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填海后传》雨中情

1、第一章

　　海，是蓝灰色的，一望无际。

　　天，亦是蓝灰色的，广袤无垠。

　　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岩石，激起一朵朵乳白色的浪花。偶尔，一两只海鸟从平静的海面上滑翔而过。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宁静。

　　少年静静地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沉默着，深深地望向海面上那个唯一在不停忙碌的身影。他的双眸里仿佛盛开着大朵大朵忧戚的花，在诉说着什么，在低语着什么，在回想着什么，在叹息着什么……

　　精卫鸟衔起一枚小石子，就迅速飞上了高空，飞向大海，然后将其投向大海。每投完一枚，她就“精卫，精卫”地鸣叫着。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反复着，从不停歇，好象不知疲倦似的……

　　这次，同样，青鸟刚投完一枚小石子，“精卫，精卫”地叫着，叫了一阵后，又“扑落落”从高空飞到半空，低飞盘旋，绕了山头一圈又一圈，想必是在寻找她理想中的石子。

　　后羿伸出了手，手中捧着的是几枚小石子，霞光映在那几枚小小的石子上，闪烁出奇异的光彩。

　　青鸟从半空中望见了，似乎是找到了她想要的石子，立刻朝后羿飞落下来。当她刚想从后羿的手心里衔走小石子，却，出乎她意料的——后羿猛地缩回了手，同时立即伸出了另一只紧握着的手。青鸟分外警惕地盯着他看，扑闪了下翅膀，作势欲飞往高空，可惜她实在是累坏了，想飞也飞不太动了，只是在半空中扑棱着翅膀。

　　后羿舒展开他那宽大的手掌，原来他手里紧握着的是——两只小青果。

　　青鸟歪着脑袋看着他，乌黑漆亮的眼睛充满了疑问，后羿心中一阵刺痛，眼中一下盈满了泪水，但他努力使泪水不落下，冲她点了点头微笑着，“我看你忙了那么久，却没吃任何东西，吃一点，填填肚子吧。”后羿怕青鸟不明白，张嘴做了个吃的动作，“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的……精卫……”

　　青鸟似乎理解了后羿的好意，停落在了后羿的掌间，衔起一枚青果，吃了起来，后羿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大概青鸟确实是饿了，不一会儿就把两只小青果吞下了肚子。发现眼前的后羿确实没有恶意，竟乖乖地飞落在他肩上。“精卫，如果你能够恢复人形，还能够记起我，记起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短暂而美好的日子的话，即使让我用生命的代价去换，我也心甘情愿。真的，我真的很希望能……再听你叫我一声后羿哥哥……”青鸟似乎在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话，后羿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再回头，青鸟竟躺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睡着了。
　　后羿微微一笑，心疼道：“睡吧……我知道，你已经太累了……既然这样疲惫，为何还要继续下去呢？ ”

　　龙王爷望了望后羿和青鸟的身影，阵阵悲酸，涌上心头：“我……去劝劝后羿吧。”

　　西王母劝阻了龙王：“不，还是别去了……让这孩子一个人静一静地比较好。”

　　龙王点点头，理解了西王母的意思。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炎帝开了口：“老鬼，你就好好陪着后羿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不周仙山神殿被毁了，我是神界的首领，所以我必须肩负起重建不周仙山神殿的责任，我必须去修炼金乌，以金乌的力量来重建不周仙山神殿。 ”

　　“好的，炎帝。”老鬼点头答应。

　　“炎帝，我要回到瑶池去。”西王母突然说道。

　　炎帝一怔。

　　“我回到瑶池，想办法酿制出一种灵丹，让失去圣灵石保护的后羿可以如同天神般地生长。也许……那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了……” 西王母悲咽着解释道。

　　“好吧，那你就回瑶池吧。” 炎帝明白了，转身对龙王说，“龙王，人间的事，就只好全委托你了，你暂且得担当起风雷水火四大天神的职责，可要辛苦你了。”

　　“天神们牺牲了那么多，就连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精卫……也能为了大地上的人类而甘愿牺牲自己。而我，只不过是忙碌些，相比之下，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一向看似玩世不恭的龙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清醒了。

　　炎帝赞许地点了下头。

　　“那么，我们就各自忙各自的吧。”

　　众神点头，各自离去。

　　等众神离去后，山颠上，出现了一团耀眼的莹绿色的光芒，无数萤火虫从那光芒中迸出，翩翩起舞着，刹那之间，萤火虫又逐渐消失了。银灵子已化为清秀的白衣少年伫立着，望向平静的海岸，双眉深锁着, 带着一抹哀戚的笑意望着化作青鸟的精卫和成为凡人的后羿。
　　他在心中默默地哀叹道：他们是……知己吧…… 是这天地间，难得的知己。因为都是为信念而活、为信念可以勇敢地、坚定地、坦诚地面对。

