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倚剑疏狂破长天 ...

  •   那天夜里,辛衣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殿阁玲珑,依水而立,碧檐金阑倒映流光,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
      梦里象是有淡淡的烟雾缭绕,遮在人眼前,仿佛用尽了全力也看不清楚那真实的景物,就如同站在在冥河对岸望着那彼岸的花儿,明知花事明艳而妩媚,却永远无法碰触到。
      走到近处,眼前的烟雾才袅袅散去,隐隐露出一个少女的娉婷身影。少女独自坐在青青的池水边,一身淡绿色的衫子,明媚得犹如初春的新蕊。辛衣立在她的面前,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胸口忽然开始莫名地痛楚,仿佛有有人拿着利刃从里面将它生生割裂,钻心一般的刺入她的骨髓。她生生咬着唇,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而握紧的手心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或许正是个暑风日暮的夏日吧,楼阁边的池子里载种了千朵荷花,婷婷轻摇,恰似绿衣持节,竟似有万种风情。青青的池水里浸着少女一双雪白而纤细的玉足,她不时地用足尖俏皮地撩出阵阵水花,任晶莹的水珠跳跃起来,追逐着,最终溅湿了她的裙琚,少女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回荡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宛如古筝里发出的美妙音符。
      忽然,少女抬起头,象是看见了什么,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活泼泼地站起了身,提起湿哒哒的裙子,飞快地朝前奔去。辛衣追随着她的视线,却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掩映的花丛中。
      “风——”
      “啊!”忽然,少女不甚踩到了石上的青苔,身体斜斜一滑,眼见便要摔倒,只见面前人影一闪,她娇小的身躯已经被迎面赶来的人紧紧护在怀里。
      “怎么还是这样不小心,恩?”男子的语音委婉如江南小桥下的流水,那样舒服而好听。不知道为了什么,听见这个声音,辛衣那本来已经缓和下来的心痛又更甚起来,那疼痛如巨锤一般狠狠地锤打着她的心房,仿佛整个人都要在这样的痛楚中生生撕裂开。
      少女扑在男子的温暖的胸膛,顽皮地一笑,道:“反正每次都有你在啊!我可不担心。”
      他俯下头,凝视着少女,微微一笑:“你啊!”一刹那,温柔的火苗在他明亮的瞳仁中跳动,有如琥珀一样的光泽。
      一阵风吹过,细碎纷黄的花儿扑簌簌掉落下,沾满了他们的衣袖,馥郁袭人。
      “主上,主上,不好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树丛中的几只小鸟儿顿时被惊地扑簌着飞上碧空。少女和男子同时回过头去,这一刹那,辛衣忽然动弹不得,呼叫不出,骤然被恐惧扼住了咽喉。她看清楚了女子的模样,那样的眉宇,那样的面容,如此熟悉,熟悉到就仿佛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啊——”
      辛衣一个激灵,顿时醒转了过来。
      “辛衣!辛衣!你做噩梦了吗?”
      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那样温暖而熟悉。辛衣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离昊那双焦急的眸子。
      “我没事。”她轻轻吐了口气,坐起身来,伸手探了探额际,这才发现已经是湿辘辘的一片。
      帐外三更鼓已过,夜风轻轻地拍打着帐门,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间或一声战马的轻嘶在提醒着她,这里是战场,不是那飞红滴翠,曲觞流水的庭院。
      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辛衣抬起头,看看离昊,轻轻皱起了眉,叱道:“你这小子,怎么夜里不好好睡觉,又偷偷溜到我帐里来了?”
      “我担心你啊,”他辩解地那样理直气壮,“万一夜间有什么危险,我可以随时保护你!”
      “只是睡觉而已,能有什么危险?”她摇着头笑了。
      离昊注视她良久,忽然沉声道:“辛衣,你又梦见他了,是不是?”
      “他?”辛衣有些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字,是那个梦中的男子吗?可是,他是谁呢?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唯一记得的就只有那双眼睛,那样温柔,那样深黑,像一潭不见底的水,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什么都有,却有一种吸引着人往下跳的欲望。
      离昊霍然直起身来,道:“辛衣,以后别再想他了,好不好?不然,你会很不开心的。”
      辛衣微微一怔,道:“离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个男子,他……”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离昊别过头,闷声说道:“我只知道,辛衣,我不想你不开心!如果……靠近他,想起他,最终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一定会为你拼命将一切挡开!”
