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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伊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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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是士兵口中“得宠”的侧室夫人吗?
梅艳在看到伊瑟的时候,这样的疑惑不由得涌上心头。
重新踏上孟菲斯的土地,来不及感受熟悉的风,熟悉的水,熟悉的阳光,那样理所当然的一切让她怀念,又让她排斥。明明还是干燥又柔软的黄沙,却让她害怕再在上面留下脚印。
重新回到拉姆瑟斯豪华的府邸,却不像以往那样在他的身边从正门进入,年轻的士兵焦急又不耐烦地带着她从边门进入后直接来到这间充满了血腥味的和死亡气息的房间。
来来往往的,尽是一些陌生的女官,让梅艳一时间无法找到曾经的熟人。
这真是她习惯了的府邸吗?
一时间,梅艳觉得,对于这个如此理所当然的问题,竟然都已经无法回答。
府邸的格局似乎没有变,一路进来,有水池的地方依然是清澈的一汪活水,有花草的地方仍旧是一丛茂盛鲜花,有廊柱的地方那坚硬巨石也依然坚守岗位傲视着时间的流逝。
一切的一切,仿佛没有经过时间的洗礼,春华秋韵,日出日落,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为什么面对如此熟悉的景物,竟然已经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份契合,仿佛那理所当然的存在感和归属感,早已经消失。
对于这一个府邸,她只是一个过客,永远不再是其中的一员,无论它多么的豪华,多么的舒适。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世事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改变么?
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却永远不会明白,改变的就是这个府邸,是自己的心境,还是这个时代。
暗暗批评了自己走神的思绪,梅艳正色看着躺在床榻上陷入昏迷的女子。不管有怎样的苦涩和遗憾,她此刻都必须扮演一个称职的医生。助产士和其他任何医种的不同,在于助产士手中掌握的是两个生命,以及一个家族的希望。
但是这个女子,真的背负着亲人的希望和期待吗?
她曾经在作为医学院的必修课,她也曾经在妇产科实习过,这也许是整个医院最嘈杂也最幸福的地方,新生婴儿的啼哭,男人焦急的踱步,产妇痛苦却坚强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才真正演绎了一曲生命的赞歌,以及,家庭的幸福。
因为有期待,所以才有希望。
但是在这里,梅艳却只看到垂死的产妇,看不到所谓的“家庭”。周围慌乱的女官,来来去去,拿走一条条被鲜血染红了的白布。但是她们的眼神里,没有焦急,没有关心,她们的恐惧,不是因为垂死的婴儿和产妇,而是因为自身会不会受到惩罚。
从她来到这里,她没有看到拉姆瑟斯露过脸。
自己的妻子难产,自己的孩子生死未卜,作为丈夫和父亲,这样的置身事外,让梅艳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对自己的亲人冷漠至此?
即使他胸怀天下,难道就抽不出丝毫的时间关注自己的妻子?
一时间,梅艳忘记去思索心里不断翻涌着的酸楚,只是为床榻上的女子感到深深的悲哀。
这个房间金碧辉煌,所有的器皿都是最昂贵的金银,名贵的珠宝随意散落在桌上。但是对于一个正与死神搏斗的女人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多的侍从和女官围绕在身边,但是对于一个努力迎接新生命的女人来说,他们无法带来丝毫的安心和温暖。
新生儿的诞生,如果没有父母的祝福,那这新生是怎样的遗憾?
即便能够享受如此的奢华,和侍从们恭敬的服侍,但是她真的时拉姆瑟斯最得宠的侧室吗?
她应该庆幸吗?庆幸拉姆瑟斯并没有投入过多的心力在其他的女人身上?
此时她只感到愤怒,感到讽刺。
是的,她是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陷落在那一份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的柔情中,没有自欺欺人让自己堕落到这样可悲的境地。
至少,她还保有一份独立而理智的思绪,一份冷静而自持的自尊。
当初的离开,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呢?
