
“我睡了多久?”和以前很多次一样的问题。
感觉到梵说话的时候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蜷缩了下,可爱的习惯。他为此微微勾起唇角。“三个月。”
好一会儿连他都快要怀疑她是不是又睡着了的时候,她低低“哦”了一声。
沉默再次笼罩了两人。直到他问“还想睡?”,她小声音回答“是。”
“那就继续睡吧。”科拉特把她搂在怀抱里,“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叫醒你的。”
没有迤俪的风景或者情欲的旋涡,他们都不再过多的言语,只平静地相拥偎依温暖彼此一样恐慌和畏惧失忆的心。
良久良久以后,在以为他睡熟的时候,她微小的哽咽哭泣声,终于飘逸出来。
“科拉特……我真的不想忘记你。”
他微微抱紧她,却未从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