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镇》无头骑士

2、第二章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霹啪燃烧着的壁炉，然后是……拜森脸的特写。“不要靠我那么近！”我指着他的鼻子。
　　“很有精神啊！刚刚你死躺着的样子，真像被剥掉皮的湿地鳄鱼！”拜森打掉我的手，对我的姿势大肆嘲笑。
　　“这是对受到袭击背部受伤不得不摆出这番形象的可怜人应有的态度吗？”我趴在床上，头歪向一边，回敬道。
　　“对付爱面子的家伙就要打击打击再打击。”这混蛋趁机敲我的脑壳，“不要装病，你的伤不是全好了么？你这头牛。”
　　“啥？”我诧异地用手触摸后背，两道已经愈合的伤痕。
　　“牧师的圣疗。”看到我的表情，拜森似乎很满意。
　　“牧师？镇上的？”我更诧异了。
　　“怎么可能？这鬼地方外人谁愿意常驻？那位牧师比你早到没几天，你说你运气好不好？”
　　我抓抓头皮：“也难怪没人来，这地方越来越诡异了。几年前我来的时候可没被骷髅偷袭过。”
　　拜森长叹一声，表情十分苦恼：“不瞒你说，这还是不久前的事，突然森林里就窜了大批的狼人骷髅食尸鬼，我们牺牲了不少好手才挡住他们。虽然镇子暂时保住，但现在那群恶魔都在森林里游荡，乌鸦岭那块地已经几乎没有活人了。七，八个人一组沿大路走还没问题，一进森林就难说了。”
　　“除了你这种不怕死的蛮子，很少有外面的人再来这里。”拜森苦笑，“看看这家旅店的破败样，我觉得斯密茨的脸色一定很值得参观。”
　　“难怪我能住上二楼的双人大套间。”

　　“那个……”我和拜森正在耍嘴皮子的档口，突然插进来这么个声音。我俩一齐向门口望去，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浅色的牧师袍子，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拜森朝我狂丢眼色，我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阁下你醒了……？”年轻人在门口小声地问，好像犹豫了一阵才开的口。
　　看你，把人家吓坏了。我把眼色丢还给拜森，尽量做出看上去比较友善的表情，答道：“嗯，现在感觉非常好，是你替我治疗的吧？真的很感谢。”
　　“不不不……是阁下的生命力在起作用……我只是尽了一点微薄之力而已……”他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说。
　　“你不用怕他啦！虽然他长得像兽人的第一美男子，但的确是十足的人类，而且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拜森突然插嘴。
　　“唔……那是因为我和某个站在我边上的人比起来，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都算是正常的了。”我瞪了他一眼，回敬道。
　　“原来你活到现在都仗着刀剑都刺不穿的厚脸皮！”
　　“没有人用脸皮打仗，但是你，却整天用舌头战斗啊。你这夜色镇第一毒舌。”
　　我和拜森又舌战起来，刚刚的尴尬气氛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缓解了。我看到那个年轻人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说起来，你的圣疗那么厉害，不像是暗影系的呢。”我问他。
　　“是的……我修的是神圣系。”他答。
　　我有些诧异：“你有同伴吗？我听说你是独自来到这里的。”
　　“是一个人……我一直是一个人旅行的。”
　　我无法掩饰脸上的惊讶。只会辅助而极端缺乏战斗力的派系，真的很难想象他一个人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只是想帮助别人而已，所以才选择了这条道路。但是……”他看了看我们，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几秒种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接着说道，“……可能你们不相信。我……似乎无法分辨善恶……”
　　“你是说你无法确定什么是邪恶的？”不能分辨善恶，这倒是第一次听到。
　　“应该不是这样……例如，我知道巨魔是邪恶的，他们崇拜邪神，残害生灵，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的内心却没有类似‘必须消灭他们’的想法。”
　　“所以我永远无法战斗，所以我没有同伴。谁会要一个对自己的立场也搞不清楚，在战场上还想着敌人的安危的牧师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连小孩子都会说长大了当个伟大的英雄，消灭邪恶的部落之类的话……我却没办法理解……”
　　“可是，你有亲眼看到过敌人的暴行吧，杀死平民焚烧村庄，难道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么？没见过变为废墟的城镇么？没见过曝尸荒野的无辜者么？”我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虽然我们未必就是正义的，但是见到的这些景象，你一点触动都没有么？如果你的朋友被杀，你也一点都不会恨么？！” 我几乎是要瞪着他了。
　　“那种景象，那种景象！整个大陆几乎哪里都有……我怎么会毫无感觉？我不是冷血，不是！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感情去面对，阁下说的恨意，我一次也没体会过！”他有些激动。
　　“这家伙，不会是缺乏某种特定的情感吧？”拜森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小声说。
　　望着那个人苍白的脸，我第一次那么快肯定拜森的看法。
　　“……对不起……我说得有些过分了……”他慢慢退到门口，“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除了同伴这件事……非常抱歉……”
　　“不，道歉的应该是我。”我抬起手，“不应该对你的事情产生质疑。对于我的冒犯，请你不要生气。”
　　他笑了笑：“这不是冒犯，阁下。我在旅途中经常会向人述说自己，有许多人提出了和阁下类似的问题。我一直期待这样的质疑会引出我所寻找的答案，在得到那个答案之前，我会一直旅行下去。”
　　他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神会选择我这样的人作为他的权杖。”
　　“神之所以为神，他的想法凡人无法理解吧。”我叹道。
　　“我曾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遗憾的是……没有成功。”他苦笑，“我似乎一直做着有违正义的事情……”
　　年轻人朝我鞠了一躬：“和阁下谈话真是愉快……愿圣光与您同在……”转身走下了楼。
　　我和拜森对望了一会。
　　“没想到这世界上会有比你还别扭的家伙。”拜森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