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谁的逝水年华》长安烬

1、追忆谁的逝水年华

　　[玉寒]

　　午后的阳光从橱窗外面撒进来，带着星星点点的碎泽。

　　我习惯性的走进这家叫“月光寒”的书店，琳琅满目的书籍堆积在书架上，泛着油墨的味道肆意飘散。

　　门口的风铃随着客人的推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如同一曲秋泉从高山之上喷薄出动人的心弦。荡漾在空旷的房间里，回旋不去。

　　“欢迎光临”。

　　那个男人站在柜台后面，温和的笑容给这个寒冷的季节带来异样的温暖，犹如一抹春风吹拂了那寒冷的心迹。

　　玉澈，这个就是你苦苦爱上的男人。

　　我面无表情的点头算是应答，自动的走到那个你经常盘坐的角落。玉澈，你说我们今天看什么书好呢。《追忆逝水年华》好不？很久以前你就曾灿若桃花的对我说。

　　“哥哥，你说我们老的时候，是不是也和爷爷一样躺在软塌上，怀里阖着一本书就那么静静的睡着了？”

　　那日的天空也一如今日这般艳阳高照呢。

　　我转头看向半卧在沙发上的你，好笑的说：“嗯，到时候我们就拿《追忆逝水年华》那本书，一边追忆着年华的逝去，一边缅怀时光的流逝。”

　　可，那日的微笑和话语还犹在，我却遗失了你。漫长的时光还会有谁陪我看着繁华矣尽的沧海桑田呢。

　　我站在高高的书架上寻了那本《追忆逝水年华》，然后盘腿坐在能被一粟阳光照耀在身上的角落。缓慢的翻开书页，细心的阅读起来。

　　你说：“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去‘月光寒’时，都喜欢盘坐在左边第三排书架下面么？”神秘的笑，带着小小的狡黠目光看我。

　　“嗯？难道哪个地方有宝藏不成？”

　　“哥哥！”

　　“好，好，好，让我想象。”我阖了眼，然后漫不经心的说。

　　“因为那个地方会一直被一粟阳光照耀，而且被那粟阳光照耀得你的侧脸是最好看得，这样柜台的那个人就能发现我们玉澈的爱慕眼光，你说我是否有说错？”我笑意晏晏的看着你穷迫的模样，不禁大笑起来。

　　“好啊，哥哥你敢笑我，惨咯，看我不把你四岁时偷掀晨歌裙子的事告诉她。哼哼……”

　　“呃，好弟弟，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你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我，你，晨歌一起手牵手每日黄昏穿梭在那些个弄堂和巷口，每日欢笑在这个阴霾的城市上空。

　　不知忧愁的岁月，不知烦闷的时光，不知爱恋为何物的单纯。

　　我知你和晨歌都仰慕我崇拜我，所以我也竭尽所能的用我稚嫩的肩膀为你们挑起一片湛蓝的天空。

　　可是，我们还是在时光的洪流中长大了，先是搬离了那些伴随我们整个童年的弄堂住进了这个川流不息的城市，虽然离别没有在你的内心带来很大的冲击，但后来的那个男人的出现却彻底粉碎你所有的希冀。

　　我小心翼翼保护的你，还是被他碾得粉碎。我该恨他的，对么。

　　但，为什么到最后那一刻你都不让我对他说。

　　午后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开始从我身边转移，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消失矣尽。也带走了我的整个灵魂。

　　玉澈，你看天黑了呢。我们回家好不好，明天我们在过来看。

　　“欢迎下次光临”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夹杂着一股热烈的注视。我装作冷漠的看不见。

　　风铃声再次在黑夜笼罩的上空响起，却含带着悲凉的气息。

　　[莲望]

　　一夜无眠让我看起来面容有些疲倦，但我知道即使如此也抵不过内心那一丝丝的挣扎。

　　明明自己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好似远隔天涯。究竟这一切是谁的错？

　　清晨。

　　街道上还冷清的只有零星几个人，晨练的老人们正在谈论着昨日发生的琐事，少年们已经开始急匆匆的赶早班的公车。

　　一切都没变呢。只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却早已空空如也。不复存在了。

　　我抬头望了一下这个城市的上空，凄凉的色泽，带着晦暗的味道传达内心深处。今日的折磨又要开始了，苦笑不已，这是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玉寒，我们还是把我们的关系对玉澈说了吧。”

