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云里梦

3、魔镜·国王

　　这是我在这个皇宫里看到的第几次落雪？第二次？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十年前下过的雪，我已经忘记了，也许应该叫小丑去帮我查一下书记官的纪录。

　　我只记得，这是十年来的第一次下雪。

　　十年前的同样一个下雪的早春，我美艳绝伦的王妃第一次踏入我的国家，走进我的宫殿，住进我的鸟笼。

　　这里的冬天很冷，而且是那种阴湿透骨的寒冷——气温似乎不低，却总是淫雨绵绵；湿度虽然很大，却总是不下雪，经年累月的不见雪的踪迹。

　　但是在今年这个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就要到来的时候，却开始下起了雪——一场迟到了十年的雪。

　　听外面的人说，春天的雪是苦的，我没有尝试过，或许呆会儿可以让我的小丑为我实验一下。

　　早晨的时候，其实天色还是比较明亮的，我猜想或许应该是个晴天，但是雪还是稀稀落落地开始下了起来，并且要此刻都没有想停下来的迹象。

　　在我的御花园里，我可爱的侍女和勤奋的大臣们正在狼狈不堪地诅咒着我的小丑。而一如往常，我的小丑依旧肆无忌惮地捉弄着那些路过御花园的可怜虫们。

　　这是每天必须的游戏，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偶尔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允许小丑将我当成游戏的对象，朝大家开一两个善意的玩笑，但更多的，我喜欢看着他们游戏。

　　我的妻子这个国家的王妃，比起欣赏这些有趣但事实上已经令我厌烦的游戏，她似乎更喜欢自己动手去设计一些更加有趣新奇的游戏。譬如说，在我用餐的时候，让餐桌上方的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间坠落下来；在我骑马的时候，让原本听话乖巧的马儿突然狂性大发暴跳如雷；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掺有慢性毒药的安眠药取代我常用的安眠药……

　　这些有趣的游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夺取我的性命，反而让我对这些刺激有趣的游戏更加期待——虽然，从始至终，我或者我的大臣们，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游戏的设计者，是我的妻子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新奇的游戏吸引我的地方，就在于，这场游戏的赌注够大：我的国家、我的权利、我的生命；当然，如果她输了，或者当她的游戏不能再一如既往地吸引我的注意力，亦或者我的大臣掌握了她设计游戏的证据，那么，付出同等代价的，将是我美艳绝伦的王妃，即使十年之后的她早已青春不再，却依然是这个国家里最美丽的女人。

　　她将成为我的海伦。一个美丽而恶毒、只要靠近就能让人忘记呼吸的女人。

　　那么今天，她会为我准备什么游戏呢？每天只要考虑并且期待这个问题，就耗费了我无穷尽的精力。

　　早餐已过，十年来，我和我的王妃总是在同一时间起床，然后从各自的寝宫出发，到同一间餐厅用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记得今天的早餐里有洋葱——这可是个好东西，我的王妃不喜欢它，这份挑食的恶果使她患上了令人厌恶的关节炎，每个冬天的晚上都必须用红酒擦拭关节到红肿才能睡觉，事实上，如果她能用洋葱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早餐过后，我们照例去议政厅听取大臣们的例行报告——一个星期前的这个时候，议政大厅的一根圆柱突然倒了下来，压倒了两名和蔼可亲的大臣，而先一步离开的我，只是被扬起的灰尘呛着咳嗽了两声。

　　这座王宫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位国王督造的，在我从我的父王手中接过大门钥匙时，它已经存在了超过两百年，似乎是到了终老的时候了。

　　议政过后，便是我们分开活动的时间，这个时候，我总是习惯坐在王宫的花园里，欣赏我的小丑给我带来的欢乐，而我美丽的王妃，更多的时候，总是喜欢呆在花园那头的日光室里，隔着窗户观赏花园的美景。

　　今天，小丑给我带来的游戏实在无聊了些，我于是更加期待我的王妃我那个不甘寂寞的妻子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一如我即将给她带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王妃比我更加热衷于游戏，虽然她只喜欢唯一的一个游戏。

　　那个游戏的名字叫做篡位，虽然我更喜欢“谋杀”这个词。

　　当我的小丑不小心解开着一群饥饿的狼犬的皮带，放纵它们在我的御花园撒腿狂奔，追逐并且驱赶每一个企图进入进入的女仆或大臣——这个游戏平常我们只在每个月的月末才玩上一两次，尤其是夏天的时候，纵容那些凶恶的宠物去撕咬女仆单薄的裙装，别有一番乐趣。只是这次、在这个十年来第一次下雪的御花园中，我确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玩耍这个充满恶毒卑劣但的确非常有趣的游戏了。

　　是的，这是我的最末次游戏，因为，我的王妃精心为我准备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我可怜的小丑那张惊慌的、贪婪的、但却又恶毒的脸映入我的眼帘，并且几乎放大到模糊的程度。他贴着我的心脏的手，紧紧地抓着一把匕首镶着黄金和蓝宝石的柄。

　　除了一群疯狗，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国王已经被死神接走了。

　　我的王妃站在日光室的门口对着我微笑，她很快就会收到我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个有趣的游戏。

　　最后的最后，我想我很快就会在地狱里重新迎娶我美艳绝伦的海伦，一如十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