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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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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还是如往日一样的柔和而美丽,夜影用手背微微挡去那耀眼的阳光,身体依然软软地靠在床榻上,不想移动半份。
原来,已经是早晨了吗?
原来,那样近乎于绝望的黑暗,也终究会过去吗?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帮助自己度过了昨夜半疯狂的境地?夜影自己都有些晕眩,思绪混混沌沌,却又不想去触碰。
晨风抚动窗前的白纱,晨辉挥洒在那一抹静立着的身影上。恭敬、肃穆,仿佛一尊塑像,又好似一幅剪影。
“拉瓦。”夜影微微撑起身子,秀发仍然凌乱地倾泻在雪白的被褥上,自由一股慵懒的风情。
“王妃陛下,您醒了?”听到夜影的声音,拉瓦沉稳地转身,目光一如既往地淡漠与恭敬,微微前倾行礼,小心地低垂着眼睑,随即恪守本分地侍立一旁。
夜影扫视了一眼拉瓦隐藏得极好的眼神,没有多言,随手披了一件外袍,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那冷冽的触感让她不由一颤,却也立刻让她恢复了冷静。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干净,寝宫里洋溢着一股舒爽的花香,夜影的眼光落在房间里一束新鲜的百合上。是艾莲娜的勤快?还是拉瓦的细心?
百合的香气掩盖了这里曾经有过的疯狂和绝望,但是夜影却能够清晰地记得她自己歇斯底里的笑声和哭声。
就在昨夜,那没有月光与星辰的夜晚,在这个空旷而奢华的寝宫里回荡。
她知道是拉瓦的拥抱陪伴她度过了那一段绝望与无助,那冰冷的黑夜里仅存的温暖,让她几乎陷入疯狂的思绪渐渐宁静,把濒临崩溃的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而之后的记忆只是一片空白,她已然不记得,也不想再去探究。
他引领她渡过了绝望的河,这就足够了。
“王妃需要早餐吗?属下还有些事情需要禀报。”
“你先说吧,我不饿。”夜影没有回头,自顾着整理有丝凌乱的秀发。
“王妃陛下还记得离宫的那位酒商吗?”拉瓦静立在离夜影五步远的身后,语调刻板而稳重。
夜影轻轻点了点头,这个酒商一度成为她的心腹大患,她怎么可能不记得。知道拉瓦还有下文,夜影并没有搭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因心存疑惑而再次探访了离宫所在的那座小镇。妄为之处还请陛下责罚。”
夜影轻叹一声,语气却毫不在意:“既然你都这么做了,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怪罪你什么。”她知道拉瓦的一切所为都不可能对她不利,“你发现了什么?”
“酒商的邻居说就在酒商被杀前几日,他还兴致勃勃地准备搬家,还告诉邻居有个年轻的贵族曾经给他一大袋子黄金,作为代价要求他永远离开那个小镇。”拉瓦面无表情地报告着他探访到的情况,内心却有些忐忑,他知道这让他们忽略已久的真实也许会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尤其对于情绪还非常不稳定的夜影来说。但是他却不能不说出这一切,因为,他不能在容许这一切将错就错下去。
果然,夜影原本悠然梳头的手颤抖了一下,木质的梳子插在秀发里,久久没有移动。
“看样子,赛那沙真是有着无比忠诚的手下。”良久,夜影终于开口,语气轻柔中带着些许讽刺,梳头的姿势却优雅不改当初,“就跟赫连一样。”
放下木梳,夜影施施然地转身,秀发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看着拉瓦的时侯,扬起一抹娇媚的微笑:“真是很有意思的故事呢。”
饶有兴趣的口吻仿佛在聆听一个跟她完全没有关系的传说,一个精彩绝伦、又摄人心魂的传说。
拉瓦的忐忑转变为疑惑和担忧。震惊、痛苦、无法置信,夜影的种种反应他都已经设想,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是如此的镇定自若,悠然自得。
这反倒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王妃?您……”
“拉瓦。”夜影打断了拉瓦的话语,“你告诉我这些,想说明什么呢?想让我知道,这是一个可笑的误会?一场没有意义的争斗?让我知道我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可以一笔勾销地全部抹杀吗?”