　　银灵子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低头望着怀里抱着的七弦古琴，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转身回到太阳灵力难以到达的极北之地——冥海去了。

　　于是，东海边只剩下了后羿、老鬼和那不知疲倦的——青鸟。

　　神庙外，松林间。
　　阵阵银铃般的嬉笑打闹声激活了寂寥的午后，原来小蓬子正在和小伙伴们追着一只小白兔。兔子往神庙前迅速地奔过，灵活地窜进了神庙侧后的松林间。
　　小蓬子连忙追去，左转，右转，不知是兔子跑得太快的缘故，还是小蓬子眼明手快了些，竟和小伙伴们渐渐走散了，他却还浑然不知。
　　等小兔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这点。他一个人站在这沉寂得异乎寻常的松林之中，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此时，树林中倏地闪过一道隐隐约约的蓝色光芒，象流星般地落入茂密的草丛中，小蓬子愣了一下，朝着那蓝光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草丛深处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呢，小蓬子心里这样想着，用两只小手拨开了把那东西遮掩得虚虚实实的草丛。一面小皮鼓显露出来，那幽幽的蓝光正是从小皮鼓上散发出来的。
　　出于好奇，小蓬子弯下腰，捡起了小皮鼓，幽幽蓝光一下子映入小蓬子眼中，他惊愕地睁大眼睛，黑色的瞳孔中立刻印着一条蓝幽幽的小路，神秘地通向深邃的森林。
　　小蓬子的心猛然一颤，怔住了，似着了魔法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忽地又兴奋地大笑起来，像是心中有什么被顷刻点染，整个人顿时沸腾起来。

　　“绑绑、绑绑”地，他摇晃起手中的小皮鼓，按着小皮鼓为他指引的方向，踏上了那条蓝幽幽的小路，往充满诡谲的树林深处走去。
　　远远的，小皮鼓上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芒。风吹过，又似乎飘散了。

　　冥海。

　　银灵子放下背着的七弦古琴，将它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冰台上，拨动了下琴弦，素女的魂魄缓缓从中漂浮而出。

　　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冰洞之中，素女诧异地问道：“银灵子，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极北之地的冥海，确切地说，是星神夸父修炼的地方。可……他已经牺牲了……”

　　素女默默点点头，神情黯然地说：“天神们为了人类，真的付出、牺牲了太多了……”

　　“素女，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银灵子不忍见素女伤心，转移了话题。

　　“嗯，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要让我和你一起走，‘走到一个太阳之灵照不到的地方去，躲在一个天神找不到的地方’，沉醉在我的琴音世界中……”

　　“对，谢谢你还那么清楚地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银灵子欣慰地笑了，“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重要的原因，当时我确实是那样想的，但现在，除此之外，我还有件比欣赏你的琴音更重要的事要办，就是——我必须潜心修炼我的幽暗之灵，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恢复你的肉身。”

　　“谢谢你，银灵子！我……”素女感激地说道。

　　银灵子打断了素女的话，温和地笑着说：“不要那么快就谢我，我还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成功的把握。”

　　“成功不成功，对于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洛他总算能和湘瑶公主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了，……” 素女淡然一笑。

　　银灵子侧了侧身子，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声音中的哀切：“你……为什么还只惦记着他，却不曾想起我？”

　　“不，银灵子，不是那样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素女知道银灵子误解了，立刻辩解道。

　　银灵子心头一颤。

　　素女微微一笑：“还有，就是……虽然我不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但……我能和……爱我的人在一起，我同样感到幸福。”

　　银灵子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女，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这句话，等得太久，太久了，听起来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当银灵子在问的同时，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是在梦里，那么就让我多沉浸在这美梦里一会儿吧……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素女温柔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无微不至地关心我、保护我，即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你软化的，更何况我在你眼中，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

　　“当然不是。”银灵子连忙回答，但心中尚存一丝顾虑，“只是离洛，你真的能放的下他？”

　　“离洛，他不属于我，他属于湘瑶公主，看到他们能够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生活了，我真的从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素女坦然地说道。

　　“素女，你能这样想，真的是太好了，是给我的最大惊喜！”银灵子太兴奋了，忍不住想抱住素女，可是他忘了，眼前仅仅是素女的魂魄，抱了个空。

　　素女释然一笑。

　　“我太高兴了，忘了……”银灵子不好意思了，凝眸注视着素女，“素女，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恢复你的肉身。”

　　“嗯，我相信你。”

