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迷蝶》长生殿主

3、夜半

　　“只有在夜深，我和你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把甜蜜的吻，在夜半时分，化成歌声依偎你心门。我乞求星辰，月儿来作证，哪怕一生，我情愿去等。总会有一天，把心愿完成，带着你飞奔找永恒。”
　　金丽把这首歌轻声唱完，优雅地一笑，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这应该是男生唱的歌，岑萧，你来一遍。”
　　岑萧靠在墙角的一张瘸腿椅子上，微微一笑，摆手道：“不必了，我只是让大家对这首歌有个大概的了解。开始下一首。哦对，我自己来唱。”
　　大家注意地听着他的每一句歌词，有人还带来了纸笔，在纸上认真地记着什么。岑萧心里很欣慰，大家对待他这出话剧的严谨态度让他非常感动，但是他的演唱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岑萧，你唱得实在是太好了。”叶子边拍手边走到他面前，真诚地说道，“跟《夜宴》里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岑萧略微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摇头道：“要真是那样就糟糕了。大家记住，我们排的《夜半歌声》虽然是经典，但是我们必须有自己的风格。齐白石对学生是怎么说的来着？‘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大家都明白没有？”
　　“明白了！”
　　金丽刚要弹奏下一首曲子，忽然学生公寓的方向传出一阵喧哗。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走到窗前注视着宿舍楼里的人影。岑萧发现那些人潮里带着不祥的气息，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顶楼排练室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岑萧正要发作，忽然看见海宾的面孔，刚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瞧你喘的这个样子，到底怎么了？”
　　“死——死——”海宾上气不接下气地刚说了一个字，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大家都惊疑地望着他，此时宿舍的方向已经没有喧哗，但那种不安的寂静更加让人紧张。
　　“死人了！”
　　所有的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岑萧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海宾的衣服，急吼吼地问道：“死人？谁死了，是不是我们专业的，你快点说！”
　　海宾把他的手扯开，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陈露，她死了。”
　　在场的人中，凡是中文系的同学都惊呆了。金丽失魂落魄地咬着指甲，叶子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岑萧则缓缓地做了个散会的手势，叫大家赶紧回去睡觉。
　　“已经很晚了，等一下宿舍就该熄灯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留在这里值班。”
　　叶子担心地看了岑萧一眼，岑萧对她一笑，她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跟在人群后头慢腾腾地下了楼。只有海宾没有走，他神色肃然地走到岑萧跟前，扶住他的双肩，慢慢地说道：“今天晚上，我来陪你值班。”
　　岑萧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自己先用手机给同宿舍的容超发了个短消息，然后在屋子里踱了几圈，最后坐在海宾的对面。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
　　海宾用一只手扶着额头，轻轻地道：“花粉过敏。”
　　岑萧点了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但是他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奇怪，我记得——”
　　海宾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问：“你记得什么？”
　　“不，没有什么。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先去睡觉，下半夜我来替你。”
　　海宾点了点头，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疲倦，于是打着呵欠走到隔壁，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自己当心，有事情赶紧叫我。”
　　岑萧没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海宾的鼾声在隔壁响起时，他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听到有人隐隐约约地在喊他的名字。
　　——蝴蝶，好漂亮的蝴蝶！岑萧，这是我做的标本，送给你……
　　——谢谢你，可是我对花粉过敏——
　　……
　　海宾连着推了他几下，他才像炮仗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戒备。
　　“怎么啦，睡得跟猪一样，现在又这副德行，就好像谁该你两百块钱似的。”海宾不高兴地撇撇嘴，自己把椅子搬了过来，示意岑萧到隔壁去睡。岑萧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好像在思考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说，你中邪啦？跟你说两次了，我来替你守下半夜！”
　　岑萧忽然回头，定定地看着海宾，海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半晌，岑萧才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你昨天晚上说，陈露的死因是什么？”
　　“是花粉过敏。”
　　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岑萧的脑海里陡然清晰起来，电光石火间，那两个女生的对话又回响在他耳边。他一边往隔壁走，一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就好像电影《蝴蝶效应》里那样，福州的蝴蝶一扇翅膀，泉州就有一个人要死去？这是巧合，还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认识那两个女生，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色阑珊，黎明的薄雾笼罩着校园。在岑萧入睡的一刹那，一只蝴蝶穿过开着的铝合金窗户，停在岑萧的头发上。蝴蝶的翅膀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磷光，就好像深夜坟地里的鬼火，让人不寒而栗。
　　天将破晓，东方惨白的光线有气无力地爬进窗户，照在熟睡的岑萧身上。那只蝴蝶就停在他身旁的钢琴上，白色的琴键映衬出一对枯黄的翅膀，就如同北国深秋干枯的落叶。
　　是的，它是一只枯叶蝶。在岑萧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它把翅膀轻轻一挥，消失在喷薄而出的日光里。
　　“岑萧，岑萧，快醒醒，现在六点五十，早点名要迟到了！”
　　“啊？——”
　　岑萧猛地从钢丝床上爬起来，跟着海宾急急忙忙地往楼下冲去。透过顶楼的窗户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人影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操场上顷刻间人头攒动，看着这样庸常的校园即景，你会以为一切照旧，昨天晚上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也绝对不可能发生。阳光能掩饰一切，所以太阳出来以后，一切都会变得美好，没人会关心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就好像没人会注意两个女生关于蝴蝶翅膀的闲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