      说罢,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出营帐,再也没有回头。

      ——————————————————————————————

      军营的晨号吹响时,天边的浓雾正好散开。
      辛衣走出大帐,站在小坡上,眺望着四野,只见那淡淡的阳光温柔和煦地照在大地上,濡湿的草地熠熠闪光,空中不时有蒲公英的绒毛随风飞舞,如春日的柳絮,飘到人的发髻上,赶也赶不走,俏皮而固执。
      她俯下身子,将铠甲上那缕白絮拈下送进风中,再抬起头时,正好望见那两个迎面而来的男子,却是张须陀与李世民二人。
      只见他们正说着什么,笑声朗朗,显是相谈甚欢,辛衣不禁有些微微地诧异起来。
      “宇文将军,原来你已经起来了。”张须陀远远看见她,笑着向她打招呼。李世民却朝她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话。
      “老将军这样早,李副将也是。”辛衣瞥一眼李世民,说道。
      “没想到宇文将军帐下还有李兄弟这样的将领,年纪轻轻,谋略兵法,却如此精到,方才他一番对战事的分析,通透而切中要害,实乃将才也,真真让老夫我赞赏不已啊!”张须陀一手拍着李世民的肩膀,一边连声发出赞叹。
      “老将军若这样喜欢,不如就把他留在身边效力吧。”
      辛衣暗暗瞪了李世民一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若春风。
      “哈哈,李副将是宇文将军的爱将,老夫哪里敢夺人之美。老夫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少年人,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他大力拍拍李世民的肩,朗声笑着,朝营帐走去。
      “其实,张将军才是真正叫人钦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世民收起了脸上的笑,正色说道,“我在太原时就有耳闻,山东张须陀深得民心,备受敬仰,甚至有百姓呼‘不为天子而战,而为张大使而战’从而踊跃从军。原先我还心存疑惑,以为名过其实,如今见着真人,方知名不虚传。”
      辛衣斜睨他一眼,道:“难得李二公子也懂得谦虚之为何物。”
      他转眸看她,眼底锋芒一掠而逝,唇角隐隐勾起笑意,道:“我自然从来都是和你一般谦虚!”
      辛衣哼了一声,道:“承让承让!”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没睡好么?”
      忽然,他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脸,低声问道。
      辛衣抬起头,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是太过近了,那张俊郎的脸庞就在咫尺之间,仿佛稍稍一动,便会触碰上,而他的呼吸轻轻扑洒在她脸上,温热中带着些微微的酥麻。辛衣有些不安地往后退了一退,扭转头去,道:“我没事!我好着呢。”
      李世民微微地敛了眉,他抬起头往前方看了看,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将手臂往辛衣肩上随意地一搭,嘻嘻笑着道:“既然没事,那我们便到前营吃早饭去罢!”
      辛衣没料想他会突然这样揽住自己,当下想也没想就反手重重给了他一拳,怒道:“走就走!别拉拉扯扯的!”
      正说着,忽然抬头看见前方站着一个人,冷峻的眉宇,微微有些铁青的脸色,定定立在哪儿,动也不动地看着这方,却不正是高子岑。见辛衣的视线转过来,他于是匆匆背过头去,大步往马厩走去,仿佛在逃着什么。
      辛衣看看他,又看看身旁笑得有些奇怪的家伙,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你是故意的!”她愠道。
      “看到你和属下的感情好,我也忍不住效仿一下,没想到,还真是差别待遇啊!”
      李世民摇头叹着,却笑得更加开心。
      辛衣嘴角一阵抽搐,抬起脚来就从后面狠狠踢了他一下。
      “哇!你来真的啊?”
      这死小子,还真以为她好欺负么?辛衣恨恨地想道。

      ————————————————————————————

      “咚咚咚咚……”
      军营中三鼓过后,众将领诸齐聚主帐内。
      张须陀揽顾一下四周,朗声道:“老夫昨日已经与宇文将军商定出了制敌之策,既然我方军粮将尽,不若以此为诱饵,佯做退去,使敌心生轻意,主动出击,而后,我方再以轻骑袭其主营,乱其后方,掇其根本。首尾形成夹击之势,重击敌寇!”
      “真是好计!”
      众将领闻言,无不拊掌叫好。
      “计虽为良计,只是……”张须陀微微地顿了一下,道:“此番突袭任务,凶险异常,一个不慎,便会有性命之虞,你们中,谁愿领命,担此重任?”
