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尽》云婳

1、石含松

　　绵绵的小雨下了好几日，把原本喧嚣的洛阳城变得略显阴沉。皇城内时而有几对士兵押运着一车车东西出城，去向汴梁。上东和建春两个横街之间，小贩依旧在檐角的水帘下叫卖，偶尔几只躲雨的鸟儿从不远处皇城那灰冷的城墙里飞出 ，落在路边小贩叫卖的瓜果上，颇有兴趣的啄弄。卖瓜人便是一声怪叫，怒不可遏地用正拿在手中挡雨的草帽狠狠地向瓜果上的鸟儿挥去。顿时，原本稍稍安静 的街上炸开了锅。鸟鸣声、咒骂声、起哄声。才让我觉得洛阳有了些原本应有的都城的热闹味道。

　　即使父皇搬走皇城内所有的东西，洛阳的繁华也不会被带走吧。这几日我常这样想。毕竟洛阳是我难以割舍的地方，或者说，我是难以割舍洛阳城里那悠长婉转的琴声。

　　顺着小贩的方向走上不久，隐隐可以听见前面落月楼里娇笑、吟诗，阴霾下 所剩无几的繁华之声。我止步在落月楼下阴沉的影子里。那弹琴的女子就坐在绵长的阴影中，清瘦的身子快要伏在古琴之上。音符从她细长的指尖下流出。这是不属于洛阳的曲子，平寂而清冷的弦音，掩盖了洛阳的喧嚣。每当我听见，仿佛就从所有的金戈铁马、战火烽烟里远走，也见不到那些歌舞升平，车水马龙。我只看得见眼前这总是一身青衣的女子，古琴的主人，缥缈得让人不敢有任何妄想 。但一曲尽时，看她起身抱琴的蹒跚，脱俗的气质顿时与这楚楚可怜的柔弱交融 ，让人看不真切。而人，好奇的总是那些看不清的一切。

　　每当和着琴声闭眼，那幅画面总会随着那绕梁的弦音儿来，萦绕在我脑中。那堵被瑟瑟寒风吹得千疮百孔的幽州城墙。那匹父亲抱着我骑的黑色战马。还有 ，那个远处那为我父亲送行的白衣女子。也是用细长的手指，在金戈铁马前弹绕梁三日的曲子，她坐在被雪染的有些寞落的枯树下，城外的呐喊、杀声，被他手 下的七根琴弦化为乌有。却听“铛——”的一声，曲子终了，而那伏羲古琴再也受不住那满天的烽火。弦断，只剩琴上的处处断纹还震荡出点点余音。只听女人说一声：“敬瑭，保重。”变在不愿抬起头来。父亲深深地望她一眼，便再回头 ，带着我策马飞奔。我从马背上远远望去，那女子身下的积雪上滴下点点水痕，是树上的积雪融了吧，年幼的我想到。父亲带我出了城门，后来进了契丹大营。再后来到了洛阳，父亲做了当朝后晋高祖石敬瑭。却不知为何，除了城门之后的事情，我怎么也记不真切了。

　　或许根本没有那段过去，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吧。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争眼望去，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没有抚琴，空洞的有些迷离的眼睛直视着 前方。消瘦而清冷的脸给我一种动容，却又不敢亵玩的感觉。我走近两步，对她微笑。

　　“姑娘，是我，近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听到姑娘琴声了。”

　　她并不回答，站起身子，微微吃力的抱起古琴，转身顺着房墙摸索着穿过屋 檐下的滴水。

　　“我心在洛阳，我要等的那个人还没到来，我又怎么离去。公子回洛阳寻我便是。”

　　“如若那人来了，又当如何寻你？”

　　她微微一笑，不再回答，缓缓朝街转角走去。

　　“姑娘是否从幽州来？”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想到那个回忆，想到以后或许不再见，我又追上前去，想要问个清楚。正要上前，却看见路边，站着那个让我讨厌的男子正看着我。

　　“少主，宫内一切已搭理完毕，主公在宫内等您回去，就马上移驾汴梁城。” 男子近身后对我耳语。他身高七尺，一身黑衣包裹着他整个瘦高的身子，只露出张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很是妖异的脸。他就是父王的贴身侍卫，也是父王最相信的臣子幽廉，一个阴暗的让人害怕的男子。我虽然对他很是厌烦，但总会因为他诡异的气质感到害怕。

　　再转过头，弹琴的女子已然不在。哎。我在心里长叹一声。

　　看着阴沉却坚定的眼神，我放弃了去寻找她的念头。冷哼一声，随他去见父王。

　　终究，还是没能在这个城市久留。这仿佛是我的宿命。或许真正舍不得的，是城内婉转的琴声吧，抑或是那个女子，或者是心里对那段回忆的疑惑。终于还是要去那个歌台暖响的汴梁宫内。那个从未去过却让我感到凄冷的汴洲城。

　　我转身，向已经搬得空空如野了的皇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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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几章。。是按男女主角一人一章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