　　“别，我怕他受不了。再过段时间好么？”

　　“终有一天他还是会知道的，我们这样瞒着他会受到的伤害更大，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可是，我一看见他望你的眼神和每日对我的谈论，我就忍不住的想让他再幸福一会。”

　　“你，到底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莲望，你说我们相爱是不是真的错了。”

　　“闭嘴，我不准你怀疑我们的相爱，即使那个人是你弟弟也不允许你退缩。安心，终会有一天会遇到他的另一半灵魂。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嗯，我真的希望玉澈可以寻到自己的幸福。”

　　“会的，会的”

　　我站在“月光寒”书店的柜台里面，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打扫了一下地面并整理了还没编号的书籍，往日的繁华和欢笑都消失了，随着那个人日渐冷漠的心都冰封住了。

　　阳光从橱窗外撒进来，带着冬日鲜有的暖意，在我发呆的片刻，门口的风铃响起来，泛着清脆的声音，如一股清泉从冰冷的隙缝里穿越而来，带来了比阳光更加暖人意的热量。

　　“欢迎光临”。

　　我微笑着看你从我眼前慢慢踱过，连笑容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玉寒，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微微的怔了一下便冷漠的走到每日必去的书架，拿起每日必看的书，然后盘坐在左边第三排书架下面。

　　三年前，你第一次踏入书店时，我从林林松松的光线中看到你微笑的侧脸，在那排书架下面，带着安然而淡定的笑。

　　一如现在的你，只不过却多了层朦胧的忧伤在眼底掩饰不去。

　　这万重山川我们怎么相望。

　　我继续装作很忙碌的在摆弄着那些书，微笑着对每个进门的顾客说“欢迎光临”，麻木且伪善的笑容僵硬的雕刻在脸上。眼底的酸涩挥之不去。

　　偶尔看见你偷瞄向我的眼光，当我看过去时，你又匆匆撇向另一边。

　　这个游戏你总是乐此不疲的玩到现在。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竟然看到幻觉。看到你还一如既往的对着我微笑，身旁不远处的玉澈在侧头嘴角轻扬，展露他飞扬的青春和朝阳的笑容。

　　你们有这一模一样的脸却又显得那么的不同。

　　店里的光线渐渐的暗淡下来，外面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雨丝。

　　我呆愣的看着橱窗外的街道，慌张的人慌张的神情慌张的人生。转头看见你已经放下书走了出去，雨丝顺着你的脸颊滴落在蝴蝶型的锁骨上，绽放着妖娆的花。而你却丝毫未觉依然前行。好似身处在另一个时空，把身边的一切都抛弃了般。

　　丢开成叠的书，拿着伞站在门口犹豫不前。

　　“我们再回不去了！”

　　“玉寒？”

　　“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你……”

　　“忘了吧，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就算为了玉澈，求你！”

　　“……”

　　你决绝的眼睛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手里的伞把硌得我很疼。玉寒，我的心在哭你听见了么？

　　[晨歌]

　　其实，我一直都是喜欢玉澈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很小的时候，玉寒都是站在身前的保护我们，而我们也习惯了这一切。

　　直到——

　　那天我和玉澈在小巷的玩被后院的小孩子欺负，而当时玉寒却不在。我心里怕极了，用手紧紧地抓住玉澈的衣角，他看了看我然后就义无反顾的走向他们。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玉澈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他并不比玉寒弱，只是大家习惯性的拿他和玉寒比较，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去争辩。就当自己是胆小的好了。

　　玉寒一直都很优秀，从小就是。几乎所有的光芒都遮住了他身后的玉澈。

　　然而他依旧什么都不说，对着玉寒微笑着“哥哥是玉澈心中最厉害的人”。每当这个时候玉寒都会笑得很好看，然后抱住他。

　　我知道玉澈其实心里很难过，难过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自己其实也可以做得很优秀，也许有一天可以超过哥哥。

　　但，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再不会有人在黑夜里对着我说“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呢”，再不会有人流着泪对我说“哥哥是个大傻瓜”，再不会有人拥我入怀对我说“哥哥什么都不明白”。