      他话音刚落,只见几人齐齐站起身来,大声道:“我愿去!”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宇文辛衣、李世民、高子岑、离昊、罗士信和秦琼等一干年轻将领。
      张须陀见状哈哈大笑,道:“果然都是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郎啊,好!宇文将军何在!”
      “在!”
      辛衣闻言出列,蛾眉轻扬,咄咄有力。
      “我就令你率三千人马,带领李世民、罗士信等人伏兵葭苇中,侍机攻入敌军营寨。
      “得令!”

      ————————————————————————————————

      “报——”
      报信士兵急急下马,直奔主帅营中,跪地急禀:“禀将军!隋军各营纷纷收拾辎重,有拔营之迹象!”
      卢明月和副将帅仁泰初闻此言,皆是面色一变,齐齐站起身来。
      “噢!”副将帅仁泰不禁大喜,道:“看来,我军行动的时刻到了!”
      卢明月却摇了摇手,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隋军最近粮草情况如何?”
      探子回报道:“回大将军,一月前,隋军约三日一万粮车入营,二十日前降到五日一万粮车,十日前降到七日一万粮车,而最近恐怕十日都没有一万粮车了!显然,隋军粮草已经渐近枯竭了!”
      卢明月闻言,面色一缓,哈哈大笑道:“若有无粮之危,隋军再支持不了多久。”当即脸色一正,大喝道:“来人,传我将令,击鼓升帐!
      “咚咚咚咚……”响亮的战鼓声在军营内响起,数万大军集结整队后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朝着隋军撤离的方向杀去。
      与此同时,辛衣率三千部众,静静地匍匐在葭苇中,待敌人大军过后,悄悄向卢明月的老巢潜行。
      这天的阳光异常的灿烂,暖暖地洒在山坡上,星星点点的野花镶嵌在碧绿的草丛中,是那样美丽。
      卢明月的大营内,留守的有一万驻军,此刻,他们都三三两两地坐在营前,或擦拭着兵器,或整顿着马匹,吹着暖暖的和风,闲适而惬意,并没有人意识到危机的来临。
      首先感觉到有些不对的,是一个巡逻的士兵。他慢慢走到寨门口,向四周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士兵非常疑惑地摇摇头,正准备走开,随即就隐约听到了轰鸣声,非常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他就看见了从天空中冲下的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那个士兵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出了什么事。但他本能的伸手去拿挂在脖子上的牛角号。
      他没有拿到牛角号,却抓到了一支长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的长箭。另一个士兵突然听到一声箭簇入体的声音,赶忙警觉地扭头张望。他看到了一支箭,一支笔直的插在同伴太胸膛上的箭,血丝正从箭杆四周溢出。
      于是他惊骇的张大了嘴,正准备叫喊,一支更快的箭突然就射入了他的嘴中,穿过脖颈,钉在了木柱上,发出“嘣……”一声响,箭杆剧烈震颤。
      “有敌人——”
      一声尖锐促的呐喊声响彻了原野,士兵们这才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
      辛衣一挥手,弓箭手箭弩齐齐发射,霎那间百余支巨矢一齐发出呼啸越过虚空、直扑敌营而来,那种巨大的威势直若半空中闪过一片黑云、打起一阵惊雷般。瞬息后,便见敌营里“劈里叭啦”一阵巨响,不少被巨矢击中的栅栏、望楼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粉身碎骨,变成了一蓬四散激溅的碎屑。而运气不佳的兵士一旦被巨矢射中,那几乎是连胸贯冲,血肉模糊之下便是立毙当场。一时间,敌军营中是惨叫声一片,碎裂声不断,整个大营似乎笼罩在一片遮天的烽火中!
