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回忆的毒》无言以爱

1、毒

　　华灯初上，城市里透露出疲惫的神色。正值下班高峰，公车里的人挤得如同大学时小吃一条街边的肉夹馍，薄薄一片面饼，中间劈开夹入里脊、鸡蛋和土豆。
　　林逸不得不庆幸自己上班的地方在公车起始站不远处，安静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倚着扶手，却还是避免不了身体的晃动。左右左，左右左。
　　眼界划过路边一幢幢建筑，一个个摊贩，一群群行人，一架架广告牌，一盏盏路灯。漫无目的地漂移，如同她的人，她的心。按部就班地承受机械般的运作，也不反抗，但却异常地累，累到每天回到出租的小屋只想倒头就睡。
　　三年前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现在想来都不得不佩服那个时候的孤勇。设想过无数的可能，但总觉得身体健全，读的书也不少，还能让自己饿死不成。只是今日，她终于明白，女人为自己编写过程时总充满不同的幻想，但对结局却是千篇一律专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踏实的老公，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组建成一个小而温暖的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晚窗口晕黄的灯光会让人心宁神怡。
　　唇瓣扯出一个不自在的笑容，包里那封粉红的请柬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午休回来，她平整的桌上多出来的东西突兀得莫名其妙，像是有感应一般，瞬间她就知道那来自何处。呼吸一窒，有意义么？鼻子暖暖的，塞住了一般。
　　愣了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从洗手间回来的同事李丽拍拍她的肩膀，才从那虚无的空间里回过神来。忐忑地坐下，伸出手还没碰到，肘撞上桌角，条件反射地起身缩手就打翻了已经冷却了的红茶，瞬时手忙脚乱。
　　“怎么了？”旁边传来善意的问候，她皱着眉挤出个笑容：“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待一切收拾妥当，那甜蜜的粉红的验证上也残留下一块污渍，怎么也擦不去。眼泪就掉得那么措不及防，啪嗒啪嗒，落在手背，温温的，湿湿的。
　　抽张纸巾，一一拭去，此时，除却自己再无别人关心，她是否快乐。顺手，也塞入手袋，不去招惹。但半个工作日，没有任何效率可言，需要碎掉的文件她复印了双份。还好失误不大，没造成多少损失。
　　突然一个紧急刹车，身子不受控制地撞上前排座位，手臂有些发痛，她揉了揉抬头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东倒西歪，像是麦田怪圈。有人抽气，有人忍不住咒骂，车厢里立刻哄闹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横穿马路，这样的事情每个城市里每天要发生多少起啊，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没有什么伤亡。
　　没多久，车子里又安静下来，继续走走停停，但下车的人总归是比上车的人要多，宽敞了不少。眼看离自己下车的站台不远了，林逸拿好手袋小心地朝门口挪去。
　　刚下车，一阵暖风就迎面扑来，车子喷出一尾气呼啸而去。街边的小贩热情地叫卖着，林逸回到屋子关上门才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安静的世界。只开了床头的小灯，靠在枕头上，颤颤地从包里又掏出那张请柬。深色的茶渍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碍眼，就像自己的存在。细长的手指犹豫了半天，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抽开了右侧的丝带。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小小的婚纱照，两人幸福地依偎着，连眼神都缱绻缠绵。银色的隶书字迹如行云流水，是他最喜欢的风格，甫大的名字刺痛双目：张行书，陈菲。
　　记忆一下子铺展开来，明丽的笑容，相知相许的幸福，山盟海誓的最初。
　　大二的林逸天真活泼，最喜欢在图书馆里乱转，右手食指沿着一排书脊，这侧拉到那侧，目光随之所至，寻觅着内心的和鸣。满室书香，偶尔从窗外泻下的阳光，安静地脚步声，那都是一种满足和幸福。
　　最早的遇见便是在那样寂静的一个午后，林逸站定在一本小说面前，慢慢地抽出。对面正好也有人抽出了那本书，四目相接，错愕地在几秒种后将视线和注意力调开，才发现鼻尖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隔着书架，对方的身形轻易可察，挺拔修长。
　　有些不解地慌乱，林逸捧着书匆匆往外走，越过那排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又调了过去，却又对上，尴尬异常，逃似离开。哪知，排队办借阅手续时，他正好就在前面。鼻息间有清爽的肥皂味传来，火红就烧透了两颊，头一直都没敢抬。似是小说和电影里的浪漫桥段，可不得不承认，他们那个时候是真的有缘。偌大的校园，每天都能碰上两三次，慢慢地倒也成了点头之交。眼神接触，头略一点，便是彼此最有默契的招呼方式。
　　不久后的一个同学生日聚会，林逸被邀在列，到了之后发现对方也在，这才算正式认识，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张行书。至少，林逸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的，有点儒气。
　　接下来发展得顺理成章，多人行变几人行，再到最后的双人行，亦步亦趋。有时甜蜜，有时也争吵，但他们依旧牵着彼此的手，让林逸几乎要以为他们这辈子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