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柠檬二踢脚

49、49 情绪（4）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季彦带着小莘去医院送秦风和梨梨最后一程。
　　医院这种地方，本就是死气沉沉，寂静的让人心里发颤，偶尔传出的哭喊声更是叫人觉得有种惧意。小莘小时候身体不好，中学之前几乎是常驻在医院里，不过她也并不是特别排斥医院这个地方，但这些年历经了家人朋友的离去，对于这个充斥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她实在是很不喜悦。
　　两个人才刚到医院，就在大厅遇上了匆匆赶过来的秦风的家人，那是一个身材玲珑小巧的女孩子，她站在大厅里，不停询问着，眼角挂着泪珠。听到她言语中带着秦风的名字，小莘过去问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女孩子竟然是秦风的堂妹，在天津念大学，接到家里的通知，就连夜跑了过来，可现在家人电话都打不通了。
　　其实在大厅旁边的走廊那边就有专门等待着家属过来的警.察和几个家属，季彦和小莘带着她一起过去走廊那边，远远的看到了警.察叔叔和自己的家人，秦风的堂妹就连忙跑了过去，不知道家里人说了什么，秦风堂妹靠在墙边捂着脸大哭起来。
　　季彦和小莘走的慢了一些，就落在了后面，看到这样的情形，小莘顿住了脚步，背过身子，仰起头看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灯光在她的眼睛里闪闪烁烁，季彦伸出手拥住她的肩，轻声安慰，“好了，莘莘，过一会儿维西来了还需要你安慰，你自己倒是先这样了，她怎么办？对不对？”
　　小莘瞪眼看着走廊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眨了两下眼，转头看着季彦，表情平静，“恩，我能控制得住。”
　　季彦轻轻一叹，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无声安慰着。
　　就在此时，季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松开小莘的肩去接电话，不知道电话里讲了些什么，他脸色微变，紧皱着眉头，神色中透出了些许的烦躁。挂断电话，他依旧是紧皱着眉，看了小莘一眼，他声音低沉的厉害，“莘莘，我的舅舅，云帆的父亲，现在情况不太好，我也赶过去看看，你自己在这里等维西过来可以吗？”
　　辛小莘脸色白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才转身向几步之遥的家属和警.察叔叔待的地方走过去。
　　因为离的比较近，秦风的家人昨夜就已经赶过来了，现在已经过了最悲痛的时刻，情绪也开始渐渐缓和了，可是他们的脸上还是无一例外的挂着悲伤，小莘走近他们，就觉得鼻间又开始发酸。她强忍着难受跟秦风的家人和警.察叔叔表明了自己身份来历，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待着。
　　赵黎黎家因为离的比较远，家人还都没有赶到，小莘不敢去看他们的遗体，想通知一下穆云帆，又想起刚刚季彦走之前说穆云帆的父亲情况也不太好，于是作罢。不过，总归是好朋友一场，黎黎又是开山怪家的社员，她作为社长，以亲人朋友的身份在这里送她最后一程，这大概是她唯一可以做到的了。
　　临近中午，维西和赵黎黎的家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了医院，维西整个人显得有点魂不守舍，她走路都是歪歪斜斜，小莘上前去扶住她，还没开口安慰她，坐在一旁的秦风的妈妈就突然一把抓住了维西的手，痛哭道：“小艺啊，小风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维西原本就憋着满腔的情绪，听到秦风妈妈这么说，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和秦风妈妈抱头痛哭起来。
　　小莘站在一旁，单是看着他们这样，心里就已经难受的不想说话了，她不敢想象如果昨晚去送秦风的人是季彦，她现在会怎么样，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人总是在经历了生死离别的时候，才会猛然间产生一种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的冲动，然而也总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渐渐的消磨掉这种冲动，直到再次遇到冲击，再次下定决心。
　　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这些痛哭的亲友们，辛小莘突然急切的想要见到季彦，想要抱抱他，想要待在他身边，一刻都不要分开。