夜影的眼神犀利而冷然,全然没有了昨夜的迷离和涣散,仿佛又回复了她一贯的运筹帷幄。
“陛下,现在知道还不晚,一切还能够挽回。”
“哦?是吗?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夜影站起身子,冷冷第注视着拉瓦,“一切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回复到原点吗?”
“这是您的希望,也是将军的希望。”拉瓦猛然抬头,语气里有着一份急切和期待。
“如果一切都能如同‘希望’而发展,那这个世界未免就太仁慈了。”夜影径自走过拉瓦的身侧,双手抵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与云彩,“我的命运早已经注定,在误会发生的那一刻,再也无法改变。知道与不知道,什么时侯知道,对我而言,都一样了。”
拉瓦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知道,她说的没有错。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欺骗自己说没有发生过;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永远不能收回的一样。
人们总喜欢为仅存的希望而战,但是往往直到最后才发现,这希望,也不过是自己杜撰出来的镜花水月,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弃而已。
“但是,我还有必须做的事情。所以,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都是亚述的摄政王妃。”夜影高傲的语气换回了拉瓦的沉思,她终于又恢复了曾经的雍容。
因为只有当太阳真正升起的那一霎那,月光才会从天空隐没。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将军的军队离王都就算是最保守的估计也只有三天了。站在王庭上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军队到达王都的那一天,就是亚述变天的那一刻。
贵族们纷纷为自己寻找后路,有人赶着转移大部分的财富,有人想方设法想要和图库尔蒂尼努尔塔将军扯上点什么关系。
应该是人心涣散的城市,却并没有见到民众的逃往和混乱,与贵族的狼狈不堪相比,王都的民众们仍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治安也好,商贸也好,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朝会的间隙,夜影屏退所有的侍从,独自倚靠在最靠近街道的窗前,有些感慨地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朝代的更迭,注定了贵族的得势与失势,所以他们慌乱,所以他们恐惧,所以他们奔走相告,想要维护自己仅剩的希望。
朝代的更迭,却无损于民众们的生活,他们依旧睡觉,依旧醒来,依旧上交税赋,而这些税赋交给谁,对他们而来,又有什么区别?
即使是在21世纪,那些商人,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夜破产,而真正享受着平凡快乐的,却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工作者。
但是即便明白这个道理,人们却依然费尽心机往上爬,“人往高出走?”也许吧,至少,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她没有兴趣去破坏他们安宁的生活,既然知道不可能守得住王都,又何必再费事费力地征兵,逼迫那些普通的民众上战场呢?
在她的能力范围,她希望能够让塞纳沙得到一个安定而富裕的国家。
至少不希望在他继位之后,还有面对内忧外患并存的局面。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也是她唯一能够补偿的。
他一直以来都信任她,都期望保护她;而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背弃了那份信任。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不信任,她也自觉没有资格再站在他的身边。
三天吗?哪怕只有三天,她还是王妃,她还有能够也只有她能做的事情。
当夜影重新回到宫殿的时候,早已经隐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只剩下高傲与尊贵,让即使是恐惧忐忑的贵族们渐渐地安下心来。
即使是在注定失败的此刻,她的脸上安详雍容,仿佛没有意思的惊恐没有意思的不安,没有任何的哀怨和责备,似乎是意料之中,让所有的人猜测不透。
她的着装和佩饰无懈可击,胸前闪耀的蓝宝石依旧那样的深邃而妖艳,魅惑了所有人的双目。如果不是因为谢尔卡的早逝,她一定是众望所归的王妃。不,即便是谢尔卡早逝,作为王妃的她仍然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同。
无论是否愿意拥立她位王,她的功绩,在内忧外患的时刻稳定住的国内局势,无人能否认。
夜影扫过底下恭立着的贵族们,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还有多少机会能够继续站在这个宫殿里呢?
这些贵族中,已经有很多人消失和失踪了,剩下的,夜影能够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们的派系,即便在这之前他们竭力隐瞒他们所认定的“王”。不着痕迹地,夜影在短短数日间让他们掌握了国内大部分的实权。她知道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她的极限,过短的时间里,她实在无法再安排更多的事宜。但是即便是这样,也能让塞纳沙继位之后,轻松一些吧。
至少,他的亲信,已经有许多进入了真正的权利实体了。
而那些反对他,以及她无法控制的人,则一个个被排除在外。
三天过去后,她也能够真正无牵无挂地消失在这个宫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