　　东海边。

　　起初两天里，老鬼只是远远地望着后羿，他明白，小主人心里一定很难受，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劝他才好，或许，再过一两天，他想开了，就好了。

　　可到了第四天，后羿还是没有进食，老鬼很是担心，他劝后羿吃点东西，但后羿始终不听劝。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老鬼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劝后羿进食成功，不然，即使他身体再健壮，也要出事的，毕竟他现在已是凡人之身了。

　　老鬼第一次尝试着象凡人一样，亲手下厨，煮了一碗稀粥，坐到后羿身旁，看着后羿消瘦憔悴的脸庞，身体也显得无力发软，有些心疼：“小主人啊，你应该坚强点！再这样下去，你这副凡人的身躯怎么可能再支持下去，多少吃一点吧？”

　　“老鬼，谢谢你那么关心我！可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咽不下去。”

　　“小主人，这可是我老鬼第一次亲手熬的粥，给我老鬼一个面子，多少吃点吧。”

　　后羿不忍再拒绝老鬼的好意，勉勉强强地喝了一两口。

　　“老鬼，你知道吗？我最亲的两个人都离我而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多大的意义呢？”他那双深遂的眼眸中含着浓浓的哀伤，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个是武伯，是他一手把我带大，待我就象亲生父亲待儿子一般疼爱，教导我怎么做人，可他……他为了救我而去世了；另一个是精卫，是她第一个告诉我的身世，是她一路上帮我克服了种种困难，最终才替父亲报了仇，但她……为了拯救大地上的人类却牺牲了自己，而我……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青鸟，不能帮上她一点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她恢复人形，包括我的生命……”

　　老鬼极力说服后羿：“唉，小主人啊，这都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你就看开些吧，况且如果精卫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她也会伤心难过的。”

　　“可我……可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凡人，……”

　　“小主人，你还有我老鬼呀，你怎么把我给忘了呢？”老鬼不免有些生气。

　　“老鬼，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忠诚的朋友，不过，我现在没有了圣灵石，尚且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更别说能保护你了，你还是回你的迷雾鬼林去吧，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说着后羿便晕了过去。

　　老鬼很是着急，拍了拍后羿的脸庞，大喊：“小主人！小主人！你可不要吓唬我，我老鬼可经不住你吓呀，快醒醒！快醒醒！”

　　后羿微微睁开双眼，虚弱地安慰他说：“老鬼，我没事儿……只是感到好累啊，想睡上一觉，你不用替我担心……”说着后羿的声音慢慢减弱，眼皮又慢慢合上了，再次晕了过去。

　　老鬼立即用他的精灵咒给后羿施法，可他发现后羿的精神力量似乎正在抵触他的咒语，老鬼焦急万分：这……这可怎么办？绝对不能让小主人这样，不然就对不起老主人了……对了！我去找炎帝帮忙，炎帝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于是他又念动雾灵咒：“紫气之灵，在我东方；我是雾灵，雾灵是我。”转眼间化成一团紫色的雾气，去找炎帝了。

　　次日早上，一座豪华的屋子，大门前左右各有一只巨大的石狮子，正和六名侍卫一起威风凛凛地守着，令人一见便知是个大户人家。

　　屋内，缕缕阳光从雕花窗棂透了进来，撒在了地上。

　　一位妙龄姑娘正踱来踱去，一边心不在焉抚摩着怀里抱着的一只雪白的兔子，一边又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她气度高雅，容颜娇好秀媚，似有幽香逼人。叫人看了不免联想起芙蓉的纯净而飘逸，牡丹的高贵而雍容，玫瑰的娇弱而明艳……确实可谓绝色美人。

　　忽然，她好象想到了什么，转身对两个贴身丫鬟吩咐道：“小莲，灵儿，今天我要一个人出去看大海。如果父亲问起来，就说我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

　　小莲一听，马上反应道：“可小姐，万一老爷听了后要请大夫来替你治病，怎么办？”

　　姑娘不假思索地答：“那你就说大夫已经看过，说并无大碍，只需静养。”

　　灵儿又接着问：“那小姐，万一……老爷还是不放心，想看看你，可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万一，反正你们机灵点儿不就行了吗？”姑娘忍不住发了小姐脾气。

　　看到小莲、灵儿都一副无辜的样子，姑娘觉得刚才的语气是太重了些，带着一丝歉意道：“好啦，好啦，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阵子一天到晚呆在家中，有些闷得发慌，心情不太好。”

　　“小姐，我们理解你。”

　　“小姐，放心吧，我们会依照你的吩咐去办的。”

　　“嗯，谢谢你们了，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姑娘微微一笑。