      辛衣慢慢抽出腰间战刀,猛然高举过顶。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牛角号同时吹响,随即三千士兵几乎同时喊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叫:“呼……嗬……”
      这一声吼,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激烈,那么浑厚,那么巨大,几乎在瞬间席卷了天地间的所有生灵。
      “呼……嗬……”
      “冲啊……”辛衣纵声高吼,战士们同声呼应,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黑暗中的牧场。
      辛衣一马当先,直接撞向了敌人的木栅栏。跟在后面的战士们几乎同时策马撞了上去。木栅栏立即倒下了一大片。
      “杀啊……”罗士信大叫起来。
      “杀……”战士们同声应和,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就撕破了原野的宁静。
      卢明月部队被最初的长箭射惨了,许多士兵被无情地射杀。还没有等他们从死亡的阴影和恐怖中惊醒过来,凶神恶煞一般的隋军骑兵突然又从天而降,对他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
      突袭骑兵的动作和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他们除了死亡,逃跑,惨叫之外,没有任何时间任何办法组织士兵进行抵抗,还击。
      战刀在飞舞,战马在飞奔,长箭在火光里啸叫。
      滚滚铁骑象咆哮的猛虎,一路嗜血,疯狂的杀向黑暗深处,狂啸着,凶猛的蚕食着生灵。隋军战士们吼叫着,打马奔驰,不论是卧倒的敌人还是坍塌的帐篷,一律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任意摧残,把敌人的绝望和惨叫统统淹没在血腥之中。
      冲天的火光,震天的撕杀声,呐喊声,牛角号的警示声顿时传遍了四野。
      “将军!我们中计了!敌人突袭我们大营,如今已经放火焚烧三十余栅,营中守卒大乱。”报信的探子惊慌失措。
      卢明月面如纸色,他拼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恐惧,下了命令:“立即回营支援!”
      可是,张须陀又怎会给他回去的机会。
      在隋军的疯狂攻击下,卢明月大军毫无抵抗能力,死伤惨重,步步后退。已经被击溃的士兵再也没人听从什么号令,像是一群被毒蛇吓慌的鸭子般四下乱窜。
      看着原本尚有十余万人的军伍在被凶猛的隋军像捕猎一般追赶屠戮,卢明月欲哭无泪,他只觉得胸口剧烈一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将军!将军!”身旁的亲卫们慌了,连忙赶了上来,扶住卢明月。
      就在此时,尚未等卢明月缓过劲来,辛衣和高子岑等率得胜军队已经狂追而来,与张须陀所率领的主力大军形成合力,给卢明月原本就痛断肝肠的伤口上又重重地撒了一把盐。
      “隋军来了!隋军来了!到处都是隋军!弟兄们,快逃命啊!”左右顿时传来了士兵们惊慌不已的呼救声。
      紧接着,急若滚雷的铁蹄声迅速从四周逼近,到处都响彻着士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
      李世民挥动战刀,纵声高呼:“杀啊……”
      罗士信、秦琼、高子岑、离昊、尧君色,以及其他的士兵们同声呼应:“杀……”
      杀声蓦然响起,震撼了整个原野。更多的骑兵战士听到了高呼声,他们用尽全身力气的力气跟在后面大吼起来:“杀……”
      隋军铁骑就象是破堤的洪水,一路呼啸着,轰鸣着,怒吼着,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摧枯拉朽一般的杀向了卢明月大军。
      卢明月脸色顿时变得刷白,听着耳旁越来越近的隋军喊杀声,面若死灰地下令道:“传令下去,大军向西南方向突围,能走多少是多少!”
      “喏!”
      霎那间,信骑四出,由于卢军已经没有什么较大规模的组织,所以信骑们边跑边喊:“卢将军有令,大军向西南方向突围!大军向西南方向突围……”
      卢军们闻言顿时乱了,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的意愿,如同潮水般的地向着西南方逃窜而去。
      “杀——!”此时的隋军愈见奋勇,呼喝怪叫着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像赶鸭子一般将敌军残部向西南方驱赶!
      齐郡外的平原上,隋军的铁骑在血红色的战旗的带领下,象惊涛骇浪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的卷向亡命逃窜的敌人。
      远处火光冲天的敌军的营栅,巨大的火焰不时腾空飞起,火光映照下把血腥的战场照亮得纤毫毕露。激烈的厮杀声,嘹亮的牛角号声,急促猛烈的战鼓声,嘈杂喧嚣的叫喊声,全部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轰鸣声,就好象是天地展开了血盆大嘴在咆哮。
      这一战,卢明月仅以数百骑突围,其余大军被全部击溃。
      隋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

      明月高升时,军营里燃起篝火,运来了美酒。
      这一战不仅获得了大胜,还缴获了敌人无数粮草辎重,一解军中无粮之急。年轻的士兵们纷纷嚷嚷着要庆功,罗士信与秦琼兴冲冲地来找张须陀,他笑着答应了。
      所谓战争,所谓得失,最诱人的,不就是为了这得胜后的喜悦。
      虽短暂,但已足亦。
      明月高空,战歌满四野。
      士兵将领们围聚在一起,大口地喝着美酒,大声地笑着,肆意发泄着那隐忍了多日的情绪,这些人里,大多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闹起来的时候竟比孩童还要欢快。
      辛衣心里高兴,一时也多喝了几杯,还待多喝,却被身旁的人给抓住了手。
      “别再喝了,不然,你就要醉了。”
      “我酒量好着呢!高子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还我!”辛衣用力地瞪他,一边又从他怀中抢回酒坛。
      高子岑哭笑不得,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辛衣唇角微微上扬,笑容不知不觉已经悄悄浮现。她微合着眸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开心过。
      “张将军,我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想问您。”
      忽然,一阵风过,她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却是李世民。她扭过头,才发现他就坐在张须陀身边,正了眉色,与之侃侃而言。
      “如今天下盗贼蜂拥,象卢明月这样的反军今日虽为我们所灭,但这天下却还有千千万万个卢明月,摇旗而起,反抗大隋,将军虽能挡得了一时,但想那义军散而复聚,只会越杀越多,上固不除,下患不绝。难道将军心里,真没有一丝怨言么?您认为,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么?”