“帮我准备热水,还有把这些刀具在火焰上烤一下。”梅艳冷静地把手中的器械递给身边的侍从。虽然希望不会用到这些器械,但是还是习惯性地做必要的准备
“小姐?您?”侍从一惊,明显迷惑于梅艳突然的冷静和自信,“夫人——”
“不会有事的。”梅艳暗暗说道,似乎是让侍从安心,也似乎是对自己的要求。
与其寄希望于男人不切实际的守护,还是让女人自己努力地生存下去吧。她是梅艳,一个骄傲而独立的医生,她一定能够用自己的双手,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伊瑟夫人?”梅艳握着伊瑟冰冷却沾满汗水的手,心痛地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和她空洞中带着绝望的眼眸。
“你是?”伊瑟夫人挣扎着开口,眼前陌生的女子带给她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希望,希望?还有可能吗?
“相信我,一定没事的。”梅艳微笑,竭力把手中的温度传递给她。
“请……救救我的孩子…… ”梅艳的手指,干燥而温暖,修长而柔软的手指对于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了许久许久的伊瑟夫人而言,就仿佛是浪间的一段浮木,让她无法放手。
“请相信我。”梅艳温柔一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希望能够借此传递一些力量。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无论你是……谁……”伊瑟夫人像是安心了许多,断断续续地低喃着,随即陷入了昏睡。
“喂!你不可以睡着……”梅艳见碎月再次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一边轻轻地推着毫无反映的女子,一边不由得焦急起来。昏迷对于产妇来说是最危险的状态,即便她方才信誓旦旦地对碎月沉默她一定会没事,但是这只是让她恢复信心。在经历了三天的难产,又缺乏一切必要设施的情况下,她真的无法确定自己能够确保她们母子的平安。
“该死的拉姆瑟斯!你这个混蛋!”梅艳决定把这一切混乱和这生命垂危的两人归结到始作俑者拉姆瑟斯身上。
在探知伊瑟仍然平稳的心跳之后,梅艳稍稍放心。至少现在她还活者,而胎动也相当正常――但是,更大的挑战还在之后。
“该死的!羊水已经破了,这样下去孩子迟早会窒息而亡。”不知不觉中,梅艳自己都惊讶自己竟然会骂人。
但是看着床上那昏睡着的满脸汗水的女子,她的脸上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却掩盖不料她原本姣好而年轻的面容,而这面孔上,甚至还充满着一份希望和信任。
她怎能辜负这样的信任呢?
但是鲜血却混合着羊水浸湿了她身下的被褥,让匆匆忙忙的女官都来不及清洗和更换。
三天以来无休无止的阵痛已经让这个原本就不太强壮女子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作任何的挣扎,即便还是一阵阵的疼痛,却依然宁可陷入黑暗与无知当中。
梅艳只是略微检查了一下她的现状,胎位不正,脐带极有可能勒着胎儿的脖子,而产妇已经完全虚脱,要顺产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和条件下,她怎么可能尝试剖腹产?
古埃及人,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观点,剖开人的肚子取出胎儿这是怎样的惊世骇俗,即便在21世纪这是平凡的医疗手段,更拯救了成千上万产妇和新生儿的生命,但是,这却是在公元前14世纪的古埃及。
如果产妇因为难产而死,没有人会责怪她,因为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可是如果剖腹产失败了,她将如何应对所有人的怀疑和责难?
梅艳觉得自己的手心也渗出了细汗,刚刚从侍从手中接过的手术刀刺痛了她的双目。
明明已经习惯了的器械,今天竟然会这样的沉重,沉重得让她一时间无法牢牢握住。
她真的要冒这样的风险来救拉姆瑟斯的女人和孩子吗?
可是如果就这样转身离去,她可能安心?
“去死吧,混蛋拉姆瑟斯,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这个混蛋!”梅艳强忍住把手术刀投掷在地上的冲动,颓然低吼。
上帝啊,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