　　消失了。断开了。散乱了。

　　我跟着玉寒进了那家“月光寒”的书店，门口的风铃给我一瞬的错觉，就好似置身在了迷雾缭绕的森林里，本来慌乱的心在听到那一声响彻心悸的音乐就找到了出口般。

　　莲望深情地望着玉寒进来，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欢迎光临”

　　而玉寒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向那个熟埝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书坐在那看了起来。如同周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么沉静内敛的表情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心里波动，我想他是在想玉澈吧。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从玉寒身上散发出的忧伤气息，是那么的悲伤和难过。

　　那个人……

　　是玉寒喜欢的人呢。

　　玉寒没发现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我，而那个人根本也不认识我。或许曾听过玉寒或玉澈提及过，但我们真正意义的上的见面，今天却还是第一次。

　　我寻了个孤僻的角落把自己隐藏在里面，轻轻的闭上眼睛。

　　“晨歌，你知道吗？其实左边第三排书架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嗯？”

　　你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眼睛望着漫无边际的街道。

　　“我喜欢待在那个孤僻的角落里，从那里能看见哥哥长长的睫毛和微翘得嘴角，是那么得好看。”

　　你沉浸在回忆里面，淡淡地说“可是，哥哥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他。从来都不知道。”

　　我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口，无声的顺着他的眼睛望的方向望去。

　　“哥哥是个大笨蛋，呵呵，其实我也是呢。”嘲笑的看了下天际。

　　昏黄的光线打照在你的脸上，淡淡的光晕散开来，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春天来了很久了呢。

　　只是，我们发现的太晚。

　　脑海里的记忆在翻滚，内心波动不已。玉澈，你说这是不是轮回。

　　你喜欢玉寒，玉寒喜欢莲望，而我喜欢你。

　　冥冥中是不是有双手在主导着这一切的发生，我们谁都注定都将无法得到幸福。

　　橱窗外的街道上人流开始多了起来。

　　小时候的我们是那么的快乐，肆无忌惮的笑闹，义无反顾的奔向成长的道路。

　　是不是都错了呢。我们本不该这样急着长大的，可是却还是在流水的间隙里发现了仓皇失措的自己。

　　我顺手拿了本书，无意间抬头望见那个人望着玉寒的眼光。是那么的执著和疼痛，他们……也无能为力呢。

　　玉寒的心结并不是我能打开的，而且我也不想打开，谁让他伤了你的心，这些是他应该的，对么。

　　玉澈，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真地做不到。

　　那份独留的记忆是我内心最深的煎熬。

　　“晨歌，答应我，等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后，一定要让哥哥幸福。连带我的幸福一起。”

　　玉澈你是个傻瓜吗？最后了还是这么地为他们着想。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啊。我在内心的叫嚣。

　　“答应我，好不好。”我无声的点头。

　　然后当玉寒真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违心的说“玉澈他，他说他恨你。”

　　我把话狠狠地甩在了玉寒的身上，他摇晃了下身子，慢慢的走出了出去。我心痛的蹲下了身子，泪水毫无顾忌的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我看到书纸上突然晕开的水滴，突然清醒了过来。

　　原来自己又在回忆那段往事了。从上次我对玉寒说了玉澈恨他以后，他就开始恍惚的每天来回书店，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拿着书本发呆。

　　等天渐渐黑了下来，然后放好书就走回家睡觉。重复着类似的生活。

　　我知道伯父伯母已经为玉澈伤透了心，连玉寒的异常形迹也没有感觉了。

　　或许，这样的报复真的错了。玉澈，我似乎真的做错了。

　　如果我现在改正还来得及么。我望着玉寒单薄的身体在雨中缓步的回家，没有灵魂般的走动。内心丝丝纠结起来。

　　在心理下了个决定，走向站在门口遥望远走背影的莲望，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就见他飞奔抛向那个几乎要摔倒在街道上的身躯。

　　天空的边际开始露出淡淡的光彩，雨丝也渐渐的停了下来。

　　玉澈，如果这样做能让你真得开心。

　　那么，我也会信守承诺找个比你更好的人来爱我。

　　我微笑着走了出去，不远处的霓虹在闪烁。

　　明天应该是个很好的天呢。

　　玉澈，希望你在那个世界一样幸福。连带我的幸福一起。

　　二零零六年。九月。苏玉澈死于意外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