      张须陀初闻他之言,眼中甚有惊色,但听他说完之后,神色却已经平静下来,只见他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苍凉,说道:“年轻人,你不懂得,有时候,做一件事情并不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只要无愧于心,即使是螳臂当车,又有何畏惧?”
      他的语气平静,却足以让人动容。
      李世民身躯微微一震,却并没有说话。夜色里,辛衣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侧颜的轮廓似被月色蒙上一层寒霜。
      一刹那,她的心也似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道理原来再简单不过。
      无愧于心,无愧于心……
      不错,正该如此啊。
      于是她微微地昂着下颚,望着天上的圆月,轻轻地笑了。
      忽然,士兵中传出一阵喧哗,只见罗士信站起身来,笑着大声说道:“今夜既然是庆功宴,岂能无助酒兴之物?我们不如请宇文将军为我们舞一套剑法,以助酒兴,大家说好不好?”
      辛衣没料想这小子竟将心思动到自己身上,顿时吃了一惊。
      张须陀军中本来就无甚等级之分,从将帅到士卒皆以兄弟相称,罗士信这一闹,众人都跟着起起哄来。
      “好哇!好哇!宇文将军来一个!宇文将军来一个!”
      “你们啊!真会闹!”张须陀笑着对罗士信摇摇头,语气中却并没有半分怒气,对着自己的部下,他更象一位慈祥的父亲,爱之切,护其深。
      一时间,众人都将视线集中在那位年轻的将军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高子岑皱着眉刚要说话,却被辛衣轻轻按住。
      “好!舞就舞!”
      辛衣站起身来,爽快地回答道。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扫,离昊却已经大声给辛衣喝起彩来。
      辛衣步出人群,在中间站定,抽出宝剑,青锋如水,映得她眉发皆碧。
      “那我就献丑了!”
      月色下,只见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在空中一个轻灵的翻腾,挽起剑花万千,衣袂飞扬,似有万千幻影盈于身周。
      “好啊!”
      众人顿时大声地喝起彩来。
      少年侧身回剑,微微一笑。一时间,银色的月光就似拢在她的笑容中,水银般地泻出来。
      月光莹润朦胧。剑光犀利耀目。也不知是月光映了剑光,还是剑光衬了月光……跃动飘摇、交相辉映的银芒照在那修长的身影上,竟给人一种错觉,好似这玉树临风的少年只要这样一纵身就会攀上九重云霄,踏月而去了一般。
      “嘶——”
      宝剑发出了一声低鸣,辛衣手中的剑势突然快了起来。
      快得连夜晚几乎凝滞不动的空气都被剑锋狠狠挑穿。
      不再是高山流水的澄澈,不再是明月松间照,青泉石上流的悠然。
      不再是舞。而是武!一时间,众人只见那剑影团团,寒光闪闪,如霜如絮,那剑势时而如江水般气势磅礴,时而如惊雷般迅猛,时而又如清风般灵动。
      却一似: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舞到尽时,剑划破长空,颤成无数个银亮的剑花,那一刻,最亮的却是舞剑者俊朗的脸。所有色彩都已黯淡,所有呼吸都已凝练。
      看,就算定神地看,也只见她飘逸步伐在场中飞速变幻。
      听,屏住气息地听,也只闻凌厉略寒的风在劲舞回旋。
      整个军营都仿佛限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中。
      你可曾见过这样的美丽吗?
      静夜沉沉,明月当空,少年如玉,剑气如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倚剑疏狂破长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