　　经过了一夜，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两个人的伤检报告也已经出来了，事故的性质也调查的差不多了，是大货车司机连续开车近十个小时后疲劳驾驶，在昏昏沉沉之际撞上了正转过街口的出租车……
　　天灾人祸不可避免，维西和秦风赵黎黎的家属们都哭到了几乎虚脱。
　　小莘默默的陪在他们身边，偶尔给季彦发一条信息，他那边的情况大概还没有这边理想，小莘发过去的信息，他没有一条回复。
　　快到晚上的时候，季彦才终于打了电话过来，他那边似乎很乱，有争吵声有哭泣声，还有不知道谁在大声的谩骂，就在这样嘈乱的背景音中，他的声音也没有往日的清朗，带着些沙哑和疲惫，还刻意的压得低了一些。
　　“你那边怎么样了？还好吧？”季彦问道。
　　小莘起身走到一边接电话，由于医院里比较安静，她也不能用太大的声音，只能勉勉强强的让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好。你呢，舅舅怎么样了？”
　　季彦微微沉默了一下，“他走了。”大概是一天之内，经历了多次的生死相别，他的声音已经近乎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麻木。
　　小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在沉默着，季彦就又说道：“莘莘，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过一会儿我过去接你。现在我这边还有点事情，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小莘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也没有多想季彦说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她回到维西身旁，默默的陪着她缓和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警.察蜀和黍秦风的家人以及赵黎黎的家人都先后离开了医院，维西倚在小莘肩头，早就没了眼泪，却是神情恍惚。
　　已经是晚上了，医院的走廊里此刻静悄悄的。
　　“西西。”辛小莘喉间有些发涩，她握着维西的手，轻声问道：“我们也走吧？”
　　维西的手指动了一下，直起身子，看向小莘，突然又落下泪来，“莘莘，我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啊，怎么才能醒啊，我好难过。”
　　小莘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睛因为维西的话而发热，顿了顿，她说道：“西西，我不想跟你说什么节哀的话，我也想秦风还好好的，可是我们总要接受天上突然的惊吓，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说着她突然笑了一下，“我现在在这里安慰着你，其实如果出事的季彦，我可能比你更想逃避，我可能，连医院都没有勇气过来。而我却还在这里安慰你。”
　　她的眼睛里迅速凝起了泪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是有不好的事情。西西，其实我在来上海之前，我爸妈离婚了，我弟弟的女朋友也死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出事情的，都是我身边的人……”
　　她的身子开始发抖，她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仰着头不让眼中的泪掉下来，“我真的很怕，很怕……下一个，就是他……”
　　他们经历了十年，才终于到了今天这样的关系，小莘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
　　维西紧紧的抿着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微微踉跄了一下，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她回身看着小莘，神色已经平静了：“谢谢你莘莘，陪了我这么久。我们走吧。”
　　辛小莘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手机，微笑了一下，一边拨着号，一边问道：“我给季彦说一声。你是住酒店，还是连夜回家？”
　　维西想了想，抬手抹了一把脸，“去酒店吧，不想回家，我想出去转转。”
　　“好。”小莘一边应着，电话接通了，却不是季彦，而是一个女声，小莘微微一怔，就说道：“我找季彦。”
　　那边的女声顿了顿，突然啊了一声，而声音却谈不上欢喜，倒像是刚刚哭过，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是莘莘姐姐吧？季彦表哥去给爷爷办住院手续了，过会儿我让他回给你？”
　　不知道怎么，辛小莘心里一松，她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陪着朋友去酒店了，你跟他说让他休息一下，他昨天都没睡……”
　　“哦好好好。”电话那边的女声连连应下了。
　　挂断电话，小莘抬头看着维西，“今晚小爷陪你！”
　　维西终于笑了一下，过来挽住小莘的胳膊，两个人出了医院。

　　却说季彦这边，先是穆云帆的父亲心肌梗抢救无效后去世，再是穆老爷子因为痛失爱子也悲痛欲绝地晕倒住了院。而赵黎黎的事情也总归是没有瞒住穆云帆——那样大的车祸，新闻上当天就做了详细报道，穆云帆想不知道都难。
　　一边是父亲一边女朋友，穆云帆几乎要吐出血来，他整个人就像被魂魄被抽离了一样，呆呆的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一言不发。穆家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也就只有季彦一个人还算冷静一些，而所有的事情便也压在了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间隙给小莘打了电话，转头却又开始忙碌，办理各种手续，出示各种证明，在医院的楼层之间匆忙奔波着，他的身体也终于感到了一丝不适。但转眼看到家里悲伤的悲伤，生病的生病，他也只是叹一口气，继续忍着。
　　终于等到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时间却已经又到了凌晨。
　　季彦这才又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要去接小莘的事情，连忙去摸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回到病房，就看到陪在穆老爷子病床前的穆明珠正在打着瞌睡。
　　他轻声叫醒了她，还没发问，穆明珠就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将一部手机递了过来，“莘莘姐刚刚来电话，说要陪朋友去住酒店了。”
　　季彦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穆老爷子，又轻声问道：“她有没有说哪间酒店？”
　　“没有。”穆明珠摇着头。
　　季彦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老爷子，“你先照顾一下外公，我去看看她。”
　　穆明珠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抬眼看着他，“对了，莘莘姐说让你休息一下，她说你从昨天就没睡过。”
　　季彦心头一暖，胃里也不觉得有那么难受了，他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